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90、太子良媛（上）

　　兰芳自小跟太太王氏亲近，性子便也随了王氏，满府里除了凌员外夫妇和元芳，再无人能辖着他的。

　　如今没了王氏和元芳盯着他，凌员外更是不理后院的事。花姨娘全付精神都搁在宝哥儿身上，平日哪里还去管他。

　　况且兰芳又是个极有主意的，自己说的话他从来是左耳朵听了进去，右耳朵出来，浑然不当一回事。

　　花姨娘回到房中发一回愁，待要告诉凌员外，又怕他责备兰芳，思来想去第二日还是派人去余府找元芳告状。

　　元芳听了初初吃惊不小，继而自悔这些时日只顾着忙婆家的事，一时竟疏忽大意了。

　　那丫头机灵百出，花姨娘哪里降伏得了他，还有一年多的孝期，才能相看说亲，自家又不能时时回娘家守着他，如何才能保得这一年多平安无事。

　　余旻回家见元芳脸上一团愁闷，问过之后便笑道：“这又是甚么难事，你把他接来这里住下，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就放心了。”

　　元芳摇头：“他现管着家里的事，哪里走得开—”说了一半停住，又想一想：“家里有六婶和花姨娘，都不用他管的，原是我想岔了。”

　　说着倒欢喜起来：“他在这里住着，咱们还可以悄悄的相看合适的人家，诸事安排妥当，等一出了孝便下聘，岂不便宜。”

　　当即吩咐白霜把后院的厢房收拾妥当，第二日一早打发人去凌府接兰芳，元芳发了话凌员外自然没甚好说，花姨娘却是遂心如意，抱着宝哥儿，眉花眼笑的看着兰芳噘着嘴上桥而去。

　　元芳把兰芳安置好了便领着他去余老太君和余夫人跟前请安。

　　余夫人从来看待兰芳同元芳是一样的，见兰芳美貌，赞叹了一番，又嘱咐元芳不要太拘着他。

　　余老太君瞅一眼兰芳，又看看一旁的三姑娘余之烟，余之烟如今已出落得婷婷袅袅，十分俊俏，一张瓜子脸清丽妩媚，细腰婀娜，一顾一盼之间神采飞扬，余老太君看在眼中是天上地下再找不出这么齐整的模样，偏偏同兰芳站在一起便略逊了二三分。

　　余老太君心中很有些不忿，拿眼瞅着兰芳不做声。

　　三姑娘余之烟却是欢欢喜喜的走过去挽住兰芳的手：“兰姐姐不如搬来老太太这里，和我两人做伴。”

　　兰芳笑着说：“别看我们兰儿虚长三妹妹两岁，论沉稳乖巧，还不及你呢，他整日里聒噪得很，吵了老太太的清静，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余老太君连忙点头：“我这把年纪的人经不起闹腾，你下学了再去寻他一起玩罢。”

　　余之烟却又说：“那让兰姐姐和我一起读书，一个人也闷得慌。”

　　元芳心中一喜，正待点头，余老太君却兰芳两人一起摆手说：“不好不好”。

　　余老太君说：“你跟着如今这个先生已经习了几年，亲家小姐也不知道以前念过几本书，难道要先生从头再教一遍？”

　　兰芳偷眼睃一眼元芳，见元芳听了老太君的话眼睛一棱，就要开口，连忙抢着答道：“我家老爷说女孩子不用读书，略识得几个字，会看帐管家就行，所以我并认真没有念过书，烟妹妹要找人伴读我可不能。”

　　说完转脸对着元芳道：“以前太太在时，从来都是这么说的。”

　　见他抬出王氏来推诿，元芳便有些气恼，见他满脸的央求神情，心中一软，便不再说什么。

　　回到自家院里，元芳问着兰芳道：“在这府里不比家里，不用你操心家事，你不跟着三妹妹一起读书，成日闲着作甚？还是你愿意学做女红针黹？”

　　兰芳吐着舌头说：“姐姐是知道我的，做针线比读书还笨。何苦折磨我！”

　　元芳见他如此懈怠，倒真有些气结：“那你想怎么样呢？”

　　兰芳见他姐姐变了脸色，他也不恼，笑嘻嘻的攀着元芳的衣袖说：“姐姐知道我贪吃，其实我更想学着自家亲手做些烹饪，以往在家中一则没有时间，二则老爷和太太也不许，如今到了姐姐这里，正好求姐姐在院里弄个小厨房，再回去把咱家那厨娘讨来，我现攒了好些膳食烹饪的书在这里，照着那书上把天南海北的绝味都做出来尝一尝。”

　　元芳听了个目瞪口呆，看着他半晌做不得声。

　　元芳同余夫人和秦氏打声招呼，便把紧挨自家院旁边的几间房拿来做了个小厨房，任由兰芳领着厨娘和几个丫鬟在厨房里捣鼓，日日蒸煮炒焖烩，几个月之后，倒还真做出来几味像模像样的菜。

