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浮台有茶

100、第 100 章

　　因为连日奔波劳累过度，大长老再度晕厥过去。

　　大家把目光转向老陈。

　　“我是半路遇到大长老的，当时其他村民都被妖怪捉住扔到了大坑里，我拼命跑拼命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倒在路边的大长老，但是我问大长老，她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大长老不说自己是怎么去到山林里的呢？如果是被妖怪抓走，一个上了年纪手脚不便的老人又怎么在危险的山林里独自生存这么久呢？

　　大长老不醒，老陈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只能压下一切疑惑，等大长老醒来再议。

　　村寨入夜噪音四起。

　　每隔几处就有火光滔天的篝火，伴随着惨叫声和吵嚷声。

　　离开大长老家的苏方木和源姬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村民们在焚烧尸体。

　　尸体形状各异，近看竟是死狗，间或有一两局被啃咬过面目全非的人的尸体。

　　一些围观的村民看到苏方木和源姬自动退避三舍，似乎他们是什么恐怖的妖物。

　　源姬走路无声且平滑，似鬼似妖，但是鉴于源姬恐怖的战斗力，没有人敢再上前造次。

　　没有了大长老和萱龙，村寨里人心惶惶，苏方木一行人的到来恰好赶上一系列灾难事件，被大家视作灾星，更有一些非常不信任外人的村民，以为金银花藤妖是他们带来的。

　　源姬耳力极好，听到一些过度联想的言论，只觉得可笑。

　　“萱龙是把他们保护得多好，才让他们能如此愚蠢。”

　　两个村民抬着一具和狗扭打在一起的尸体路过，苏方木将人拦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村子里的好多狗疯了，见人就咬，有些人被咬了之后也变得疯疯癫癫，自寻短见，没办法只好烧了。”

　　苏方木和源姬来到焚烧的地方，肉的焦糊味和腐臭味混合成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只让人闻着胸口发闷，直犯恶心。

　　“这些狗为什么会突然发疯？”苏方木拉住一个村民，“它们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很多都是以前很温驯的家狗，也没受什么刺激啊。”村民皱着脸。

　　“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件它们发狂了。”

　　几个衣衫破烂的小孩路过，傻笑着靠近火堆，嘴里叫着：“好吃……肉……”

　　“拦住他们！怎么让他们跑出来了！”

　　一个小孩已经将手伸进了火里。

　　“啊！”

　　几个男人迅速跑上去把小孩拉开，其中一个已经把自己的手指烤糊，自顾自地嘬着手指，痴傻的小孩迅速被拖走，苏方木震惊地看着那小孩啃自己的肉啃得津津有味。

　　“肉！”村民想起来了，“先前阿稹杀绿蜥蜴的时候，让我们把蜥蜴肉剁碎了喂狗！”

　　“是蜥蜴肉有问题！我家的狗就是吃了蜥蜴妖的肉才疯了的！”

　　“有的村民没准也是吃了蜥蜴肉才发狂的！”

　　苏方木皱眉道：“阿稹杀了绿蜥蜴？”

　　“当时大祭司被绿蜥蜴偷袭，阿稹用箭射死了绿蜥蜴，之后就离开了村寨。”

　　苏方木转身，阿强背着一个背篓走到火堆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正式阿强回答了他。

　　苏方木以为那是一只狗，仔细辨认后发现那竟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孩童死尸！

　　阿强却似乎对此司空见惯，继续说：“大祭司当时状态很不好，而那绿蜥蜴趁机闯进村寨，吞吃了很多人，阿稹应该是太过愤恨了，才让人把蜥蜴剁了喂狗。”

　　“你说，阿稹杀了绿蜥蜴？”源姬忽然问。

　　“啊，说起来我还奇怪，我本以为阿稹那么瘦弱，没想到杀妖那么厉害。”阿强回想着，“阿稹当时像换了个人一样，看起来十分冷漠，对绿蜥蜴说什么‘在我面前，你怎么敢’。对了，他还将绿蜥蜴的心脏挖出来给大祭司吃了，大祭司吃完之后额头不流血了。”

　　源姬起了一丝兴趣，继续问：“阿稹明知道绿蜥蜴是妖，还把心脏挖给萱龙吃？”

　　阿强回源姬：“我也不知道，但是大祭司吃完确实身体好多了。”

　　源姬听完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有意思。”

　　苏方木的注意却不是阿稹，他指着阿强倒进火堆的尸体：“这又是谁？怎么死的？”

　　阿强又回答苏方木：“是外寨跑进村寨的疯癫孩子，可能是被狗咬死的，我也不清楚。”

