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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面馆 ...

  •   18岁,道立比秦瑟更早的知道宋青松喜欢自己。
      18岁时的道立漂亮的像花仙子,花仙子是她们小时候看的日本动画片里的女主,伶俐聪慧,还有一根能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青松身边有一大堆女生,她一个个或扳倒或拉拢,让她们都成了她的后援团。然后,突然跳出个秦瑟来,对手的力量还很强大,因为黄老师竟然安排他俩做了同桌。
      没办法,道立只能与秦瑟成了最好的朋友,一个月内。
      道立真是秦瑟最好的朋友,因为秦瑟跟本就没朋友。她独来独往惯了,和谁都保持着距离。甚至谁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道立倒是起了好奇。放学后尾随她回家,坐着车,又换了车,下车后又走很远。然后她第一次见老街,小楼。第一次站在大肉面馆时闻着十里飘香的骨头汤味儿。
      真的不相信,心性清贵一身艺术气息的秦瑟是从这种腌臜之地生养出来的。她看秦瑟在小二楼的公共水房洗她的白裙子。一共两条。邋遢昏暗的底子下像两片飘飞的白蝴蝶。
      第二天下午合唱演出,学校要求女生们穿白裙子。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秦瑟就在厕所发现了满脸惨白的道立:“我来例假了,染在裙子上了。”
      秦瑟这方面脑袋一直不灵光,死心眼的午饭也没吃,坐车换车跑回家再满脸汗水的跑回来。
      合唱时,道立站在秦瑟的旁边,穿着那件有着淡淡的中药味的白裙子。忽然就有了一种冲动,她在人墙的下面去拉秦瑟的手,秦瑟转头,向她淡淡的微笑。
      她就知道,这事成了。
      然后,她决定,带宋青松,那个住在维多利亚别墅,穿着白鞋白袜的男孩一起吃一次大肉面。

      果然,宋青松站在东关街街口,望到那个日式的老筒子楼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
      “走啊,马上就到了,就是正对着街口的那一户。”
      正对着街口一楼的牌坊上写着“兄弟拉面馆”。常年熬煮的大骨头汤把一楼二楼的墙壁连同窗子都熏黑了。
      门前还有三张桌子,桌边坐的都是外来打工的。
      青松看着门口老板娘用收钱手收碗碟:“你确定要到这里吃吗?我们换一家吧。”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冲着楼上大喊:“秦瑟,你在二楼挺尸啊。还不下来帮忙。”
      二楼的窗子打开,那是秦瑟的脸。

