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归》莳九弦

1、第1章 今宵酒醒梦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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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青汾山下，萧若凝神汇聚，望向眼前古墓的石碑。

　　《墨朝志卷三》
　　贞贤一年十一月，月冷河霜。
　　是月，京城落雪，突厥趁机南下，逼近仪涼，墨帝率兵亲征，双方大军战于五里桥，死伤数万，一战十日，墨军险胜，突厥退回北方。
　　战后三日，墨军整顿军营，左锋将军燕凌衍忽然失踪。墨帝下令严查。
　　十二月严寒，皇诏抵达京城，查抄燕府，赐牵机酒。
　　从此，五里桥孤冢露骨，风掩土埋，是为墨朝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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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墓石碑上的字迹到这里便模糊起来，萧若微微回神停视远方。

　　几日以前，A市的考古队在青汾山下发现了这方并不大的古墓。种种迹象表明，它来自于一个历史上从来没有的朝代，墨朝。

　　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这样的发现也许将颠覆一切。

　　无人知晓，这墨朝之志究竟因何而在，而这方古墓，又何以留存至今？眼前之物，恍若隔世，却又如雾里看花，似真非真。

　　初春时节，落英纷然，考古队终于决定进入古墓。

　　根据考古队的经验与历月考察，青汾古墓共有八个墓室，每个墓室似以机关相通，却又同时彼此远离。而古墓的中心，便是第八墓室，也就是龙棺的位置。

　　“准备进入！”

　　清音于身后微荡，萧若闻言回头，不远之处墨白正朝她遥遥招手。萧若抿唇，心间恍若一阵微痛，脚下步伐不由停顿良久，方才缓缓向古墓石门走去。

　　想起三个月前的今天，萧若就心痛的鲜血淋漓。

　　就在离青汾古墓不远的白泸峰花丛间，他们缠绵第一次相逢；也是在同样的地方，萧若低眉依偎在墨白怀里；三月之前，还是在落雪纷纷的花丛间，他向她提分手。

　　她还依稀记得她摇着头质问他：

　　“告诉我理由。”

　　可是没有理由，就因为墨白爱上了她的同学苏碧冉，而爱，却是这世间最没有理由的东西。

　　之后的日子，萧若远望着墨白和苏碧冉漫步花丛，远望着他们熬夜一起补修文物。她恍然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过去，却是那样不忍直视的过去。

　　“出发。”

　　萧若回过目光，微微甩手点眸。墨白看着她，没有言语，只是等她走至古墓口前，方才低吟领步入内。

　　古墓之中黑暗而深不可测，周围的石墙冰冷而无温。众人眼前所见，唯有不远处微亮的石壁渐映出远古的痕迹。墨白回眸，指尖拨动，轻轻打开手电筒。

　　通道尽处，一面雕刻着精致细纹的石壁于素光下展现出来，刻画清晰了了。萧若细看，石壁中间，一条被轻尘略微覆盖的细纹正微微发亮，露出无尽凉意。

　　“也许是机关。”萧若偏头仔细查看石壁上的纹路，不一会儿便失声喊道，“在这儿。”

　　墨白随萧若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处，石壁上规律的纹路忽然断开，极不自然。

　　萧若轻轻步上去，正要轻按石块，却被墨白一把挡下：“我来。”

　　墨白言毕，脚步往前微挪，缓缓将指尖搭在了那块石块上。空气仿佛凝固，众人的呼吸在一刹那停止。

　　石块慢慢陷下，萧若听见石壁后齿轮转动的声音。只是一瞬间，面前的石壁忽然裂开，掀起一股强劲的气流，清凉冰冷，将一口龙棺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

　　是八号墓。

　　这口龙棺出现的位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它并不是在古墓中央，却是在青汾山南侧山下，古墓的设计者显然有着自己的意图。

　　“碧冉，清理文物。”

