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91、太子良媛（下）

　　大奶奶秦氏和二奶奶叶氏两妯娌忙乱了几日，刚刚把三姑娘余子烟挪进新院子，便有宫里太监来宣旨，册封余子烟为太子良媛，三个月后入宫。

　　同来还有四名宫内嬷嬷，住在余府专司教引贵人及随侍进宫的丫鬟。

　　四位嬷嬷悉心教习，余子烟又聪颖好学，三个月末了便已将繁琐宫规习得规规矩矩，言谈举止举止横竖都挑不出错来。

　　禀明宫里便来了一位高嬷嬷验看，秦氏见这位高嬷嬷满脸傲气，谈吐说话自有一种威仪，那四位教导嬷嬷在他面前都屏息敛声，十分恭谨，心知必是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嬷嬷，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陪着。

　　高嬷嬷在余子烟跟前仍旧一脸肃穆，秦氏看他并没有挑出什么错儿才放下心来，请高嬷嬷去厅上歇息用茶。

　　高嬷嬷坐下之后，便把四位教导嬷嬷中管事的那个叫来询问，并让余府的一众人回避。

　　自余子烟被册封之日起，元芳便再不许兰芳出门去逛。

　　除了自家小院和门口的小厨房，连余夫人的正房都没踏进过一步。

　　兰芳闲极无聊，只得在小厨房里成日挖空心思，想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来做菜。

　　这一日他又想出来一味冬瓜盅，把冬瓜切成寸半的小方块，中间挖出一个洞，把豆腐和虾仁舂成泥，填入冬瓜里，放到蒸笼里一盏茶的功夫取出来。

　　厨娘递到兰芳手里，眼巴巴的看着兰芳，兰芳接过咬了一口，歪着头想一想，问厨娘：“让你掐两根嫩嫩的芫荽叶尖，你偏要搁芹菜！”

　　厨娘陪笑道：“今儿个的芫荽看着蔫得很，芹菜水灵灵的。”

　　兰芳气得把手中碟子啪嗒一声丢到灶台上，手中筷子虚指着厨娘道：“蠢材，蠢材，两种味道天差地别，白糟践了东西。重新做一盘来，把芫荽叶子拿来我自己拣。”

　　厨娘低了头口中咕噜着去取菜，一抬头看见门口站了两位身着宫内女官服饰的中年嬷嬷。

　　站在前面的一位通身气势威严，一双眼睛精光闪闪上下打量着兰芳。

　　兰芳见了这二人的穿着，心中有些奇怪，便问：“你们二位打哪里来？”

　　那领头的嬷嬷原本一张脸板着冷冷的，令人望而生畏。

　　见兰芳发问，嘴角浮出笑来，面上就如春风拂过一般，慈祥和气地说：“我们来府上办事，经过这里，闻到香味，顺路进来看看，扰到姑娘了。”

　　兰芳见他说话亲切，便笑着说：“不妨事，厨娘正在做菜，你定是闻到冬瓜盅的香味。”

　　那嬷嬷看一眼灶台上，又笑道：“姑娘说的那冬瓜盅远远的便能闻出香味来，看着颜色喜人，定然是美味至极。我老了脸皮问姑娘讨一口来吃可成？”

　　兰芳听人夸他菜好吃，顿时喜上眉梢，连声唤厨娘：“把那干净的端出来给这二位嬷嬷尝尝。”又唤丫鬟：“快搬凳子来请二位坐。”

　　那嬷嬷也不多客套，果真坐下吃了一只，又夸赞了一回味道好，才道谢告辞而去。

　　兰芳见这二人潇潇洒洒的走了，并不打听自家姓名年岁，想着不过是路过顺便进来打秋风的，也不做多想。

　　只再三嘱咐厨娘和丫鬟绝不能告诉他人，若被元芳知道了必然一顿教训，说不得连小厨房都保不住。

　　高嬷嬷回到宫中，先去景仁宫向谢皇后回禀了去余良媛府上验看之事。

　　谢皇后听说余子烟宫规习得中规中矩，几日后便可入宫，点头道：“太子从小便是你身边在侍候，有些话你劝着他，比我这当娘的说来管用。太子妃那个孤拐性子是不中用的，看在太孙面上，坤儿能与他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他宫里的事，还要你替我多多留心。”高嬷嬷口称遵旨退了出来。

　　高嬷嬷原是谢皇后当初进宫时带来的陪嫁丫鬟，太子还是皇三子时他就在身边伏侍，一腔忠心自不必说，深得太子依赖。

　　瑞本宫里的宫人都知道，明面上，瑞本宫里至高无上的女人是太子妃，实则高嬷嬷才是当家作主的那一个。

　　高嬷嬷回到瑞本宫，先去太子妃处见礼，禀明了几日后贵人入宫的安排。
　　此次和余子烟一同入宫共有四人，除去同为良媛的一位太子妃表妹，另有两位品阶低一等的承徽，个人的住所都早已安排妥当，高嬷嬷又亲自挨间查看，缺的都一一添补上。

