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66、休妻

　　蒋眉也不料这么轻易便将吴兴文打发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一转头见杨柳望着吴兴文的背影发呆，忍住心头冷笑，倒和缓了面色同杨柳说话，又细问了许多府里的陈年旧事，直至蒋眉睡眼朦胧，杨柳伏侍他洗漱歇下。

　　第二日一早，蒋眉便起来去吴夫人跟前侍候，吴夫人正同大奶奶钟氏看帐，见他病刚好便来立规矩，便让他回去歇息。

　　不料蒋眉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闹开来，口口声声吴兴文要害死他再把朱儿扶正，求吴夫人主持公道，话里却夹枪带棒暗指吴夫人偏袒儿子和小妾，欺负正经儿媳妇。

　　蒋眉未出嫁前在娘家时娇矜蛮横，名声不雅，嫁入吴家之后在吴夫人面前却是再温顺贤良不过。

　　吴夫人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惊诧之后便把脸一沉：“在婆婆跟前大呼小叫，成和体统！打小你娘家爹娘不曾教过你妇德么？”

　　蒋眉哭着答道：“太太不提我爹也罢，若是我爹还在，想必太太也不会不给我些好脸色。”

　　吴夫人被他这句话噎的脸白气咽，抬起手指着他，嘴里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大奶奶钟氏连忙起身相劝，福妈妈等一干人拉住蒋眉，好说歹说把他劝走。

　　蒋眉一面走还一面嘴里说个不休：“我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下一步摆布了我，就称了你们的意，治死了我好让小妇当奶奶。倒不怕被人笑话！”

　　蒋眉回到踯躅轩便吩咐安排轿子回娘家，杨柳劝道：“昨儿个太太才吩咐不让人往亲家太太那里传话，奶奶今天便回娘家，恐怕不妥。”

　　蒋眉哪里肯听，果然小丫头去了一会回来：“外头人说太太吩咐这几日不许奶奶出门。”

　　蒋眉冷笑一声，也不言语，想了半日唤杨柳到跟前说：“我回头和太太说了把你抬作姨娘，你可愿意？”

　　杨柳再想不到蒋眉竟说出这个，怔怔地看着他，不敢说好。

　　蒋眉咬着牙笑道：“你怕甚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我不怕同你讲实话，花厅那一位仗着会勾引人，好好的爷们儿被他教唆成什么样子，我若再不硬气些，只怕命都要葬送在他手上。”

　　杨柳低头不语，蒋眉又说：“我没了侍兰我就像缺了臂膀一样，那几个丫头小的小，笨的笨，没一个用得顺手。你是打小就进府的，上上下下的人都熟，我同你两个，莫非还斗不过那丫头。”

　　杨柳听得怦然心动，一转念想到吴夫人和吴兴文对朱儿的偏宠，又有些忐忑。

　　蒋眉见他迟疑，便笑道：“这全由得你，只要你点头，我便替你做主，到出年二月同朱儿一道摆酒请客，决不叫那贱人风光得意。”

　　想到能与朱儿平起平坐，杨柳心头一热，点头应允。蒋眉便欢喜起来，叫人去厨房让添两个菜。

　　小丫头去了厨房回来气呼呼地说：“厨房的管事说现在短人手，奶奶点的葱烧海参和油炸鹌鹑一时做不出来，我出来时还听见那婆子叽叽咕咕说奶奶不省事。”

　　蒋眉听了跳起来嚷道：“如今连厨房的下贱奴才也敢来欺负我，越发不要活了。”

　　唤齐院中众人，指着那小丫头：“去厨房把那背后骂主子的老奴才给我狠狠打一顿，把他那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但凡剩下一个完完整整的碗，我只和你们算账。”

　　他院里的人多是蒋家陪嫁过来的，见他如今又拿出在娘家时的威风，哪个敢不从。

　　一群人来到厨房，一顿乱摔乱打，等到大奶奶钟氏闻讯带着人赶来，打人的都散了，厨房里遍地狼藉，没处入脚，厨房的管事妈妈披头散发的倚在灶台边，脸上横七竖八地抓了好些道道。

　　回了吴夫人，吴夫人把朱儿唤去背着人一顿数落：“那丫鬟哪里惹到他了，要下这样的狠手！如今老二媳妇撕下脸皮耍泼，他占着名分，终有一日你要吃苦头。”

　　看朱儿愁眉紧锁，无精打采的样子，想起早上杨柳的话便问他：“昨晚你夜里和他出去做什么？莫非他当着你的面打杀人，你也不劝着他，虽说一个丫鬟不值什么，到底是条人命。”

　　朱儿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的说：“我没有—我不知道。”

　　吴夫人见他唬成这个样子，不忍再问，别转话头：“你回去告诉老二，赶紧把他媳妇降伏了，这样闹出来像什么样子。”

