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梦昭华》田鲤

57、052 忽然长大&偷喝玫瑰花雕【亭亭&龙川】

　　落水事件之后，那个吻，让两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对方都不是小孩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的拉手，亲昵无猜的靠在一起。

　　当龙川和亭亭渐渐长大，进入对于情爱似懂非懂的青春期，孩童间嬉闹的身体接触，也随之成了禁忌。

　　尽管梦中那时候，亭亭已然在水中昏迷，然而在梦外的自己，却看见了一切。

　　在湖底，当他猛然吻上已不省人事的自己的那一瞬，她心里一阵凌乱。睡眠里的自己，能真切的感到他双唇的温度。

　　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涌上心口。她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身体里被湖水浸透的寒冷，正在逐渐被驱散。

　　她不懂那感觉，只感到陌生。这感觉带到梦醒后的现实，再见到龙川，也令她觉得陌生了。

　　他好像不再是多年来像哥哥般陪在身边的那个男孩了。他的个头不知何时已高过她半头，身材依然瘦削，却已能在卷起的袖口看见与她不同，日渐扎实的手臂。

　　他脸上的稚气褪去，轮廓变得有棱角，不常笑的清冷面孔，反而令他显得英气十足，走在他身旁的时候，他的侧脸，她都快认不出了。

　　后知后觉的女孩不知道，其实男孩已经早早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龙川和亭亭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甚至都很少意识到她是个女孩。她也跟龙川玩惯了，又是不拘小节的性格。

　　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清晨，他们将成梱的玫瑰花从渡船上搬回家，她连衣襟被露水湿了都没发现，龙川无意间瞥见水绿色的薄晨衣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胸前，他心里顿时起了一阵奇怪的波动，他赶紧别开脸，但那阵奇怪的波动还是扩散到了全身。

　　他从小便比别的孩子早熟，处事稳重许多，性格甚至是过分冷静的。很多同年龄孩子热衷的事情，他大多一笑置之不为所动，尤其是班主任常常挂在嘴边的早恋问题。

　　那时候，学校里男生女生流行互相传纸条，又怕被老师发现，就求同班同学代传过去。龙川也帮着班上的男同学传过几次纸条，他也收到过不少纸条，他都一律不看不回。照旧每天只跟亭亭走在一起。

　　自从他被那莫名的感觉抓住以后，他在亭亭身边渐渐不自在起来。只要她出现，他的身体便不自觉的紧绷起来，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都必须要捕捉到。她长高了，剪了刘海儿，换了身新衣裳……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的，她已经从一个黄毛丫头渐渐蜕变成了皮肤白得透明，笑起来脸颊泛着光彩，让他不敢直视的亭亭玉立的女子了。

　　他们在不知不觉长大了。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他们正在从一个生命阶段脱离出来，正在进入下一个生命阶段。更加繁荣，旺盛，更加美的令人着迷的一段时光。最好的年华。

　　身体上的变化是骤然发生的，就像花在一夜间绽放，蝶突然的破茧。

　　与此同时，这种变化也令两人感到对方的陌生，似乎一夜之间，那个朝夕相处的童年玩伴消失了，换了另一个人在身边。

　　他们从小因同命相怜，如兄妹般相依着长大，两个人的小世界，如同家人般的可靠安全又是温暖的。

　　从小，他待她如妹妹般的，拉着她的手上学，帮她背塞满课本的书包，甚至在她练功扭到脚时，背着她上学。夏天，他们背靠着背坐在河岸边的大柳树下乘凉；冬日，他们披着同一件棉袄，围坐在炉火边一边烤火一边分食一锅烤芋头。

　　起风的时候，他帮她吹乱的头发塞到耳后；贪睡的清晨，跑进校门口前，她帮他整理来不及扎好的红领巾……他们就这样如同兄妹般相依相偎的长大。

　　然而最近发生在两人身上的变化，让长久以来家人般的感觉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那些亲昵的动作也变得十分不恰当。

　　两个人走在一起总是感到莫名的局促，不小心碰在一起的手，慌张着分开，肢体接触都有些过分小心翼翼的不要碰对方，几次之后，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便默默拉开了距离。

　　总是感到哪里别扭，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以前的无话不说也变成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沉默，尴尬铺天盖地。

　　龙川不再主动牵亭亭的手，走在一起时与她把持半个手臂的距离，尽量避免两人身体上的接触。他们仍然一起上学又一起回家，路上仍旧闲聊着这一天学校发生的事；仍旧在亭亭练功时龙川在一旁看书陪着；也一起在周末时到龙川家吃外婆做的各种小点心。

　　可下船时候龙川不再将手掌伸给她，只肯深处一只手臂让她扶着；不再她撒娇喊累的时候背她过桥，只默默的拿过她的书包自己背上；他们已经很久没在杨柳轻风时候背靠着背坐在河沿的柳树下聊天了；她知道，他不肯在风起时帮她掖好耳边的碎发，不肯碰触她，哪怕是一根手指头。

　　这些，亭亭她都感觉得到。尽管他们每天照旧在一起，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亭亭却感到他似乎将她关在门外了。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别别扭扭的过了一段时间。

