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36、前世今生

　　元芳陪余夫人用过午饭，便回房歇午觉。

　　刚刚躺下便听见有人在门外低声唤大丫鬟白霜，白霜出去一会便进来说：“焙墨来拿三爷的出门衣服，老爷要带三爷出门拜辞。”

　　焙墨是余旻的贴身小厮，现在院子里候着，元芳吩咐白霜和白月两人去开柜子翻找衣服，听见二人叽里咕噜的说话并不在意，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一时便找出一身熨贴的交出去，白月手中拎着一把剑走过来，一边翻来翻去的看一边嘴里说道：“姑娘快看，三爷那么斯文有礼的人，柜子底下竟藏着这么一把剑。”

　　元芳本已歪在床上昏昏欲睡，听见白月唤姑娘，口中嗔道：“你这丫头，也不知说了许多回，你还是不改，这里是余府，你姑娘我现在是余家三奶奶，再这门乱叫便罚你半个月的月钱。”

　　一面说一面懒懒地抬眼一看，却犹如头顶炸开一个响雷，唬的一下翻身起来，伸手夺过白月手中的剑，细细一打量，顿时脸上血色全无，啪的一声把手中宝剑扔下，双眼赤红，恨恨地瞪着地上，过得片刻，抬头问白月：“这是三爷柜子里找到的？”

　　白月见元芳声音急促，几近嘶哑，雪白着一张面孔，吓得忙不迭地回道：“在三爷柜子最下层，还拿这红绸缎裹着的。”

　　一面说一面把手中还捏着的红绸缎递到元芳眼前。

　　元芳只觉心口一阵抽搐，仿佛心要跳出来一般，全身瘫软无力，额头冷汗淋漓，竟说不出话来，忙伸手死命捂住胸口合上眼。

　　前世元芳带着巨万嫁妆嫁入吴府之后甚得婆母吴夫人的疼爱，不料却触了夫君吴兴文的逆鳞。

　　吴兴文的姨娘生前最得吴侍郎宠爱，产子之时死得不明不白，吴兴文同吴夫人明面上母慈子孝，实则各怀心思。

　　吴夫人有个从小养大的心腹丫鬟朱儿，与吴兴文暗通曲款倒成了吴兴文藏在嫡母身边的一双眼睛。

　　元芳一日意外撞破此事便告诉了吴夫人，那朱儿生得有几分像吴兴文的亲娘，吴夫人一日趁着吴侍郎酒醉，把那吃里扒外的丫鬟送上了吴侍郎的床。

　　不想那丫头却是个烈性的，一条白绫寻了自尽，吴兴文喊打喊杀的闹腾了几日日便也消停了，都以为不过是个丫鬟，意思意思便丢开了。

　　嘉和四十八年皇次孙朱乾业登基，抚育朱乾业的余子琰旋即成为后宫最尊贵的皇太妃，余子琰的亲弟三爷余旻拥立有功，成了炽手可热的权臣。

　　谢家则满门覆灭，与谢家有牵连的府上尽悉抄家下狱，吴府和凌家自然跑不掉抄家下狱。

　　吴兴文却能在在锦衣卫奉旨上门用毒酒赐死吴侍郎夫妇之时，带着元芳堂堂正正地从正门出去来到别庄，口口声声为朱儿讨回公道亲手一剑杀了元芳。

　　元芳倒在地上咽气前，两眼死死盯着散落在地上的剑与鞘，二尺长的青锋寒气凌冽，上面还沾着自家的血迹，剑柄的浑金圆球上镶嵌着黄绿紫茶四色水晶，流光溢彩晶莹夺目。

　　临死前所见景象何等深刻，元芳想及此处不由得打个冷颤，睁开眼，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宝剑，心中即惊且惧—原来这把宝剑竟是余旻之物，前世如何会到那狠毒夫君手中？

　　夺妻之恨，非同一般。这两个冤家原当不共戴天才是。莫非还有甚么自家不知的隐情？

　　白霜和白月两个丫头见他家姑奶奶蹙着眉，一对漆黑乌亮的眼珠直登登地看着地上的剑发愣，两人对望了一眼，白霜迟疑问道：“三奶奶，这剑有甚不妥么？我这便把它收起来。”说着便对白月比个手势。

　　元芳猛一回神，摆手道：“先搁在这里上，等会三爷回来我问问他。”说完随手抓过一个大靠枕抱住，伏在床上细细思索。

　　元芳同余旻成亲三月，小夫妻俩恩爱无隙，正是燕好情浓的时节，自重生以来，嫁郎君，保家财，宫里的余子琰也打通了关络，眼看着诸事顺遂，却兀突突冒出来这么一把剑，令人心惊胆战。

　　余旻晚间回房时已是戍初，元芳正等得心慌，按耐住性子待余旻除靴更衣，坐下端起茶，元芳方示意白霜捧出剑来，

　　余旻一眼看见，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接过道：“这东西打哪里寻出来的？成亲那几日搬来的东西太多，我一时失手便不知放在哪里了。”

　　元芳笑着问道：“今儿个在搁那衣服柜子的最底下翻出来的，甚么宝剑，三爷见了这么欢喜。”

　　余旻一手握鞘一手慢慢掣出剑锋，寒森森清亮夺目。

　　余旻双眼便好似粘在剑身上，上上下下端详，喜之不尽口中道：“去年院试上榜，通州王家表兄托人送来的贺仪，你看这剑锋，刃如秋霜。”

　　一面把剑往元芳跟前递，元芳低呼一声，身子飞快地往后避开，一扭身牢牢抱住旁边的白霜，惊恐不已。

　　旻见元芳面色大异，只道妇人家胆怯，连忙还剑入鞘，笑着宽慰元芳：“是我莽撞，唬着你了吧，这便收了。”

　　元芳见余旻神色中尽是宠溺，清秀俊朗的脸上挂满了笑，心下稍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拿手抚摩着右耳颈下强笑道：“那东西明晃晃的，看着好不吓人，三爷也须小心着些，割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见余旻一壁点头，一壁将鞘身翻来翻去细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又笑着道：“难怪我看着这上面镶嵌的水晶眼善，二年前爹爹得了些东海水晶，送了大舅母十来颗，没想到被大表兄拿来镶嵌到宝剑上，倒还新奇好看。”

　　元芳大舅的幼女便是前世嫁给余旻的小表妹王媛，前世王家因为王媛的缘故，为朱乾业夺位出银子出人，不遗余力。

　　虽然王媛早逝，余旻对前岳家却甚为照拂，朱乾业登基之后广纳后宫，大舅的嫡长孙女一入宫即封了嫔位。

　　元芳想起前世余旻同王媛成亲之前，余王两家不曾走动过，心中更添猜疑，前世原本不相干的人竟有千丝万缕的牵扯，究竟是自家前世太过蠢笨未曾察觉，还是今世不同于前世，日后还有极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