　　晚间吴兴文回来听说，思忖一会却笑道：“正好由他闹去，省却我动手。”

　　见朱儿仍是惶惶不安，便宽慰他：“你再忍耐一些时日，等我借着那泼妇除掉老毒妇，咱们便搬出去。”

　　朱儿想到吴夫人素日的恩情，只觉愧疚不舍，想要替吴夫人分说几句又怕惹恼了吴兴文，心中悲苦，扑簌簌掉下泪来。

　　吴兴文怜他昨晚受了惊吓，将他抱在怀里百般劝慰，直哄到朱儿收了泪，吴兴文才出来往踯躅轩去。

　　见了蒋眉便责怪他今日不该顶撞婆母，蒋眉满脸冷笑，听他说完，凉凉的道：“谁不知道太太和你那小老婆多嫌着我，变着花样编排我的不是。以前怎么不见二爷这么嫌弃我呢，不过是看我爹爹没了，娘家比不得从前，一大家子人欺负我一个，嘴里倒说得冠冕堂皇，做的事只让人唾弃。”

　　吴兴文原本盘算着对蒋眉假以颜色，哄着他日后行事便宜，却被他几句话呛到下不来台，心中恼怒，黑着脸往前走了两步，蒋眉往后退开，心里害怕，嘴上却不示弱：“你要敢再打我一下子，我便一根绳子吊死在你门口，我娘家总还有几个不争气的哥哥，看他们能饶了你！怕了你我是小妇养的。”吴兴文听了小妇二字扎心，瞪他一眼悻悻的转身去了。

　　第二日蒋眉索性睡到红日满窗才起来，也不去吴夫人房中请安，领了人在府里闲逛。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却嫌这个咸，那个臭，全部泼了重做。如此反复几次，厨房叫苦不迭。

　　第三日上又寻个由头把专管花草树木的下人打了一顿，自此日日打人砸物，闹个不休，吴兴文却不去理他，吴夫人把他叫到跟前来训斥，他便倒地嚎哭耍泼，倒把吴夫人气得头痛发昏，又拿他无法。

　　如此过得两月，吴家二奶奶性恶善妒，忤逆婆婆的名声传了开来，唯有蒋眉娘家人还蒙在鼓里。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一日，蒋眉早起便说心口疼下不了地，祭祖也不曾起来。

　　到了晚间吴夫人正房厅上摆了两席家宴，原说蒋眉不来了，吴夫人便让朱儿同大奶奶钟氏以及几个老姨娘一同坐在屏风后面。

　　却不想正吃得热闹欢喜时，蒋眉扶着杨柳来了，一眼看见朱儿在座顿时暴跳如雷，病也好了，扑上去拉住朱儿打了两个耳刮子，一边嘴里奴才娼妇的乱骂。

　　众人连忙上前拉开，吴兴文一手撩开屏风，只见杨柳蒋眉一手抓住朱儿的胸口，另一只手噼噼啪啪的对着朱儿的脸一阵瞎打，杨柳站得最近，牢牢的抱住朱儿劝架。

　　吴兴文两步跨过去，抓住蒋眉的肩，整个人提起来往旁使力一掷，蒋眉跌出去碰倒椅子稀里哗啦一片响声。

　　蒋眉一声不吭从地上爬起来，一看钟氏目瞪口呆地恰好站在跟前，一低头狠命撞向钟氏，钟氏已是有孕三月，被他这一撞跌倒在地，抱住肚子痛得直冒汗，当晚便滑了胎。

　　吴侍郎大发雷霆，斥责吴夫人管家无方，竟容这狠毒妇人做恶，当即命吴兴文当即写下休书。

　　吴兴文此时倒不情愿了，直着脖子为蒋眉分辨，大爷吴兴祖同钟氏成亲几年才有了喜讯，却挨了这当头一棒，坐在一旁面如土色，痛惜不已。

　　听着吴兴文满口诡辩忍无可忍，顾不得吴侍郎夫妇在一旁，拍着桌子怒喝吴兴文，务必要把这个搅家精打发了。

　　吴兴祖性子沉稳温厚，吴兴文向来敬重这个兄长，从来不曾见他如此发狠，知道事不可违，只得写下休书，打发人送去蒋府。

　　蒋家四爷满脸愧色来接蒋眉回家，蒋眉闯下这祸事，自家反倒还没事人似的。

　　看着蒋府的轿子停在门口，蒋眉回头低声对送他出来的杨柳说：“我教你一个乖，明日你悄悄告诉太太，侍兰死的那一晚，半夜里二爷让朱儿扮作二爷的亲娘，趁着老爷喝醉了，诳老爷说了许多以前南昌时的事。太太听了一准儿能把你抬做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