　　入寨后苏方木发现村寨里多了很多乱窜的疯癫流浪孩童，之前村寨里没有这么多流浪儿。

　　“为什么外寨的流浪儿会跑到翁满寨？”苏方木问。

　　阿强叹一口气，说：“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别的村寨的孩子。村寨里每年都会有很多痴傻的孩子出生，大家觉得那是被诅咒了，于是就把这些孩子都丢到别的村寨去，那些村寨的村民有很多无法生育，就把这些孩子捡回去当自己的孩子养，但也有一些没有人要，就整日到处游荡，有时候自己跑出去，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妖怪或者野兽吃掉了。最近村寨里多了好多早就被送出去的痴傻孩童，有些就被疯狗咬死了。”

　　苏方木有些生气，“你们自己生的孩子有缺陷，就丢掉让别人给你们养吗？”

　　阿强面露难色：“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传言，大家说他们被诅咒了，待在村寨里会招来灾祸，就在青龙会的主持下，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去了外寨。”

　　“青龙会又是什么？”源姬问，“既然能狠心将孩子送走，为什么不把这些孩子当做献祭的祭品呢？”

　　“青龙会是村寨里一些献祭过孩子的家族组成的，比较偏激，他们笃信青龙神的存在，但是又觉得大祭司身上有鬼，所以有时候会自己进行一些献祭仪式。”阿强擦着额头的冷汗，“献祭痴傻儿是对青龙神的不尊敬，所以不行。”

　　“青龙会的人也献祭活人？”源姬问。

　　阿强咽了口唾沫，说：“那倒没有，他们会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式，会献祭牲畜之类。”

　　苏方木仔细观察着阿强的反应，觉得他今天似乎格外奇怪：“你刚刚火化的这个不是被狗咬死的，刚刚的尸体，根本没有明显的流血外伤，反而是肢体扭曲，他是被打死的。”

　　苏方木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安静了很多。

　　“啊……啊？”阿强结巴起来，“没有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源姬扭头看去，只见本来还在旁边偷听的村民纷纷目光闪烁着扭开头，耳朵却仍旧向着这边。

　　阿强从来都不是犹犹豫豫的性子，苏方木思索一番，说：“你不相信我们。”

　　阿强欲言又止，最后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路上捡的，可能是被其他孩子打了吧。”

　　活人开不了口，死人或许可以。

　　源姬问：“在哪里捡的？”

　　阿强往周围看了看，火光照不到的暗处，隐隐可见几双直勾勾看向这边的眼睛。

　　敌意从四周的人群中散发出来，似乎这是一个十分禁忌的话题。

　　阿强叹一口气，开了口。

　　夜深，苏方木和源姬踏月出门。

　　今夜突然出现的青龙会似乎是一个被禁止讨论的话题，阿强说起来的时候都支支吾吾，很可能在隐瞒什么，听起来青龙会已经存在很久，萱龙容忍了这一组织的存在，或许另有隐情。

　　苏方木说：“阿强不想告诉我们青龙会的事情，是不是怕牵连到我们？”

　　源姬说：“这么大的村寨，只靠萱龙一个人肯定无法处处顾及，这里还有其他秘密，而我们作为外人是不会被告知的。”

　　苏方木点头：“等阿刺守完萱龙的献祭仪式，让他找几只蚊虫去探探消息。”

　　苏方木和源姬来到村寨的一户人家门口。

　　是阿强偷偷说的捡尸的地方。

　　地面没有明显的血迹，但是有拖拽的痕迹，门口的石墙边有一堆木柴，一端整齐一端却十分凌乱。

　　从现场痕迹不难推测出，男孩极有可能在此处被暴打过。

　　地下忽然传来阵阵啜泣和怪笑，冷风吹过，只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咯咯咯咯，回家了……爹爹……姑姑……姑姑不是姑姑，姑姑是娘亲……”

　　苏方木蹲下，一股阴风忽地窜起，一个黢黑的鬼影直冲苏方木面门！

　　“小心！”源姬出声提醒，苏方木眼疾手快“啪”地在鬼面上贴上一个符咒。

　　鬼影泄气一般骤然缩小，最后变成一个瘦到几乎皮包骨的男孩模样。

　　俨然就是阿强烧掉的尸体的鬼魂！

　　男孩被符咒镇住，低头沉默半晌，忽然转身敲门。

　　“开门啊……阿也回家了……开门……”

　　他的手直直穿过了木门，却仍旧麻木地敲着。

　　“啊……不要打我……痛！”

　　男孩忽然蹲在地上蜷缩起来，大声求饶，似乎有人在打他。

　　苏方木念出一段清净咒，男孩终于平静下来，木头一般站在门前。

　　源姬问：“你刚刚说的姑姑不是姑姑，姑姑是娘亲，是什么意思？”

