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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冬至(上) ...

  •   吴兴文一张脸血色全无,仰起头两眼直瞪瞪地看着屋梁,在地上呆坐半晌,咬着牙问段二:“这事老爷可知道?”

      段二狠狠地朝地下啐了一口:“你老子是个什么人你不自知!斩草除根连有孕的妇孺都不放过,娟儿知道了他干的事,他还能放过他?”

      吴兴文却冲口而出:“老爷断不会害我娘性命。”

      段二见他言语中仍旧回护吴侍郎,怒从心起,厉声呵斥道:“他和毒妇一个鼻孔出气,能不知么!要不是他害死你外祖父全家,你娘怎么会落到吴家为妾,又怎能丢命?无论他知与不知,你娘都是他害死的!整整二十年,若不是想着要替舅父伸冤,我早与他同归于尽了。待那老贼偿命伏法,我才有脸面去见舅父。”

      段二满腔愤懑,恨不得即刻便把吴侍郎捉到菜市口去大卸八块,他这些年来日思夜想只有报仇伸冤一个念头,想着吴兴文是杜家唯一留下的骨血,这事自然是着落在吴兴文身上,却忘了这孽障他也姓吴。

      吴兴文却从未把自己看做杜家人,他自幼被吴夫人蓄意引导,养成个狠毒自专的性子,外祖父家的人,在他出世之前便已过世了,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亲戚,岂有舍去父兄为亲戚讨公道的道理。

      他打小看多了吴夫人的伪善,更加思念早逝的亲娘杜娟,吴侍郎和段二在他面前提到杜娟时都奉为天人,于他心中最大的憾事便是因杜娟是生他时亡故的,虽有杜娟的遗书,每每想起仍有些许自责之意“若不是因为我,娘便不会早逝”,每次念及都是实实在在的锥心之痛。

      如今知道杜娟竟是被人害死,从小到大没有亲娘疼爱的孤苦齐齐涌上心头,吴兴文双眼赤红,咬牙切齿的对段二道:“这笔账一定要算,表舅容我先查个水落石。”段二见他终于肯松口,方才放下心来。

      吴兴文回到朱儿房中,朱儿见他脸色惨白,忙伸手去探他额头,摸到一手冷汗,唬了一跳:“好好的怎么一头汗,可是哪里不妥?”

      一面说一面拿手帕子替他拭汗。吴兴文见朱儿一脸的焦急,想起刚才段二所说杜娟和珍珠的死因,心中大痛,把朱儿紧紧搂入怀中。只觉天下之大,唯有朱儿是同他一样的孤苦伶仃。

      朱儿被吴兴文搂的踹不过气来,心中即欢喜又诧异,伸手环住他的腰,合上眼把脸埋在吴兴文胸口,听他心跳的很,仰起头来:“我爹和你说了什么?这样着急!”

      吴兴文仍旧抱着他默不作声,突然说:“常听人说江南风光最美,天气又暖和,索性我同你一起去那里寻个地方隐姓埋名的住下,离了这里的人,快快活活的过一世。”

      朱儿迟疑了一阵道:“你是做官的人,哪能这么就走了。再说老爷也不许呢!还有我爹爹,—撇下他一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吴兴文叹一口气,将方才段二的话说了,唯独隐去了珍珠那一段,只说是吴夫人收买了杜娟的丫头云儿下毒。

      朱儿听得呆住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张口结舌的看着吴兴文:“太太确是有些左性,那样的事却不一定—”

      吴兴文截断他:“你不用替他分说,跑不掉是他做下的,我如今只要弄明白到底老爷有没有份!”

      朱儿见吴兴文脸上神色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知他悲愤难忍:“若查出来是老爷,又能怎样呢,到底是老爷!”

      只听吴兴文哼了一声,身子微微打颤,朱儿心里替他难受眼中一酸先掉下泪来:“要不就像你方才说的,我们明日就偷偷走掉,再不理这些事。”

      吴兴文松开朱儿,怜惜的抚着他的脸颊:“傻丫头,我方才不过随口一说,不待料理完这些,哪里都去不得。待我日后寻个外放江南的差事带着你去。”

      朱儿破涕为笑道:“我爹每常说江西老家如何好,到时候也去逛逛,你娘和我娘的坟都在南昌,正好回去拜祭。”

      见吴兴文突然脸色大变,朱儿只道他不愿回去,便柔声道:“你不想去便不去,我都依着你。”

      吴兴文握住朱儿的手,勉强点头道:“这些日后慢慢再说,如今先要查明当年我娘的事。”

      多年前跟着从南昌来京的吴府家人本就不多,这些人之中见过杜娟都总共也没两个,更何遑细究当年往事,吴兴文暗中查了两三个月仍是毫无头绪,便有些按耐不住。

      这一日正是冬至,吴侍郎下朝回府见吴夫人院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像往年那样摆上家宴,便问吴夫人:“今日不是冬至么?”

