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晨光》冬天有点咸

211、食言

　　“看到你，我就想起我死去的女儿和公公，看到你我就心痛我的丈夫和婆婆，看到你，我就想起我曾经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她破碎的原因。”
　　林娣的心在发抖，止不住的冷。
　　“二十多年过去，我也渐渐习惯了，过去的也终究过去了，你起来吧，你并没有受到我的什么恩泽，就算有，那也还清了。你看我丈夫，他用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都是最好的，我们没出过一分钱的医疗费，你看这栋房子，当初我们只有五楼一户不到五十平的房子，可是现在，这一栋都是我们的，这都是你哥哥为我们做的。况且，我也早已经想明白，你们当初还小，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你们没必要长期背负着这个罪责，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林娣咬着牙，不让眼泪继续落下，她不懂，既然不怪她，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二十多年了，我对你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一家人，何须同进一家门。你曾经也是恨我的，恨我抛弃你，不爱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每次都是瞪着我，摔门离开。我们之间也不曾这么好好说过话了，你现在又何必这样呢，我并不乞求你能知道真相后对我感恩戴德，我们之间，我救过你们一命，你们维系了我丈夫的生命和我一家三口的温饱，已经扯平了。”
　　林娣笑得凄凉。
　　“我从记事起，您就是我唯一的妈妈，即使我曾经不懂事的和你们对抗过，我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你们的关注。还记得上小学时，学校的同学，个个都有妈妈接送，她们会拉着自己孩子的小手，说着贴心的话。而我呢，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离开，即使知道您不会来接我，我依然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回家的路很久很久，在我心里，您一直都是爱着我的。”林娣苦涩一笑，“后来，我长大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跟着哥哥生活了很多年，那个时候的我，很叛逆，我想，或许我真的就只是一个扫把星吧，妈妈不爱，奶奶不疼，回家不是冷眼就是冷语。后来，我渐渐地不愿意回家，是哥哥，一次一次的开导我，教育我，带着我来看你们。哥哥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也不说，我知道，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可是哥哥现在已经不在了……妈，我只有你们了。”
　　段丽云站起身，“你还有亲人，他们地位比我高太多，你又何必屈尊到我这里来。”
　　“妈……”，林娣跪前几步，握住段丽云的手，“可是我的妈妈只有您一个。”
　　“我的女儿早就不在了。”
　　“我用了她的名字，代替了她的身份，我叫您一声妈妈，我就是您的女儿。”
　　段丽云闭上眼，轻轻拨开林娣的手。
　　手被熟悉的温度覆盖住，林娣抬起头，模糊的眼中是熟悉的面容，倒映在眼中的是杨晨的担心。
　　林娣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妈！”杨晨二话不说也跪在地上。
　　“小林是真心的想要对你们好，你们年纪也大了，就算您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一下奶奶和爸爸的身体，您有没有想过，您把自己累垮了，将来谁来照顾他们呢？我和小林作为晚辈，来孝敬你们都是理所应当。这一切的结果，爸爸当初一定是衡量过的，只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糟糕，既然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何必久久挂在心上不释怀呢，爸爸只是身体坏了，不能表达，但是他的心理机制是完整的，他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在他心里，最对不起的或许也就是您和奶奶，爸爸能一直活的现在，那就代表他的生存意识很强烈，他就想陪着您，如此爱您的人怎么舍得您过得不开心。”
　　段丽云转过身，抬手拭了拭眼角。
　　沉默了很久，段丽云才开口，语气柔和了许多，“你们走吧，你奶奶身体不好，她在一天，你就别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林娣一愣，和杨晨对视一眼，在杨晨眼里得到肯定答复。
　　临走时，林娣看着段丽云。
　　“妈，我会生活在这个城市，我会常常来看您，就算是远远的看，我也愿意，就算您不承认我，但在我心里，您也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妈妈……。”
　　直到林娣和杨晨离开，段丽云也始终没有回头。
　　望着床上的人，握着那枯槁的手，他，真的能感受到自己的开心和难过吗？那为什么睁开的眼睛里都是空荡荡的呢。可是如果没有什么信念支撑着，又如何度过二十年不能说话的煎熬呢。那年青葱少女已是两鬓花白，脸上再也找不到青春的样子，可是心里的惦念还是那么浓烈，就像当初的誓言，不离不弃。
　　“你也希望我快乐，是不是？人呐，越老才越觉得孤独。我啊，越老越想要自尊，越老越喜欢较真，”段丽云轻抚着自己的脸颊，“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是你曾经喜欢的模样了，性格也变了，”她笑了笑，“你也不是我曾经喜欢的样子了，你变了好多，我想你是忘了，你以前啊，总是对我保证，将来的家务活你干，你要把我服侍的舒舒服服，可是你却食言了，最后还是把家务活全给了我，让我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你现在满意了吧，啊？”
　　——
　　绵绵雪花飘落，好似那个冬。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耳旁的冷风诉说着一幕幕悲寂。
　　干净肃穆的墓园，这是人与人之间不同的交界点，林娣这是第一次到墓园来，看着一排排的墓碑，心里数不尽的凄凉，在墓园管理人员的身后走着。
　　“根据资料记载，这是一位姓古的先生二十年前购置的，那个时候您应该还不大吧。”
　　林娣应了一声。
　　“这里的风景和管理都是一流的，您看，我们都是种植黑松和万年青，即使是冬天，也是绿意盎然，而且我们对植被修剪也是非常用心，既美观又……。”
　　“我都知道，麻烦你了。”
　　管理人员有些悻悻，只好专心带路。
　　一块草地已是泛泛青黄，不大的地方四个墓地靠在一起，被围成了一个四方坪。
　　“是这吗？”
　　“对，是这。”
　　“怎么，有四个墓。”
　　管理员一愣，“您不知道？这四个墓地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古先生买走了，不过当时只用了两块墓地，还有两个一直是空置的，不过在去年十一月份又用去了一个，听说还是一个很年轻……。”
　　“好了，我知道了。”
　　林娣挥手打断管理员喋喋不休的话，“谢谢你，麻烦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独自待会儿。”
　　管理员再一次被人打断，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还是很有礼貌的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