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倚门羞走》马肉肉

58、当作质子

　　十二年前，大禹元宝四年，瑧军与濮北军战于汾阳，濮北王大败瑧军，瑧史中称之为汾阳兵败。汾阳兵败一方面致使汾阳两河之地成为独立于南北的小割据，一方面就是瑧军的元气大伤不得不送质子入濮北。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瑧王二子君子苏被选为质子人选送往濮北，至今已经十二年。十二年间，这位二公子在淄陵，在瑧王面前已经变成了一个忌讳，谁都提不得。甚至自那天起，便再也没有关于这位二公子的消息传入人耳。

　　“王上，我与瑾瑜相识于濮北，他为质子，受尽凄苦，我为飘零之人，亦是天涯难诉。他曾告诉我，‘瑾瑜’这个表字是王上在他十岁那年为他亲自择取的，如瑾如瑜，本是蕴含人伦之乐，代表了父亲对儿子殷切的希望。可是他终究没有等到及冠那年，王上亲自为他写下这表字赠与他。”

　　白荌开始语气平静的陈述，好似悲痛其中，又好似这些由她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本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众人只察觉到，她一字一句都击进了瑧王的心里，因那高居王座的人，神色渐渐苍白，眼中痛楚愈深。

　　“王上，臣女前来潮海秋茶宴，既为了家族，也为了能够看一眼瑾瑜的父亲，这是臣女的私心。”

　　自白荌进殿以后，氛围几度沉默，皆因瑧王态度而变。但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同。

　　君子稷本是淡淡神情，然当白荌说到最后，他的眼底也无法不起任何波动了。君子衍亦是如此。

　　谁都没有想到，白荌参加潮海秋茶宴的背后，竟是藏了这样的秘密，那她是否在一开始，就跟所有人的目的不一样呢？俨然，这时候大家都已经明白，她口中的瑾瑜，就是当年汾阳兵败后送往濮北的瑧王二公子君子苏。

　　“你说与孤的儿子相识，彼此倾心，可有证据？”

　　瑧王终是开口，他也许是反应过来不能听信片面之言，也许是真心想要求证。白荌虽能说出‘瑾瑜’这个只有父子知道的秘密，但分量过轻。

　　“有，瑾瑜曾赠我一物，作为彼此心心相印之物，今日我亦有带来。”

　　白荌说完，从衣袖中缓缓掏出一件被白色布帛包着的物件。金座之旁侍立的李中宦见状，立刻步下台阶，将东西接了过来，小心呈到瑧王面前。

　　瑧王看着那白布帛包裹的东西，没有立刻打开。若是观察仔细，不难看出他眼底的几分犹豫。最是杀伐决断的人，也有惶恐不安的时候。但最后，他还是缓缓揭开了白帛。

　　一枚盈盈光泽的白玉章渐渐露了出来。

　　瑧王曾得白璧无瑕之美玉，命工匠雕刻成四枚印章，四子各得一块。

　　印章的由来，并非人人都知，但在场的君子衍、君子稷、君子离三人却是一眼就能够明白的。

　　君子稷看着那印章的眼神愈加深沉，心底一片清明。那日都锋山上，他与白家女初次相见，彼此因印章争执。白荌误会他拿了她的印章，可那玩意儿明明就是他的。直到她看到印章上面的字，才知道是误会一场。他当时便以为大哥已经将自己的印章赠与了她，否则她怎会如此着急。此女竟能博得他那大哥的另眼相待，将谢浣浣给比了下去，着实是有趣。

　　然世事难料，她确实是有印章，但并非大哥的。如此想来，她聚缘亭相邀便也说的通了。这女子柔柔弱弱的身板下，倒是藏了不少的弯弯绕绕，是个坚强的女子，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想到这里，君子稷心底的那一股莫名情绪便渐渐淡化了不少。

　　“王上，白玉印章上面所刻是瑾瑜的名讳与生辰，人能说谎，可死物不会。王上如今还是不信臣女？”

　　白荌的语气始终平稳，即便是质问也觉气势不足，可正是这份不足的背后，却更显心酸。她在攻心，不用计，不用谋，只攻心。

　　从没有哪一刻，白祐樘觉得自己这个妹子是个极远的陌生人。他想到白荌少时生了场大病，之后醒来便诸事不记，但其实那场大病之后，他这个妹妹确实是个‘陌生人’。他清晰的记得当时父亲来的信件里面寥寥数句。

　　‘吾儿祐樘亲启：
　　家族多灾，命运多舛，汝妹痴痴复病愈，往事种种具不再提，此女乃我白家嫡女，汝应以亲妹待之。’

　　他曾经不理解父亲的做法，但后来在淄陵沉浮几年，遇事颇多，看透人心，竟渐渐有些理解，后来便也接受了。如今看来，当年父亲一念之差，可能日后的‘痴痴’便决定了白族的命运。

　　瑧王妃离瑧王最近，那玉章自然看的也清楚。开始她亦有所惊诧，毕竟这么多年来，君子苏这个人早已被所有人置之脑后，突然有一天蹦出来，任谁都不能立刻接受。随后紧接着，她便想到了这君子苏的生母，一位异族女子。

　　当年，汾阳兵败，大公子君子衍十六岁已经初露锋芒，二公子君子苏十四岁喜爱书画，君子稷十三岁被亲母庇护，最小的君子离才四五岁。质子人选其实最开始是定在君子离身上的，毕竟若非送嫡长子，便是最疼爱的幼子最能令人信服。可舒妃一听此信，当即吐血晕了过去，后卧床数年都未能恢复。无奈之下，既无生母又无突出才能的君子苏便成了不二人选。

　　君子苏的生母，是异族进贡的女子，天生姿色媚骨。这样的女人原本也没有什么，但她偏偏会蛊毒之术，更是族中圣女。此女掌握了族内古蛊秘术，后差点儿引发一场灾难，被瑧王亲手刺死。而当时，瑧王妃对此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即便当时还是孩子的君子苏在她帐前整整跪了七日，声泪俱下的哭诉求情，她也没有心软半分。

　　往事种种，暮然浮现在眼前，瑧王妃有些心软沉痛。当年的她随夫君南征北战，年少气盛的年纪，骨子里是倔强的。这些年，被困在这王宫牢笼里，吃斋念佛的日子不少，竟也渐生悲悯之心。若是当年的事重来，她应是不会再忍幼小孩子与亲母生离死别的。

　　“王上，臣妾记得，子苏这孩子少时喜书画，爱作诗。你常说他最不像你，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是最贴心的那个孩子。如今时间倒也过得快，转眼都十二年了。”

　　瑧王妃徐徐开口，瑧王的神情再次细微波动。想来十数年前的事，除却瑧王妃能够回忆起，他又何尝不是。

　　“老大、老三，白家丫头已经陈述内情，你们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