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岛》阿醪

12、闺蜜

　　秦瑟是真的没有时间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家里还一片乱摊子等着她收拾呢。母亲的阿尔茨海默病又严重了，只好住院。
　　她站在老年病医院内科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好半天，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进去了。
　　“你是妈妈不住院也不来找我的。”
　　“一直在瞎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私立教师，给人打工的。”
　　“忙得一年也见不上一次呢。今年倒好些，有个同学聚会，但我可真不希望第二次是在医院里见到你。”
　　秦瑟苦笑。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反而得这种病的人特别多。可能相比从前的人，自己活就能活得挺好的。所以从前的人和事立码就忘记了。记她干嘛？也没什么用了。”
　　秦瑟这几年母亲生活需要照顾，丈夫外遇找小三，女儿初中正爬坡，自己的工作忙来忙去，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除了赚钱糊口外，混沌的看不到一点儿亮。生活得不顺心，就懒得打理自己，也懒得见故人朋友。
　　尤其道立。家庭幸福，生活无虞，两人在一起聊天，都不在一个频道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渐渐的总是仿佛一个在炫耀，一个在隐讳，友情这东西很脆弱，没了真诚到最后连真实也没有。就真的变成无话可说无药可救了。
　　所以，她自己也清楚，今日来找她，怎么可能是叙旧呢？是找熟人办事的。
　　她把手里的海蓝之谜放在办公桌上。
　　“我妈的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和你叙叙旧，上次你说用其他化妆品过敏，用这个倒觉得干净滋润。我问了一下，这东西，孕妇也可以用，不碍事的。上次同事去香港给带的，咱俩一人一盒啊。”
　　道立拿起袋子里的小盒子。手里把玩着。
　　“亏你还记得我用惯了这个。”
　　一盒化妆品就让两个人冰释前嫌了。秦瑟赶紧打蛇随棒上：“中午有事吗？出去吃个饭吧。”
　　“高三班主任，我们是请不动啊，你下午还得回学校吧，就在食堂对付一口吧。”
　　两个人坐在一大拨老人和看护中间，秦瑟这段时间一直没胃口，吃了几口也不知道到底吃些什么东西。
　　两人聊了一下秦母的病。
　　“这病会越来越严重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
　　“还有钱的准备。无限期的要钱。”
　　“嗯，我会准备的。”
　　“所以，能不离就不离。”
　　“嗯，不离。”
　　每次说到这里，有关于秦瑟的话题谁也不愿意再展开深入下去了。是个死局。
　　于是下一个话题就是二胎了。
　　秦瑟：“别操心我了，最近感觉怎么样？看你怎么瘦了呢？为了孩子，你也得多吃点。”
　　“我也有点纳闷呢，怀钥钥的时候倒没怎么吐过。这个老二，好家伙，简直翻江倒海。”
　　钥钥是道立的女儿，今年大学一年级。
　　“现在脚就开始肿了。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都三个多月了，一直犯恶心。”
　　“年纪大的原因吧，会辛苦一些。”道立的脸色青黄。
　　“ 谁怪你俩的战斗力这么强啊。”秦瑟开着玩笑，她和李立已经两三年没在一起过了。
　　“不是计划外的，也经过许多次艰苦卓绝的努力。”
　　这倒出乎秦瑟的意外。她还记得道立生钥钥时顺产生了八小时，最后还是难逃那一刀，月子里产后抑郁，加遗传性奶水过稠，又在左胸上挨了一刀。
　　“谁愿意生谁生，我是不生了。”她还记得躺在病床上的她痛哭流涕。

　　“俩人到这岁数，还这么甜蜜，真是不多见呢。该说不说，道立，在老同学里面，你不一定最富最贵的，但绝对是幸福指数最高的。”秦瑟说。
　　“别别，我可担不起这个第一。我怕寂寞，人越多越好，热闹。”道立抬起头看来来往往的人流说。
　　秦瑟是在讨好她，但也是真话。学生时代对比好高骛远的她，道立就知道居家守业，过平常日子的本份。这个海军大校的女儿，不争不抢的得到了她要的幸福。
　　那天的同学聚会，每个女生都是全副武装的，包括她秦瑟都提前做了头发，化了煞有心机的淡妆。所有人从上到下，从身上戴的，到手里拿的到院子里停的到嘴上说的。把这二十年里能晒的幸福都摊在桌面上，像一场敌我对峙的军备竞赛。但一个人的眼神，一个人的姿态，包括一个人的小动作。不是有人说嘛，衡量一个员工能不能干长远，就看他桌面上有没有绿植；衡量一个女人过得舒不舒服，就看她有没有美甲。细节才是经得起考验的。
　　那天，道立坐在那里。不争不抢，娴静端庄。连口红都没化，她话很少的，只说了一句：“我怀了二胎，三个月了。”
　　一句话，就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了。
　　“人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秦瑟，你的前半生已经够本儿了。”
　　秦瑟不说话。她知道她说的是她们的18岁。
　　18岁时她抢了她的男朋友，宋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