　　太子处理政事繁忙，回宫时天色已晚，传了高嬷嬷去回话。

　　太子劈头便问：“嬷嬷见到那人了么？”高嬷嬷笑着点头：“确实如殿下所说，一派天真烂漫，容貌也比其他人强些。”

　　说着便把今日兰芳的情形说了一遍，见太子听得兴味盎然，高嬷嬷便道：“殿下既这般喜欢，便是出身低些也无妨，直接征召入宫就是。”

　　太子摇头道：“我独爱那一种泼辣伶俐，莫说进宫，他若是知道我的身份定然心生畏惧，夹手夹脚同这满宫里人一样，有什么意趣。”

　　高嬷嬷还要再说，太子摆手道：“嬷嬷不必再说，算来他还有几月孝期，那时我自有计较。”高嬷嬷退出几步又被太子唤住：“嬷嬷吃过那冬瓜盅的味道如何？告诉膳房今晚的宵夜照着那样做一碗来我尝尝。”

　　入了五月，传来成太后病重的消息，嘉和帝赶去畅春园亲自守在病榻前侍奉，几乎把整个太医院都搬去畅春园，依旧回天乏术。半月之后，成太后殡天。

　　嘉和帝遵照太后临终嘱咐，颁旨将二殿下朱乾业封为忠顺郡王，另赐府邸居住。

　　二十七日除服，嘉和帝想起仍住在畅春园的朱乾业，将宗人府呈上的两处待选府邸看了看，一处是与谢太师府相邻的原建威将军府，另一处小些的位于南城。

　　嘉和帝沉着脸想了半天，御笔一勾，十一岁的忠顺郡王朱乾业便由畅春园迁回内城。

　　余子琰和张嬷嬷奉了太后的遗旨一同跟随伏侍照料，到了南城，才知道忠顺王府背后竟然是余府，两家的花园只有一墙之隔。

　　这一下喜从天降，余子琰即刻遣人去请了余夫人和元芳过府来，母女两个近十年未见，自是悲喜交加，哭作一团。

　　待他二人哭完了，元芳便问余子琰既然太太过府来一趟，总要向郡王爷请过安才敢告辞。

　　余子琰一面拿手帕子拭泪一面叹气道：“自从太后娘娘仙去，王爷伤心悲痛，每日只肯喝一碗糜粥，他那么小的年纪，生得又那样单薄，哪里熬得住，昏晕过去几回，好容易除服了才肯勉强吃些干的，今天一早离开畅春园时又狠哭了一场，到了便有些头晕，已经服药睡下了，如今既然在一处，再见也容易，娘和弟妹先去，下次来再参见罢。”

　　余旻回家后也是欣喜不已，索性命人悄悄在两府之间的墙上开出一扇门，钥匙收在元芳手里，余夫人同兰芳时常带着余萱之穿小门过去探望余子琰。

　　来往频繁且不由大门进出，所以外间人并不知晓。

　　朱乾业迁入郡王府的第二日，谢太师便下贴请余老爷到谢府一叙，杯觥交错中三两句话余老爷便心领神会。

　　回到家中并不拦着余夫人同余子琰往来，反叫余夫人带话给余子琰，告诫忠顺郡王做个规规矩矩的宗亲，自然能保一世平安。

　　余夫人把这话说给元芳和余子琰听了，元芳哼了一声忿忿道：“这些糊涂话二姐姐切莫在王爷面前提起，没得惹气。”余子琰点点头，惯常一张脸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一日元芳要过去王府给余子琰送件东西，却被兰芳缠住：“回回隔着墙望见看那边园子里果木生的好枝叶繁茂，姐姐好歹让我也过去瞧瞧。”

　　元芳扭他不过，只带他过去，嘱咐他只在花园里转转，不得乱走，自己去去就来。兰芳在花园里行行走走，看见一棵小树上结了些红色果子，亮晶晶的煞是诱人，伸手摘了两个，吹了吹上面的灰，便放进嘴里去咬。

　　旁边花丛中猛然跳出来一人，口中嚷道：“吃不得！”

　　兰芳唬了一跳，抬眼一看，一个清俊白皙的半大小子站在跟前，伸着手，倒像要来抢他手中的果子。

　　兰芳怔了一怔，看看手中的红果说：“果子结在树上不摘来吃，莫非等他掉下来烂掉么？”

　　说完自己倒觉得好笑，便笑嘻嘻的望着那半大小子。

　　那清俊少年见兰芳嘲谑自家，偏偏一张脸如朝露海棠般明艳动人，不觉呆了一呆，说：“这些野果或者有毒，我娘亲便是吃了摘的野果-”说到这里哽住，慢慢的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