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82、朱儿（三）

　　云芳一路快步回到踯躅轩，进到房中，别了门，坐在炕上才算松了一口气，心里七上八下，分不清是忧是喜。

　　直等到亥时三刻才听见外面拍院门，云芳连忙出去，却是小丫鬟扶着杨柳回来了，云芳探头一看不见朱儿踪影便问杨柳。

　　杨柳已有七八分酒意，靠在小丫鬟身上，笑嘻嘻的说：“妹妹也操心太过了，人家这会子还陪着老爷太太吃酒欢喜得很呢。”说完歪歪斜斜的进了自己屋子，把云芳丢在院中发怔。

　　第二日天一大早，吴夫人的大丫鬟琥珀便带着人来取朱儿的铺盖家伙：“太太吩咐，朱儿从今往后就留在在太太院里伏侍老爷太太了。他那屋子让杨柳先搬进去住着，杨柳的分例打今儿起升作和几位老姨娘一样。”

　　一面笑着恭喜杨柳，定要叫他请客。杨柳满脸是笑，没口子应承，兴兴头头的指使小丫头把朱儿的东西收拾好与琥珀拿去，忙忙地着把自家的东西搬进正房，归置妥当。

　　一眼看见云芳在廊下站着远远的望着，便招手唤他过来：“凌妹妹也别傻站了，趁便你也挪一挪，搬到西厢房去住。又大又敞亮，强过你那后罩房阴冷潮湿的。”

　　云芳一怔，连忙笑着说：“后罩房窗下那一树梅花如今开得正繁，我舍不得一早一晚的那阵香气，待那花谢了我就搬。我以前年幼不懂事，胡乱说话无心得罪了人自己也不知晓。姐姐大人大量，还这么抬举我，我以后一定听姐姐的差遣。”

　　杨柳见他异常恭敬，只当他诚心服软，心中得意，面上更加和颜悦色，挽了他的手笑说你我姐妹不必见外。

　　云芳敷衍好了杨柳，返身悄悄去寻了吴兴文的心腹小厮福贵，把朱儿彻夜不归，方才琥珀的一番话说了。

　　福贵听得变了脸色跳脚道：“可不是要捅破天了么，二爷回来如何交待！”

　　福贵乃是吴兴文身边第一用上的人，他打小便跟着吴兴文舞枪弄棒，身手颇为伶俐。还跟着吴兴文同赴大同战场，冰天雪地里一起逃命出来。

　　吴府一早便将他解除了奴籍，原本要他去军中效力，无奈这小厮是个懈怠不成器的东西，放着一份远大前程不去挣，定要留在府里。

　　吴兴文有紧要的事便差他去办，闲暇时便由得他整日闲逛，福总管和福妈妈气得了不得，偏又拿他无法。

　　这次吴兴文领了差事，福贵理应随同，为着不放心朱儿，又兼灯市口偷偷的置办下的房屋需要打理，吴兴文便留下福贵，命他协助段二照料诸事。

　　福贵跟随吴兴文多年，自然知道朱儿在吴兴文心中是一等一的大事，出不得纰漏，此刻听了云芳的话，福贵急得直搓手，哭丧着脸头上冒汗。

　　云芳看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转来转去，便提醒道：“太太院里的事，你回家探探福妈妈的口风可不就得了。”

　　一句话点醒了福贵，两手一拍：“我这就寻了我娘去，有了消息再递话给姨娘。”急冲冲的便去了。

　　福贵在家火急火燎的等到中午，才见他娘回家，福妈妈一进门就唤小丫头：“赶紧拿饭来，我吃了还要去进去太太屋里侍候。”

　　福贵劈头就问：“妈，太太把朱儿搬去他房里做什么？”

　　福妈妈脸色一变：“你也知道了，可真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福贵着急道：“我只听说太太把朱儿留在他房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给我知道。”

　　福妈妈打量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昨儿个晚上在花厅上，老爷喝酒高兴，直吃到夜深了便只剩下太太和朱儿陪着，后来太太也喝多了回房，卯时张姨娘带着两个丫鬟去侍候老爷起身上朝，老远的就听见屋里淫声秽语，一进门撞个正着，老爷和朱儿两个人精光赤条正在做那事儿，朱儿那骚蹄子见来了人，便装腔作势的强嘴，哭死哭活地说老爷趁着他酒醉强逼了他，把老爷的脸上抓出老长一道血印子。老爷竟也不恼，还嘿嘿的笑，出门前还一再叮嘱不得为难了他。人说但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贪图新鲜，就连老爷那样正经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妖精勾引。”

　　福妈妈一面说一面啧啧摇头，福贵听了，七魂去了六魂，整个人正如掉进冰窟窿里一般，牙齿上下打颤，隔了半晌方怔怔地问：“太太把朱儿关起来了？”

　　福妈妈说：“那狐狸精装模作样的寻死觅活，可不得要两个人守着他。太太从来不是尖酸刻薄的人，既然老爷爱他，自然不能让他有闪失。”

