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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章 见心扉 ...

  •   给柳色送餐的丫鬟名唤采英,当初是侍奉方夫人的,曾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后来方夫人疯了,她也跟着失势,此后便一直领着些旁人不愿做的活计,如此不尴不尬地在府中混着。

      这次亦是如此,大家皆不愿伺候柳色,觉得吃力且不讨好,于是此事推诿来推诿去又落到了采英身上。

      采英心中难免生出怨怼,面对柳色时多有怠慢不说,还时时跑出去躲懒,左右无人管束着她,倒让她品出几分自在来。

      这日她瞌睡醒来,迷蒙间抬眼看去,就见日头直直坠入西山,天色于瞬间变得昏暗。

      糟糕,睡过了时辰!采英心头一慌,虽然她看不上柳色,可那到底也是个主子,若是叫管事发现了,再报到老爷那里去,只怕自己要被惩罚。

      采英不欲受罚,那实在是得不偿失。她急急忙忙跑回去,见房门一如先前那般是虚掩着的,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自己大惊小怪,不过是个傻子罢了,能出什么岔子?

      采英拍拍胸脯,直接推门而入,冷不丁对上一道幽幽的目光,她本就有些心虚,这会儿更是被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啊!”

      只见昏沉无光的室内,一个长发披散、肤色惨白的女人正对大门而立,稍显黯淡的天光打在她身上,衬得白的愈白,黑的愈黑,无端端透出几分诡异来。

      好在也是这透进来的光,让采英紧接着注意到地上偏斜的影子。

      很显然,这是个活人,而且就是那个被她看不起的傻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后怕,更何况有些傻子疯傻起来也是能要人命的。她没关门,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你个傻子,看什么看,死也不死干净,还要祸害小娘我!”

      这也不是她第一回骂人了,前两日这女人又呆又愣,被骂了还乐呵呵的,活脱脱一个傻子模样,她骂了人也不觉理亏。

      然而这一次,这女人竟柔柔一笑,慢声细语道:“抱歉,吓到你了吗?前两日我不太清醒,承蒙你照顾了。”

      采英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她这是……又不傻了?

      于是,老爷新迎的侍妾神智恢复清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方府,甚至不存在因为争风吃醋而隐瞒消息的情况。除了新来的不太明白,府中其他人一律对此心照不宣——她们巴不得多一个人来分担老爷的“恩宠”呢。

      消息便也自然而然地递到了方宏耳中。

      当天柳色就换了住处,又有人来提醒她做好侍奉老爷的准备。待送走下人后,柳色阖上厢房的门,站在原地久久未语。

      不知不觉间,夜幕悄然降临,今晚无星无月,透过天井上望,只觉整座方府好似被一块黢黑的布笼罩着,叫人透不气来。

      柳色沉默地坐在桌边,思绪却不知飘到何处去了。直到烛花倏地爆出一道又轻又急的噼啪声,她才回过神来,眼睫轻轻一颤,最终将目光落到那小巧精致的酒壶上。

      一个时辰前,沈淑给了她这壶酒,说是仅需一口就能让人陷入沉醉。而她要做的,就是让方宏喝下它。

      实际上,酒只是一壶普通的酒,真正起作用的是其中的忘川水。凡人若不慎饮了忘川水,身上的阳气便会流失,但这酒里仅有半滴,所以其效用被大大削减了,只是会让人在陷入昏睡同时更易受阴气侵扰。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沈淑能够以琴声为媒,对方宏施诱梦之术。诱梦,顾名思义,即诱导梦境之主在梦中回溯过往经历,但梦的走向不一定和真实相吻合,很大程度上会受到施术者的干扰。

      沈淑由莫伊人引入鬼道,自然也受她颇多影响,这幻术亦是从她那里习来的。

      据莫伊人所说,她十年前曾对瑞元帝施过此术。瑞元帝毕竟是天道认定的天子,身上自有龙气护体,寻常鬼魅难以近身,她也是因为生前的因果,方能借其睡梦的时机暂解心头之恨。然而没过多久,天和真人就出现了,为避其锋芒,莫伊人只好暂且停了手。

      莫伊人这番说辞,沈淑自然没有尽信,却也无暇去追究。尽管莫伊人的立场不明,但他们有着共同的仇人,只这一点,便叫沈淑能暂且放下心来了。

      柳色不知这些,只以为这是一壶极烈的烈酒,心中不免担忧方宏是否会中招,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她也必须面不改色地踏过去,纵使死无全尸,也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府中浑噩偷生。

