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岛》阿醪

10、彩排

　　艺术高中今天的大课间主题就是百日誓师班级彩排。
　　校长陪同着董事长，也是当年秦瑟的班主任黄印博，在走廊巡视。黄印博在一个班级的窗口前停住了，注视着高三三班的教室情况。
　　“大家抓紧时间读熟，能背的尽量背，无论如何都要张嘴，声音要整齐洪亮。”
　　秦瑟站在讲台上。下面是在准备朗诵的学生们。前面的投影上是那首《以梦为马》。
　　黄印博：“秦瑟还是那个秦瑟啊，一点都没变。“
　　校长：“诗是好诗，但隔了几十年，就怕现在的学生们不懂，不接地气啊。”
　　黄印博：“所以，很有挑战，看看效果再说。”
　　这时候的走廊里响起了各个班级群情激奋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一个男老师的浑厚的声音：“一班，你在哪里！？”
　　“十年磨砺，立志凌绝顶;百日竞渡，破浪展雄风;
　　悬梁刺股，意搏今日;蟾宫折桂，志赌明天;
　　珍惜一百天，让飞翔的梦在六月张开翅膀;
　　流金六月，我们注定成功;
　　梦在2017，我们注定辉煌!”
　　三班教室里起先还在练习的学生们忽然静了下来。
　　马利回头对肖亮说：“人家这词儿才叫真刀真枪，一个词“硬”，两个词“牛逼”，三个词“敢死队”啊。”
　　似乎全班都听见了。学生们抬起头看秦瑟，秦瑟冷冷的笑着。然后发现坐在后面的林华惜手里转着笔，也在冷笑。

　　一个女老师尖利的声音：“二班，你在哪里？”
　　“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两眼一闭，学到熄灯。宁吃百日苦，不留终身憾。拼命到赢，奋斗到成。勤学苦练，万念归一，血拼到底，我必成功。我很坚强，我很努力，我能成功，二班必胜！”
　　肖亮趴在桌上脸凑前问马利：“这个呢？”
　　“什么人带什么班级。二班班主任本人风格就是四个字。”
　　“啥？”
　　“歇斯底里。”
　　肖亮笑出声，却被孙远新的眼神逼停：“但胜在言简意赅。每个人都明白。”
　　所有人转头看了看投影。
　　“我们，懂那个卧轨的诗人说的这首上世纪的鸡汤吗？”
　　华惜沉思了一下，忽然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
　　秦瑟用教鞭敲了讲桌两下：“不一定要大声，但要有感情，用你理解的那种感情，三班，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像枚炸弹投到三班的教室里，是那样掷地有声，秦瑟充满期待的眼神，等着剧烈的回声。
　　但这是颗臭弹。因为那回声是哑的，只有孙远新和王菁菁几个学生张嘴。
　　秦瑟望向窗外走掉的黄印博和校长，回头看了眼她手下丢盔卸甲的兵后，皱起了眉头。

　　下课铃终于响了。
　　秦瑟：“下课吧，离正式誓师还有一个礼拜，我希望大家重视这个活动。好好练习。”
　　有几个人穿过下课的人流跑到讲台上来：“老师这是最终方案吗？还可不可以换词儿”
　　秦瑟想了想，看了看远处站着的林华惜：“除非有更好的……但我不觉得会有更好的。”
　　王菁菁也凑了过来：“就是嘛，这个才是最好的。老师，想与你说件事，有关于林华惜的。”
　　秦瑟微笑了一下：“我也想找他谈谈呢。”
　　门口处，教导主任的脸：“秦老师，校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好的，谢谢。”她笑着对王菁菁说：“等我回来吧，回来我们慢慢谈。”

　　秦瑟走进校长室时，发现黄印博也在，他站在窗边，回头向她微笑。
　　校长：“秦老师，这边坐。没别的事，就想跟你谈谈誓词的事。”
　　秦瑟：“您不满意。我知道。”
　　校长：“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就是交流一下想法。我就是好奇，我记得前几届你班也都是干净利索的口号啊，整得锣鼓喧天的，今年怎么换诗了？”
　　秦瑟：“其实我手里是有几组口号的，甚至实在不行，可以沿用上届的原词。”
　　“就是嘛。”
　　“但看到这首诗，觉得就是它了。而且很后悔，要是早想到，前几届也用它才好。”
　　她话音刚落，其他两人表情凝重。
　　校长：”秦瑟啊，我太理解你的心情了。对于咱们那一代，听到这首诗谁不热血沸腾啊。只是时代变了啊，现在的高中生已经不是我们那个时候的样子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理想主义固然好。但理想只有与成功在一起才有意义。我们不是说要成功学那一套。但这是高考啊，大家要的是结果。”
　　秦瑟：“理想是最有力的感召。”
　　校长：“你看他们有力吗？这一代人，是只讲结果的。尤其是民办教育，成功才有说服力。尤其是高考，成功才是最大的煽动力。而且誓师那天，家长还在，成功才是我们最靓丽的名片。”
　　秦瑟低着头：“艺术不需要对成功负责，需要对成功负责的东西，叫技能。”
　　校长又加重砝码：“秦老师，你也是学校的老人儿了。你这个水平，这个才华和能力，我是心里竖大拇指的，今年还是你带队参加全国比赛的。”
　　秦瑟说：“是的，今年成绩不好。”
　　校长：“我不是说今年的成绩问题。但今年高考过后又一轮高一招生就要开始了。假如百日誓师这些活动不整出点儿动静来，我们以后的工作会很被动啊。”
　　秦瑟说：“听明白了，这才算听明白。领导这是不放心了。”
　　校长：“秦老师，你真误会了。”
　　秦瑟：“您也别为难。我已经想好解决方案了。”
　　“那太好了，说来听听。”
　　“一个是我回去换词，只要是董事长首肯，董事长，我听你的。你说换我就换。”秦瑟抬头看窗边的黄印博。
　　“秦瑟，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这么多年后的你，为什么还会为它感动？是因为怀旧。”
　　“是，怀旧。听起来很软弱，很可耻吧？可为什么不呢？假如那个旧的就是初心。”
　　“想去寻找它吗？”黄总回头说。
　　“会不会太晚了点？”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秦瑟眼眶有点湿：“好。那就只剩下自古华山一条路。我立军令状，今年这届我这个班不拿年级第一，我辞职。我可以辞职，但这词儿我还就是不换了。”

　　秦瑟进教室的时候，第三节课已经开始了。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讲题。学生们状态还算稳定。她向后走，看向后面的座位，林华惜已经不见了。
　　她乏力的坐下来，才发现办公桌上有张纸，她打开来看，是张速写：一匹卧倒的马，身上幻化成翅膀，翅膀张开，即将飞起。旁边题的小字：
　　成功？×
　　梦想？×
　　奔赴！√
　　她站起来，走出去，突然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派出所吗？那天我可能是报了个假案。那孩子不是流氓，是画画的，也许是在寻找灵感。”
　　“晚啦，被学校开除啦。”
　　“他还是个学生啊。”
　　“你没报错，就是个人渣，已经留校察看了，这次直接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