　　福贵涨红了脸，跳起来嚷道：“天底下哪有老爷太太这样的爹娘！朱儿是二爷的人，二爷回来可怎么得了？”

　　福妈妈一脸的鄙夷：“一个家生丫头子，又不是摆酒请客过明路的小老婆。如今老爷已经收用了，莫非还能让他再去侍候二爷？也就是咱们太太宽厚心慈，念着以前珍珠的旧情，还容他留在房里侍候老爷。引诱了儿子又勾引老子，这门的妖精似的小□□，留在家里就是祸水，一早提脚卖了才干净。”

　　福妈妈说完见福贵两手握拳，两眼直瞪瞪的模样看着渗人，顺手一巴掌拍到他脑门儿上：“小王八羔子，骨碌着眼睛瞪着你娘做甚！老爷同二爷那是嫡亲的俩父子。一个丫头子算什么，人家儿子还替老子死呢。主子们的事，犯不着你操心，你同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好多着呢。”

　　一时小丫头端上饭来，福妈妈几口吃了，也不管一旁福贵失魂落魄的坐着，匆匆忙忙的便走了。

　　再说吴侍郎，今日是过完年后第一日上朝，散了之后去衙门，诸事繁杂直忙到酉末，天已黑透才回府。

　　一进门便直奔吴夫人房中，吴夫人连忙命人摆饭，殷殷勤勤的嘘寒问暖。

　　吴侍郎左脸上一道抓痕从耳朵下直拉到嘴角，一张嘴便扯着生疼，今日在衙门里老起脸皮说是花架倒了所致，还被尚书大人好一阵嘲笑，如今见夫人如此大度，自家倒有些羞愧，心中虽记挂着朱儿，却也不好太过猴急。

　　吴夫人一旁看着吴侍郎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心中冷笑，面上却心痛不已：“老爷脸上的伤无大碍么？一会子上些外敷的药罢。”

　　吴侍郎面带赫色，摆手道：“一点皮毛而已，不必了，他如今在哪里？”

　　吴夫人叹气道：“那丫头是个糊涂人，老爷满心疼他，他还寻死觅活的，现如今把他安置在东边耳房里，两个婆子寸步不离地守着。”

　　吴侍郎心下一急，便立起身来：“我看看去。”

　　吴夫人忙出声阻拦道：“他如今正在寻死觅活的，见了老爷只怕更惹生气。依我说老爷倒是忍一忍，过得两日等他气消了，想明白了道理，自然就顺从了。”

　　吴侍郎昨夜半醉半熏中春风数度，身下女子依稀仿佛便是杜鹃，被那蠢妇张氏撞破之后，朱儿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模样更是像煞了杜鹃。

　　吴侍郎今儿个一整天心中就如被像猫挠了一般，又酥又痒，恨不得即刻将那小娇娘搂在怀里看个究竟。

　　虽说此刻吴夫人的话句句在理，吴侍郎哪里听得进耳，略一迟疑，抬脚便往东耳房去，吴夫人料不可劝，只得跟在他身后一路撵过去。

　　吴侍郎进了耳房，朱儿披散着头发，身子卷成一团缩在炕角墙根边上，地上两个婆子贴着炕沿站着。

　　吴夫人一点头，那两个婆子忙不迭的退出去，吴夫人和颜悦色的唤朱儿：“老爷这么疼你，你就是再糊涂也该知道好歹。你尽心服侍老爷，明儿个我就过明路把你抬做姨娘，你再生下一男半女，就算和我齐肩了。好孩子，你听我一句劝，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福份。”

　　朱儿倚在墙角，头发遮着脸，不吭一声，吴侍郎两步跨到炕边，抬身便要上炕去，突然回头看向吴夫人：“夫人辛苦操劳一日，便去歇息罢。”

　　吴夫人连忙退出来，带好门吩咐老婆子在门外候着，以备老爷唤人。

　　吴夫人回到房中，只觉得腰背酸软，疲惫不已，斜靠在贵妃榻上，命琥珀捶背解乏。

　　不一会姨娘张氏进来端茶侍候，吴夫人笑道：“这些事情日后让丫鬟做是了，很不必你来。坐下歇歇罢。”

　　张氏陪着吴夫人闲聊了两三个时辰，守在东耳房门口的老婆子进来回：“老爷已经歇下了。”

　　吴夫人不做声，张姨娘一旁问道：“没闹么？”

　　那婆子答道：“外面也听不太真，一开始还是闹的，听着仿佛又挠了老爷几下子，哭哭啼啼的，后来便不出声了。”

　　吴夫人见一旁的琥珀低了头脸飞红，冷笑一声道：“既这门受用，明日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做个贞节烈妇。”

　　张姨娘一旁迟疑道：“太太，老爷如今的做派倒有几分像当年待杜姨娘的情形，只怕-”

　　吴夫人笑道：“所以说你是个傻的，我们老爷难得看上哪个丫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若能服侍得老爷熨贴，便是替你我分忧，很该替老爷欢喜才是。过两日便摆酒请客，风风光光的封他做姨娘，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