　　不但余夫人和秦氏叶氏吃了说好，就连余老爷和余旻几兄弟也都赞不绝口。

　　三姑娘余子烟素来是有些孤傲的，偏偏很愿意同兰芳亲近，时常过来同兰芳一起玩耍，亲亲热热的赶着叫姐姐。

　　兰芳本是个活泼率真的性子，两人又年纪相当，倒也投契。

　　有时余子烟的双生弟弟四少爷余显也跟着一起来，元芳见余显同兰芳站在一起倒比兰芳还高出些，就怕生出事端来，冷眼看着，这二人都还是昏昏浊浊并不像知事的样子，倒不好拦着他们。

　　转眼到了年末，一日突然余老太君奉召带着余子烟进宫一趟，回来之后便唤了余夫人和三个孙媳妇到跟前：“收拾出一个小院子给烟丫头搬过去单独住着，过两日就该有圣旨到了。”

　　余夫人一愣：“圣旨和烟丫头有什么相干？”

　　二奶奶叶氏一旁先笑出声来：“莫不是咱们家三姑娘要进宫当贵人了？。”

　　余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今儿个进宫觐见的，连太子妃两个姨表妹在内总有十来位姑娘，独有我们家烟丫头，皇后娘娘赏的东西与别人不一样，那不就是入了娘娘的眼么！”

　　余夫人才悟过来：“老爷前一阵提过一句太子殿下要聘选后宫，我当时听了也没在意，原来老太太早已行在前面了。”

　　余老太君哈哈笑道：“我们烟丫头这等的容貌性子，也只有进宫才配得上他，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出挑的，你们平日里私底下说我偏心，如今可没话说了罢，打量我不知道呢！”

　　一面说一面拿眼瞟着余夫人，心中得意洋洋。

　　余夫人听到进宫二字先想到余子琰，又省起先太子一众妻妾的遭遇，暗自摇头正要开口相劝。

　　大奶奶秦氏满脸堆笑说：“人说太子殿下精明能干，德行容貌都是举世无双的，三妹妹能有这个福分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赶紧去让人去安排准备。”

　　余老太君点头道：“他在家里也住不了几日了，拣最好的东西给他布置房间，缺什么只管到你太太那里去取。你几个做嫂子的，若是真心疼这个小姑子，便细细的想一想给他带些甚么进宫里作陪嫁，咱们不比那些选进去作宫女的，至少也得是个四品良媛。皇后娘娘这般看重他，这头一桩敬献给娘娘的礼必要个独一无二的珍贵玩意儿才好，就是太子妃也礼不能怠慢了。”

　　余老太君说话时脸对着秦氏，却拿眼看着元芳，见元芳呆着脸，眉头紧锁，一些欢喜也没有。

　　余老太君便恼怒上来：“旻哥儿媳妇，烟丫头这等喜事，你哭丧着脸做甚？趁如今他还敬你是嫂子，你识相些，等到日后再见时，你就得远远的跪着见礼了。”

　　一面嘴里咕噜：“没些礼数规矩，当初我就说不该和那样的人家结亲！”一面瞪了余夫人一眼。

　　口中越说越着恼：“还不都离了我眼前！”撵了余夫人一干人出去，独留下二奶奶叶氏。

　　秦氏出来见元芳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轻轻推他一推：“老太太如今正是兴头上，他不管说甚你应着便是，不过是破费些银子，你从来都不在意的。三妹妹入宫到底是件喜事。你作出这副模样，按如今这个情形，老太太认真计较起来有你的苦头吃。”

　　元芳犹自沉吟不语，被秦氏推了一下方回过神来：“我心里有个疑惑，很不与银子相关。嫂子你去忙你的，我先回房了。”说完竟自去了。

　　秦氏怔怔地立着看着元芳背影，想着方才余老太君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余夫人和元芳，心中着实忧虑只怕从此韩姨娘该得意了。

　　因是年末余旻每日应酬颇多，这日晚间回到家中已有些醉意。

　　听元芳说了余子烟入宫一事，余旻摇头晃脑的说：“老太太定下的事，任他谁劝也是枉费口舌。尤其若是你和太太去说，平白讨一顿说教。”

　　一面说着便揽着元芳坐下，元芳低声说：“至多三四年时间，太子便要-，到那时三妹妹岂不可怜？”

　　余旻嘿嘿笑道：“按照你所说那慈礼大师的预测，若是灵验了，二殿下做了皇帝，二姐姐自然能保三妹妹无虞。若是不灵，三妹妹进了宫，日后太子登基他多少也能看顾了二姐姐，堪堪的两全其美。”

　　元芳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一时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见余旻双颊泛红摇头晃脑的，便伸手推他：“谁许你尽力灌黄汤来，今日不准睡我床上！”

　　余旻看他似笑非笑的娇嗔满面，按耐不住双臂一紧搂住元芳，醺醺然间只觉一阵阵兰薰桂馥沁来，闭了眼用鼻尖轻嗅耳后发鬓：“你带了什么花儿这么香？”一面唤人快取热水来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