　　那一日，外婆的玫瑰花雕酿好了。其实外婆是不许他们喝的，因为都是未成年的孩子，怕喝多了酒伤了脑子。所以，在他们成年之前，年年的玫瑰花雕都是偷喝的。

　　今年，城外的玫瑰花长得格外好。色泽红艳，花香四溢。外婆从华娘娘的篮子里抽出几枝看了看又闻了闻，点了点头。

　　花娘娘喜笑着说，“很多年没遇上这么一次了，玫瑰长得好极了。我划船送花来时，几只喜鹊一直追着这船玫瑰花不停的叫啊，真是个好兆头。许是不知谁家要有喜事了。”

　　外婆听着很是欢喜，于是就比往年多买了许多。

　　今年的花开得，确实如花娘娘说的格外的好，酿出的酒色如红玫瑰一般美艳欲滴，酒香甘甜绵长。酒坛口覆着红艳艳的纸摆在外婆家后院的小柴房里，像一位位静候俊郎的新嫁娘。
　　这一年，他们照旧趁外婆睡午觉时溜后院去偷酒喝。
　　午后很安静。外婆在房内午睡，吴婶也出去串门子了。天空连一只麻雀都没有。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的穿过前院，猫着腰由外婆窗前绕过去，进了通往后院的夹道。

　　无光的夹道，光线昏暗得看不清脚下的路，前一日又下了雨，亭亭刚走了两步就险些滑倒，龙川便抓住她的手，顺理成章的，很自然的，手牵着手，像以前那样。

　　专心偷酒的两人，心思不在这些小节上，就这样握住对方的手小心的穿过夹道进了后院。
　　今年酿的酒比往年多了许多。两人心想着多偷喝一些也不会发现，高兴的抱起一坛，坐到地上就打开了盖子。

　　原本白色的桑皮已经微微发黄，缠在上面的红棉绳也褪了色，他拽起一头，绳子一圈一圈的松脱开，他随即绕在手上。

　　外婆不知缠了多少圈，他每次打开坛盖都需要点时间，等淡红色的绳在四根指头上绕成一团，随着桑皮纸发出一声揉搓声，一股略带酸甜的清冽的酒香浮了上来，好像把一只藏了千年的女妖从坛中放了出来，化成一缕甜香摇动着腰肢飘进了空气中。

　　一时间酒香四溢。两人都兴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真是好酒！亭亭凑近坛口闻了闻，夸张的睁大了双眼，龙川赶紧将自带的酒舀子探入坛底，舀了两碗出来，又赶紧合上盖，两人迫不及待的端起来便喝。

　　虽然他们年年喝玫瑰花雕，可不得不承认，今年这十几坛是他们从未喝过的好滋味。

　　仅打开了一坛，柴房内就已弥漫了浓浓酒香，用竹舀倒入青瓷碗中的汤色如红宝石一样美丽。香甜可口的喝下一碗，感觉美美的，不知不觉脸颊就荡漾着笑意。

　　一坛佳酿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酿出的。下一次喝到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两人都觉得难得偷到这么好的酒，就毫无顾忌的一碗接一碗喝下去，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了，很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又因为是偷，所以龙川还是留了些理智掩盖行踪的。仍是像往年一样，每开一坛只盛出两碗，然后封上坛口，再开一坛，再封，这样子每坛就偷一点点，外婆都不会发现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喝着香甜的玫瑰花雕，一边吃着事前准备的花生瓜子小零食，聊着天说笑着，一时间忘了许多顾忌，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小时他们常常这样说着笑着伴在一起，没有他人，仅有他们两人的小世界。就如这小小柴房内，仅有一扇小木窗洒进来微薄的青光。

　　光下只有他们两人靠在木柴堆上，歪着头，冲对方傻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两个人就都醉了，可还不知不觉。

　　龙川只觉得亭亭的脸颊很红，像碗中的玫瑰酒色，很美，映在微光里，红色的荡开来化作淡淡桃花色，她的眼中有水光荡漾，映出杯中的酒，一同荡漾……他不知不觉就凑过去，手指轻抚上她的颊，很热，却分辨不清是谁的热度，她为什么离我这样近？近到都能闻见她身上的味道，香甜的味道。

　　他们在一室昏暗的柴房里接吻。第一次接吻。

　　他俯下身，轻触了下她的嘴唇，冰凉而干燥的唇，他感受到的好像是一个完全陌生女人，那种兄妹间的舒适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人迷醉的感觉，忍不住想要继续探索。

　　她没有退缩，只轻抿了抿嘴唇，她不由得闭上眼，微抬起下巴，迎接着他。

　　两人都是第一个接吻，青涩得只停留在嘴唇上，偶尔会吻疼了对方，偶尔像傻瓜一样撞上对方的牙齿，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停下来，而一味的沉浸在如此熟悉的彼此，却如此陌生的亲昵里……

　　空气里玫瑰花雕的香甜味愈来愈浓，弥漫了整个房间，浓得化不开的香甜味道到处都是，在她的发间，她的脸颊，她的嘴唇上。

　　这一年的玫瑰花雕格外香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