      吴夫人笑道:“老二说今年花厅那边上几株梅花开得很好,这又刚下完一场雪,白雪红梅的最是好看,所以一会子晚饭摆在花厅那里。”

      吴侍郎听了倒有些意外:“难得他有那个兴致,倒要去瞧瞧。”

      到了晚间果然花厅堂屋炕间烧得暖暖的,摆下一桌吴侍郎夫妇和吴兴祖、吴兴文兄弟俩坐了,里屋一桌是大奶奶钟氏,二奶奶蒋眉和几个老姨娘。

      窗前窗后几株梅花开得艳红,煞是好看,吴侍郎同吴兴文说得兴起,心情大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吴兴祖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开始摇摇晃晃,吴夫人便唤钟氏先同他回去了。

      这父子俩仍是一杯接一杯的喝,劝也劝不住,便进到里屋让老姨娘们都散了,见蒋眉端坐着不动,便问道:“你不走么?”

      蒋眉忙站起来,低首敛眉答道:“媳妇想着,若是一会老爷和二爷都吃醉了,还是有人照看着好些。”吴夫人听了点点头,倒也无话,去到外间嘱咐下人们好生侍候着便也自去了。

      这里吴侍郎同吴兴文足足又吃了两个时辰,吴侍郎喝得烂醉,倒在炕上人事不知。

      蒋眉同侍兰在里屋坐得百无聊耐,好容易听到吴兴文扬声唤人,以为是要把吴侍郎送回去,却听吴兴文骂道:“混账东西,老爷醉成这样,出去不得受寒么,去把老爷和我的铺盖都搬来,我陪老爷今晚在这里睡。”

      不一时铺盖拿来安置好,又听吴兴文把下人都撵走了,侍兰掀起帘子蒋眉出来了,吴兴文正半倚在炕前的一张椅子上半眯着眼,然突间见了蒋眉倒吃了一惊。

      他很吃了几杯酒,脸颊泛酡红,愈发显得面如桃花,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漆黑晶亮,似笑非笑的瞅一眼蒋眉。

      蒋眉被吴兴文看得心里砰砰直跳,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只对着他傻笑,吴兴文那手指了身旁的椅子,点头道:“这里来坐。”

      蒋眉多日未见过他这般和颜悦色,欢欢喜喜地走到他旁边坐下,见他下颏上有米粒大小一块油渍,便拿出手绢要替他拭了。

      吴兴文把头偏开,一把攥住蒋眉的手,见蒋眉面带诧异便松开手,扬起眉毛笑道:“这么晚了如何你还在这里?”

      蒋眉一面替他拭脸一面说:“太太怕老爷和二爷一会子吃醉了酒,特意留下我照看。 ”

      吴兴文眼中一跳:“果然太太想得周到,倒是辛苦你了。”

      蒋眉得了他一句夸赞,心中更加欢喜,低声道:“照料二爷,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吴兴文打个哈欠,拍拍蒋眉的手道:“我乏得很,要睡了,你也回去吧,明儿个我得空去看你。”

      蒋眉喜孜孜地上前帮着他脱了靴子,吴兴文躺下不一会便鼾声大作,侍兰灭了灯,带上房门扶着蒋眉,主仆二人出门往踯躅轩而去。

      蒋眉回到屋里,脱下大毛衣服径直坐到镜台前坐下,侍兰忙过来伏侍着摘去头上的钗缳,蒋眉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口中吩咐道:“二爷最爱吃金华火腿炖猪肘,明儿个让厨房一早便小火偎上多放些蜜枣,再把二爷素日喝的堆花酒备下一坛。”

      侍兰铺好床出来,看看自鸣钟已指向十点便说:“奶奶该歇息了。”

      蒋眉但笑一笑,仍旧坐在镜子前左顾右盼。侍兰心里暗暗摇头,只得寻个针线活坐在一旁陪着。

      眼见过了十一点,侍兰又劝蒋眉去睡,蒋眉却侧过耳朵凝神听了听外面:“起风了—”

      侍兰不在意点头:“下午那会子干冷干冷的,我就知道要刮风,夜深了指不定还下雪呢。”

      蒋眉拿手托着下巴颏,若有所思,一回头对侍兰说:“方才我看二爷炕上那铺盖薄得很,刮风下雪只怕抵不住寒。你把我那张大波斯毛毯包好,我同一起你去拿给二爷添上。”

      侍兰迟疑道:“这会子外面那么冷,奶奶冻着了可不得了。”

      蒋眉心里发急,站起来道:“把那件带观音兜的大斗篷披上便无妨,赶紧送过去我们也好回来睡觉。”侍兰拧他不过,只得去寻了来,两人急急忙忙的又往花厅去。

      却不想花厅堂屋里竟点着灯,蒋眉只当是吴兴文醒了,心急火燎的便要进去,却听见屋内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细一听好似朱儿,心中疑惑,转头看侍兰。

      侍兰怀里抱着毛毯,摇头示意蒋眉莫出声,又拿手指着窗下,见蒋眉点头,侍兰便推开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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