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8、第98章 上疏七罪军赴北 ...
-
正月十五,仪涼,花好月圆。
夜色里皎素的月光隐隐地落到泠王府前,有意无意地透过花雕窗棂,映至案上书信,淡淡泛开一片墨晕。案边的人眸色清澈,只一望傲骨字迹,便觉心底猛然一颤:
“五哥……”
自当时墨千离向他告辞前往北城,已然数月过去,他每每听闻败退的战报,便急盼着来信,几乎夜不能寐,入梦却皆是墨千离与卿寒的淡淡笑颜。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十四定神望着薄宣上风劲的字迹,愈看便愈发熟悉,甚至信里所言,一如往常心思缜密,将所求之事尽数而道。灯花烬落,十四缓缓起身,终于不由出声:
“备马!”
此时十里主街正热闹非凡,高灯结彩,楼台阶明,一时间,便是人若潮涌。十四勒马停绳于朱雀桥上,一眼俯看,满街正是好一副景象,烟花漫天夜放。
不远处元宵香糯,红绳灯谜,十四踏马而去要了一碗,又抬头看着满绳高悬的谜纸,不知为何却想到卿寒。若是她在,那一袭碧蓝色裙袂定会嘲笑地斜眼鄙视他蠢,而后只将锦袖一挥便将谜底脱口而出。
然而长街短梦,灯影愈渐模糊不清,一切已是烟消云散。月明千里无人点缀,十四微愣片刻,当即驾马往城郊而去。
翌日,凌华殿早朝。
十五日以前,墨帝已因宫中年宴下旨休朝二十日,如今提早五日重宣开朝,却是迫不得已。北线战事情势紧急,朝中臣子也亦多日于朝下递折,墨帝踌躇许久,已是焦头烂额,方才决心下旨宣朝。
“启禀陛下,如今北境战事连连败退,突厥大军兵临城下,微臣恳请陛下,重整新军赴北亲征,以鼓舞士气击退夷狄。”
“启奏陛下,突厥大军此次来势极猛,彻王殿下率大墨将士已一退千里,微臣斗胆,请陛下暂恕离王抗旨离京之罪,命离王殿下率军阻击,将功补过!如今大计,乃是卫我大墨江山,离王殿下自幼出征,是为帅才,还请陛下传旨前线!”
墨帝龙目微睁,隐隐闻着阶下吏部尚书之言,不由扶额长叹。当日他于宫中听暗卫来报离王抗旨擅自出京,一路奔赴北城,当即勃然大怒,旋即便要王湛拟旨问罪。所幸王湛深知墨帝脾性,知他是于气头,便借口屈身退了出去,从此也未再提及此事。
如今想来离王亦在北境统兵,墨帝阖眸细细思忖,倒也有了些许定心。然而此刻一人见墨帝神色微变,当即步出上奏:
“启禀陛下,如今北境有传清平郡主冷卿寒弃城降夷,离王殿下一向与清平郡主交好,此等战势节点,不可重用离王!若轻信离王重用其为帅,便是将江山九州交于夷人手中!”
“一派胡言!”
清音明而高亮,一时盘桓朝堂横梁,众臣皆抬目朝阶后而望。十四身动自殿后而前,容色清冷,俯身一字一顿:
“启禀父皇!儿臣昨日已收到五皇兄遣人送至京城的书信,信中正写明北境战况,突厥大军虽已攻占陈桥,但军力受损,此刻正是进攻之时!儿臣请缨,率京城新军五万赴白郊阻击突厥!”
此言一出,众臣一时无声,皆是摇头作罢。方才那人嗤笑一声,又仰头拱手:
“敢问十四殿下,离王既在白郊,又如何知晓突厥大军士气正低?莫非离王已然降于突厥,反要耗我大墨将士?”
十四亦毫不客气:“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五皇兄自有他的方法知晓突厥军内战况,朱侍郎若未曾读过诸家兵书,便休要于此口出妄言!本王问你,若不令离王为帅,你可再有人举荐?”
朱雁嘴角蔑意一斜:“我大墨人才辈出,又如何寻不到如此帅才?莫非大墨九州江山,唯有离王一人可统军胜夷?”