　　墨白这样招呼苏碧冉的时候，萧若已经往墓室的一角步去。那里沉积的尘灰下，隐隐约约露出一丝金灿灿的亮光。

　　萧若微微走去，定神拂开轻尘。尘土下零散着的一堆首饰，虽埋在土灰下，却仍不失光泽，金钗珠光依旧……银壶清音仍然……绝不像是百年前留下的文物。

　　萧若小心地一件件清点着，目光落到一只紫金香炉上停下来。香炉之上，凤纹翩若蝶翼，风致典雅，似是绝代佳品。

　　萧若微笑，素手轻拈炉盖。恍然只是一瞬，香炉中，几许青烟正缓缓而出，带着一丝悠悠醉香。炉底积淀的香尘隐隐发出一丝亮光，闪烁不定。

　　“这是……”萧若抬眸正要叫墨白的名字，淡淡的香却忽然从面前缓缓袭来，带着些许平静的气息，使她感到一阵眩晕，旋即便触到了微凉的石板。

　　“萧若！”

　　“若儿！”

　　“……”

　　萧若倒在地上，迷糊之中听见若隐若现的几声呼唤，眼前一晕。

　　当萧若再有知觉的时候，自己正浮在虚空，炽烈的阳光射的她睁不开眼。天地之间，只听见一个空灵的声音：

　　“从此刻起，你便不再是萧若了。”

　　破空而来的声音温文尔雅，如同天上拨动的琴弦。萧若警惕地抬头，用尽力气喊了一声：“是谁？”

　　“我叫冷卿寒，来自墨朝。”那个声音缓缓而来，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天意如此。”

　　“什么天意？”

　　声音停顿片刻，萧若发觉自己手上正掂着一只小小的玉瓶，与指甲轻轻碰撞激起声声清脆的环鸣。

　　“玉瓶里是我的记忆，我马上要走了。你很幸运。”

　　萧若努力睁开眼偏向手中的玉瓶。小小的洁白的玉瓶在她手中泛起一丝月光的皎白，微凉而清雅。萧若定定神，纤细的手指小心拔去瓶上的玉塞，凑到鼻尖。

　　那是一种无言述说的清香，混合着星星点点的记忆扑面而来。一时间，她对过往的记忆与玉瓶中的淡香竟交织错杂，如黄梁一梦拂过她的心弦。

　　种种香的配方，丝丝香甜滚热的牵机酒的味道，在她眼前如影片一般放映开来。渐渐的，她感到了一丝由内而外的恨，在她心里滚烫翻涌。

　　“你在恨谁……”萧若启唇，却欲言无辞。

　　“这是传香术。”声音似乎并不理睬她，“墨朝是一个与21世纪平行的时空，你我本不相干，可时空出了差错。如今，你便是我，便是冷卿寒。”

　　“传香术？”

　　“用你的灵魂来延续我的存在。牵机酒毒没有解药，我只能催动家族秘术。”清音回荡着，“你既走进古墓，又闻到了牵机香，想必是与墨朝有缘。只是，往后的生活，一切还得随你之心。”

　　声音渐行渐轻，最后消失在了天际。

　　“你……”

　　萧若尽力喊出一声，可是并没有任何答话。她轻轻闭上眼，将玉瓶收好，略略感到了些许倦意。

　　初春的温度贴近萧若的肌肤，迷糊之中，单衣紧紧贴在身上，有些潮湿，亦有些不适。她闻见周围有青竹的清新，潭水的轻抚，犹豫片刻睁开双眼，略微挣扎地坐起来。

　　镜湖翠微，云脚低垂。仿若隔世的景象让萧若一时迷茫，不多时方才想起她几分钟前的遭遇。

　　萧若低下头，发觉自己正身着一件浅紫色的裙袂，长衫广袖，危冠博带，脚边几枝桃花零落在地。卵石在自己脚下，硌的她有些生疼，似真而非真的一切。

　　这里就是墨朝？

　　萧若抬眸，借助脚下卵石的力量慢慢站起。身边的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已不再是那个奔波各地的考古队员萧若，而是冷卿寒。

　　同一副身体，截然不同的灵魂。

　　冷卿寒，多么冰凉决绝的名字。

　　一声细微的鸟鸣从身后传来，青石桥下的溪流被忽地震起，萧若有些不适的回过头。

　　是谁？

　　冰凉的空气在一瞬间朝萧若涌来，发丝猛然跃起。一片青色的掠影从萧若眼前拂过，随之而来的是几许冷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