      道立摇了摇手里的书,仰着脸对她说:“秦瑟,我带来了《呼啸山庄》呢。”
      上周末,秦瑟窝在道立家里的书柜下面,一窝就是一下午。那里有好多她听到过和没听到过的书: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加缪的《局外人》,鲁迅的《伤逝》,还有那本她最喜欢的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写的《呼啸山庄》。那是她在图书馆一读再读的书,可是这半年里不知被谁借走了,再也没有还回去。
      她盯着那些书,对道立第一次又嫉妒又羡慕。
      “这全是爸爸的书,从不外借。”道立在身后说。
      “哦。”秦瑟满脸通红的把书放回去。
      道立抢过来,翻开那本《呼啸山庄》的扉页。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不准过期不还,不准转借,不准折页涂抹,不准吃东西,不准上厕所,不准不洗手。……嗯,做到这些,我就每周偷偷的顺两本给你。”
      “道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竟然发现家里有两本一样的,这本就送给你。”
      道立家里只有一本《呼啸山庄》,但她不这样说,秦瑟是不会要的。
      道立说着,才发现正在关火,端中药汤锅的秦瑟还趿着42码的塑胶拖鞋,身上穿着卡通图案的黄色睡衣睡裤。
      秦瑟一时窘迫,低着头打着招呼:“你们里面坐,我一会儿就来啊。”
      走廊尽头就是秦瑟的房间,顶多十平米的阁子间。正对门是一尺见方的窗子,床横到窗口,窗外可以看到参差败落的瓦屋顶,床上地下散落着书本画架和各种杂物,青松的头被什么绊了一下,一抬头,绳上的三角内裤和文胸。青松红了脸,忙退到门外。
      “以为你不在家,也没想上楼来和你打招呼的。”道立一脸的出乎意料之外。
      “就是有点乱,还有,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秦瑟狼狈的跑进去。
      “我们就不进屋了,在楼道里坐坐也是一样的。”道立对青松笑笑,算替秦瑟解围。
      “好的,我搬椅子出去啊。”秦瑟开了门,去屋里搬椅子。
      青松也跟了进去。却不是搬椅子,他拿起了相机,卡擦,对着墙壁就是一张。似乎才想起来的样子,回头茫然的秦瑟说:“我可以吗?可以拍吗?”
      那神情像个初涉世事的小学生。
      “嗯。当然。只是画得不好。”秦瑟与道立一样没想到。
      他拍的是墙壁上面的一幅画。更准确说是一幅小岛俯视图。小岛的东南部全景,还有苍茫的大海和远处蓬勃着的城市。
      “它叫什么名字?”
      “沉默之岛。”
      “沉默?是不说话的意思吗?画如其人,秦瑟,你的话就不多的。”道立的语气酸酸的。所有的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除了这幅画。
      “不说话。有时候是因为无话可说,有时候是因为不必多说。它是哪一种?”青松问。
      “观画的人是哪一种,它就是哪一种。”秦瑟答。
      道立忙说:“太孤了。要是有座桥连接着就好了。”
      “有啊,就是我的笔,总有一天,我要到城市那里去,要到更远的世界去,让全世界听到我的声音。”
      秦瑟说完,也吓了自己一跳。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太紧张了,她只知道他们的到来,不,宋青松的到来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看到了他们像一对神仙眷侣,白衣白裙白鞋白袜,站在她的小屋门口,她的一切寒酸和局促都被他们,不,是被他,窥视的一滴也没剩下。
      “秦瑟,秦瑟。”
      楼下的妈妈在喊。
      秦瑟红着脸答应着,一边跑下楼一边回头苦笑:“现在这只手不能握笔画画了,要去洗碗帮厨了。等我一下啊。”

      道立不甘心,她拿下墙上的那幅《沉默之岛》,墙上的那个凹洞就显露出来。
      青松走过去,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牛皮本子。打开来,一页页的,整齐的粘着彩色图片,都是一张张从画册里剪下来的。里面有卡拉玛杨的《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有黄永玉的《绿荷》,他竟然还发现了凡高的《向日葵》。在那幅向日葵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一个人在梦中作画,一个人画出了他的梦。——凡高。”
      他用手去摸那一行小字。手指滚烫。
      “没想到,她藏了这么多好东西。”
      “这是秦瑟的秘密。“
      一周前,秦瑟拿出这些东西给道立看的时候,她竟一点也不感到羞耻。
      “为什么要剪下来啊?放在书里不好吗?”青松问。
      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谁有你那么能耐的小姨,可以从日本给你航空邮寄《梵高的练习册》。”
      那天早自习,黄老师把那本铜版纸的画册拿出来,封皮金灿灿的,拿到手里沉沉的,从第一排传到青松那里,每个人都双手捧着,生怕掉到地上摔碎了。
      “这些都是图书馆的战利品。”道立不动声色的说。
      青松单腿跪在地上,更加仔细的翻看。
      当他翻到一页,竟发现了一张画自己的素描:那是他在环山公路旁,斜倚在山石上作画。风吹草低,少年沉醉的笑颜。右下角:《瞬间》。QS。QS。
      他看着那两个一模一样并列在一起的QS。手一颤,一叠照片从画册里滑落下来。那是他拍给她的“长发的纪念”。
      “走吧,这屋子一股霉味。”道立终于意兴阑珊。

      那天,秦瑟送走了两人,心情复杂的回到小屋,表情错愕的望向那个坦露在墙上的凹洞。
      有那么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然后开始怀疑一切。
      但当她发现了那里躺着《呼啸山庄》和《梵高的练习册》时又相信了一切。
      那本《呼啸山庄》的扉页上还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组成的“六不准”,那本画册的扉页上却是久违了的《向日葵》,下面一行方正阔大的钢笔字:
      “向日葵是凡高的太阳。
      你是我的向日葵。
      QS给QS。”
      就是在那个瞬间,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只能双腿跪下来,蜷缩在昏黄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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