“听朱侍郎之意,若由你率军,亦能于一月之内夺回陈桥,击退突厥?”
朱雁一愣,容色却蓦然转青:“在下自无这般本事,但全朝数百人中,必有可担征北将军之人!”
十四神色微松,当下知晓朝堂之势已于他掌握,当下猛然转身启奏:
“启禀父皇!儿臣请率军赴北援城,愿立军令状,一月以内夺下陈桥!若到时突厥不退,儿臣自会以死谢罪,马革裹尸而归!”
雪落无声,风摇长枝抖落一片冰棱。
“启奏陛下,离王殿下与泠王殿下对我大墨忠心可鉴,若由他二人为帅仍夺不回陈桥,臣愿与二位殿下同罪,还请陛下应允泠王之请!”
语者,危冠犀带,墨朝二品文侯,楚义钦。
墨帝遥遥望清阶下之人面目,旋即便是一怔。他虽记不得朝中每位臣子,却对楚义钦颇有好感,此人于朝中十数年,一向少言寡语,但若有言,定一语千钧,掷地有声。
“泠王有心,传朕之旨!”墨帝挥袖便引朱红玺印,“今旨令泠王率新军赴北,即刻启程至白郊,不得耽搁,一月之内务要击退突厥!”
“儿臣遵旨!”
墨帝犹豫片刻,抬袖又将案上金符递去,沉音有力:“再将此符交于白郊离王,命他戴罪立功,若战胜突厥,朕赦他抗旨之罪!”
十四自是大喜:“儿臣代五皇兄叩谢父皇!”
墨帝隐隐摇头一笑,旋即摆手不语。但望日上柳梢,朝事已了,墨帝将袖袍一挥便要离去,却又闻一人步出:
“启禀陛下,微臣尚有要事要奏。”
“讲。”
吏部尚书缓缓自一旁步到凌华殿之中,先作一揖,继而又再拜道:“微臣斗胆,上疏述绫皇后七宗罪!”
墨帝一时嗔目:“爱卿此言何意?”
吏部尚书深深跪倒,以头叩地,片刻便将墨千离送与十四信上所说如实交代。墨帝一则则细听,不置可否,却也觉心下难抑地一颤。
他反复想得那日他下旨要征西大将军绫胜武撤回陈桥,确是当日绫皇后向他提起北征战败之事,又力析漠西五国胶着战局,复道兄长绫胜武于漠西实难发挥将才。墨帝听闻,亦觉有理,方才一道旨令,命他回撤陈桥。
随后,突厥内线以死报国、陈桥弃城退往白郊,如今听吏部尚书细细将战事报来,墨帝却从不曾想过,此等战事皆与绫胜武有关。
“陛下!绫胜武不过一介武夫,又怎敢不顾胜败大局擅自唤出内线,退离陈桥!微臣敢以性命为保,此事定与皇后有关!”
“微臣恳请陛下治皇后勾结外戚、干政参权、擅离职守、欺君误国等祸国七罪!”
墨帝坐于龙椅上,缓缓仰面不言。却是一瞬,凌华殿内,半数大臣皆已跪倒附议,户部、礼部二位尚书亦死谏和奏: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本是祖宗之约,如今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却想搅乱朝堂,又成何体统?微臣亦愿上奏死谏,治皇后之罪!”
龙纹漠落,金殿恍恍黯然,墨帝长叹片刻,只将目光落到殿旁十四之颜。十四拱手跪倒,只语气平平答话:
“父皇,前线将士亲口之言不会有差,母后确是罪证确凿,众愤难平,还请父皇顾全大局。”
殿外,落雪纷纷,刹那已积起三尺厚雪。青松依然,墨帝颤抖着起身踱步,终于下旨。
众臣谢恩,皆以目送墨帝背身离去,龙颜淡淡伤苦。十四起身,将手中兵符收好,匆匆便赶往仪涼军营点兵。
冷雪覆上十四眉梢,雾浓遮面,他一路快马疾行而过,只想起昨夜他单骑奔波于尚书府间,四处游说弹劾皇后。终是,成败不负,皇后获罪,如今只余北境茫茫夜雪,那人手握帅权,遥望候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