　　男孩目光呆滞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回答说：“姑姑是娘亲。”

　　“姑姑怎么能是娘亲呢？”苏方木奇怪，想到他可能脑袋有问题，于是又问，“这是你家吗？”

　　阿强说一些孩子小时候因为痴呆会被送走，这个自称阿也的男孩很可能是幼年被送走，但是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回来的时候被家人打了一顿，当场死亡。

　　痴呆儿的话，把姑姑当成娘亲也就合理了。

　　男孩眨了眨眼，眼神清澈了许多：“你是谁？”

　　苏方木说：“我是路过村寨借住的捉妖师。”

　　他的目光越过苏方木，看向他身后黑衣白面的源姬，问：“你是哪里的鬼？”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明确地当成鬼看待，源姬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鬼？”

　　男孩耸肩，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看起来像，我也是第一次死，不知道鬼有多少种。”

　　“她不是鬼，她是妖，但她不吃人也不无故害人。”苏方木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家人打你了吗？为什么你会死在家门口？”

　　在苏方木的设想里，家里人一定是不希望痴呆儿回家，所以才下此狠手。

　　男孩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扯起嘴角，“我家人没有打我，是青龙会的人杀的我，他们把我的尸体扔在门口，又把现场弄成这幅样子，目的是让大家以为我家人是凶手。”

　　男孩口齿清晰，不像痴傻之人，或许是身体太过瘦削，所以看起来有些异于常人。

　　“青龙会？他们为什么杀你？”苏方木拧眉，今晚突然冒出来的青龙会似乎无处不在，但是他们来了这么久却从没听说过。

　　男孩忽然嘿嘿一笑：“因为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准备杀了他们，结果被他们发现了。”

　　“你就一个人，怎么能杀他们呢？”苏方木惊异地问。

　　男孩眼中亮闪闪的：“因为想杀了他们的，不止我一个。”

　　这时，院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钝器穿体的沉闷声响。

　　不好！苏方木翻墙而入，只见几个流浪儿趴在一个男人身上，用短刀疯狂扎向男人心脏，血液喷射而出，其中一个竟然十分熟练地割断了男人的喉管！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苏方木跑过来的时候他们迅速作鸟兽散。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苏方木大喝一声，流浪儿们虽然瘦弱，行动却无比迅速，眨眼间就从隐蔽的角落逃走。

　　苏方木只来得及抓住一个，被抓住的女孩力气奇大，像泥鳅一般奋力挣扎，趁苏方木分神查看男人的伤势狠咬下去，苏方木吃痛松手，女孩嗖地往墙角跑去。

　　“站住！”

　　女孩哪里听他的话，眨眼就逃窜不见。

　　被乱刀砍死的男人趴在地上，身下一片血红。

　　源姬饶有兴味地看着刚刚男孩的魂魄。

　　他们翻墙进入的时候，男孩也跟了进来。

　　苏方木又痛又气，愧疚不已，如果他能细心听一下，没准可以阻止惨剧的发生。

　　看男孩的反应，这大概就是他的父亲了，只见男孩面色阴沉，脚步沉重地走到死去的男人身旁。

　　“爹爹……爹爹……”

　　男孩的肩膀耸动着，失去父亲总是悲痛的，苏方木不忍，“节哀——”

　　余光里看到源姬玩味的眼神，苏方木看向男孩，只见原本阴郁的男孩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本来我要动手的，结果你让他们打我，你活该！为了加入青龙会，你连亲生骨肉都舍得丢掉，你跟畜生有什么分别？哈哈哈！”

　　男孩的话如同一记拳头，把苏方木打蒙了，“你爹是青龙会的人？他找人杀你？”

　　源姬伸出手掌隔空将男人的尸体翻了个面，男人已经死透了，露出的手臂和胸背上，没有任何青龙有关的纹身。

　　源姬问：“青龙会的秘密是什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青龙会的人？”

　　男孩的头不自然地歪了一下，眼睛里闪着精光，答非所问，“虽然妖很坏，但是这些青龙会的人更坏，吃了蜥蜴肉，我们才能回到这里，为我们自己复仇。”

　　又是蜥蜴肉，难道有村民偷偷把肉送出去给这些痴傻孩童吃了？苏方木忙问：“你们吃了蜥蜴肉？谁给你们的？”

　　“你们不需要知道，等我们把青龙会的人杀掉，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男孩眷恋地看向一个方向了，“娘亲也不必再害怕了。”

　　男孩看向的地方，站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妇人。

　　“啊！”妇人回魂一般突然尖叫，“来人呐！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