      思及此,柳色深呼一口气,她执起酒壶,将酒缓缓倒入杯中,一滴也不曾洒出。

      沈淑抱着琴坐在屋檐上,与谢必安静候方宏的到来。方宏迟迟不现身,反倒是将沈淑那本就不多的不安消磨殆尽了。

      她的不安来自于对方宏真实身份的不确定。依他们这两日的见闻来看,这个方宏从前虽为人风流,却不至如此下流,然而这一年来他竟似中了邪一般不管不顾了。

      他们所见上一个这般性情大变的,正是被画皮鬼替了身份的卫谨。

      除此之外,在方宏经常停留的几个地方皆萦绕着不甚明显却也不可忽视的阴气,有阴气的地方,十之八.九与鬼魅脱不开干系。但这些阴气都太淡了,也不排除是方宏作孽太多,府中那些枉死之人残留下的不甘怨气。

      因此,即使是谢必安也无法一口断言方宏是否为邪祟所化,一切还需见到真人,方能有所定论。

      沈淑百无聊赖地拨了拨琴弦,道:“莫不是我们打草惊蛇了?否则缘何到了此刻那方宏还不出现。”

      上次降服那毛僵时,沈淑在情急之下扯断了一根琴弦,至今尚未修补好,只是眼下没有多余的功夫让她再去寻一副新的了,只好暂时将就,直接化怨力为弦。

      必安没有回答,他注意到沈淑下意识的动作,心知她到底是有些不习惯的。

      “地府有一擅制琴的痴鬼,因为不舍自己的手艺,迟迟不肯去投胎。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去寻他另制一副弦,可好?”这些话,他未加过多思索,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沈淑闻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想问,待此间事了,你不是想让我去转世么?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只问了个不甚相关的问题:“他不去投胎,竟也不算违反你们地府的规矩么?”

      她这一次的情绪掩饰得太好,竟连必安都没察觉出不妥来,他听沈淑问,便也认真回答了:“大王见他在制琴一道上臻于化境,日后或能借此得道,亦是一桩善缘,便允他住在地府。”

      沈淑默了默,随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别人说问我为何不肯投胎,我就说我舍不下我们七爷,或许大王也能网开一面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必安哪还能不明白沈淑眼下的真实想法?也是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不仅仅是沈淑不舍得离开,自己又怎么舍得放她走呢?轮回转世固然是最好的、最理智的选择,可却不是他们想要的。

      至于沈淑是否还执着于复仇……那反而是次要的了。况且,他总是相信沈淑的,因为哪怕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她的灵魂也依旧是纯粹的。

      “不,”必安摇摇头,沈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劝她去投胎的话,正要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便听他说,“你只消说你是白无常的夫人——”

      天地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声音,沈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耳畔只余下他温柔和缓的话音:“——那么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住在谢府了。”

      谢必安性子内敛,后来又失去记忆,因此在这段感情里,反而是沈淑时常去主动。可这一次,在所爱之人真切而直白的目光里,她竟难得有些败下阵来,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

      必安不由失笑,伸出食指去勾沈淑压在琴弦上的手,问她:“怎么了?”

      沈淑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反正嘴角的笑是怎么也压不住了,只好用额头轻轻撞了撞他的下巴,低声道:“好吧,那我们就去找那位擅制琴的先生。”

      必安顺势在她额上浅浅吻了一下:“都听夫人的。”

      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没有什么比敞开心扉更能令两个相爱之人感到餍足,如同偷食了一颗青梅般,虽然略有些酸涩,但是那种甘甜更叫人回味无穷。

      可梅子总要吃完的,事情也还没有终结,至少在当下,他们要先顺利地找到谢必安丢失的魂魄。

      所以话题又回到了眼前,沈淑蹙眉道:“不若去寻一寻他,或许他今夜临时有事,不曾回府呢。”

      谢必安正要说他去寻,话还未出口,已感知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在靠近这里。

      他面色凝重地说:“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沈淑明白他的意思,倒也不甚讶异,只摇了摇头:“今夜只怕……无法善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又回来了!假期实习不太方便写文,开学又比较忙,所以又双叒鸽了这么久(滑跪在地),非常抱歉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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