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酒酿冰淇淋

8、糖葫芦

　　杜清瑶惹事后整个人便消停了许多，平日里对柳亦芸恭恭敬敬的，还真有几分丫鬟的样子。

　　柳亦芸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饭菜，又望了一眼低头站在一旁的杜清瑶。

　　“过来。”

　　杜清瑶前进了两步

　　“用过餐了吗？”

　　杜清瑶挠挠耳根，摇摇头，“未曾”

　　柳亦芸闻言，嘴角噙着笑意，“前段时间，你可没有这么讲究。”

　　“但是我近来觉得，讲究得多了，我便也没什么心力出去惹事了。也不会给你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杜清瑶的声音很轻，传进柳亦芸的耳朵里，这人怕不是又在担心自己会赶她走。

　　“那你今后，是准备留在我身边，彻底当一个知冷知热的小丫鬟了是吗？”

　　杜清瑶并没有直接回应柳亦芸的问话，面上倒是显得有几分纠结。

　　柳亦芸顿了顿，“但是我讨厌被人伺候着。”

　　“那我……”

　　“你做你自己便好，何故要委屈自己，一直迁就他人的心意。又是怕我赶你走？若是如此，我怕真的要让你离开了。”

　　柳亦芸有些无奈，“原来我是这般不被人所信任的人吗？”

　　话音刚落，杜清瑶便见着柳亦芸一副失落的样子，动了动嘴角，内心本来有许多解释的话语，等到说出口，也只是变成了简单的，“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杜清瑶低下了头，脸上有些热，“我没准备当你丫鬟的，我只是担心自己给你惹事而已。我也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对自己没什么把握。”

　　如此，柳亦芸也算是明了了她的心思，原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你若是不喜欢，我还像往常那般便是。”

　　见着柳亦芸面带笑意看着自己，杜清瑶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冷静冷静。

　　“你先用餐，仔细饭菜待会凉了，我去厨房再拿一副碗筷过来，有点饿。”

　　柳亦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便见着了“落荒而逃”的某人，还真是一个薄面皮的丫头。

　　杜清瑶用清水洗了洗脸，回忆起这段时间做的蠢事情，只觉得应该朝地缝里钻。再说自己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地给那人当丫鬟，前几日她不是享用的挺理所当然的，如今又说什么讨厌被人伺候。杜清瑶心情有点复杂，总觉得自己被那人摆了一道，真是太丢脸了。

　　回到屋内，柳亦芸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见着来人，却是呛着个好歹，咳得急了，眼圈也有些发红。

　　杜清瑶赶忙过去给她顺顺背，见柳亦芸面带笑意地盯着自己。

　　“你作何这般看着我？”

　　柳亦芸默默将铜镜摆在杜清瑶面前。

　　而后，杜清瑶便见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易容用的面皮已经被撕开一条小缝，耷拉在脸上。方才洗脸的时候太过着急，忘记如今自己面上还糊着一层东西，好在来路上并没有遇到其他人。

　　杜清瑶将毁掉的皮面扯下来，如今这样还舒服许多，又看了一眼镇静下来的柳亦芸，目光时不时扫过自己手中的面皮，怕是对这东西感兴趣。

　　“这副面相是借用先前在路边遇到的一个小乞儿的。我那日用些许银子换了她一套衣衫，顺道记住了那人的模样，自己画了这张皮面。”

　　“你若是感兴趣，改天借你用用。”

　　柳亦芸移了视线，“未曾感兴趣，不过有些不习惯罢了。”

　　如此，杜清瑶倒是有些失落。

　　“不过，针对着你先前不明白的一些事情，我倒是有个建议。”

　　“不明白的事物？”杜清瑶皱了皱眉头，“我师姐所追求的那些东西吗？”

　　柳亦芸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你若是有心将这城里的万事万物了解透彻，大概就能明白你师姐所想。”

　　“我说这番话，也并非是借机让你离开这里。只是你终日困在这楼里，的确很难有什么收获。若是你愿意依照我方才的法子行事。每日便可花几个钟头的时间，离开这里，去仔细了解一下这座城。傍晚时分再回来。”

　　杜清瑶觉得自己有点晕，但是也大致能理解柳亦芸的意思，当成任务来完成也是不错的。

　　“依照你的说法，我便能了解师姐追求的那些东西了吗？”

　　“八九不离十。”

　　杜清瑶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若是在我离开以后，乐管事访到你这里来，发觉我不在，岂不是会很糟。”

　　柳亦芸笑了笑，“她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依照自己对乐虹的理解，那人最近怕是没什么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但是这些话柳亦芸没有说出口。

　　杜清瑶思忖了一阵子发觉柳亦芸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近段时间也的确没见到乐管事的人影。

　　事情想通了，杜清瑶心情大好，揉揉肚子也感觉到些许饿意，就着桌上的那些吃食，填着肚子。这才是正常人应该过的生活，伺候人什么的真不是人干的事。

　　待杜清瑶用完餐，收拾了碗筷，又顺着柳亦芸方才的想法同她交流了一阵子。而后杜清瑶发现，无论何时，柳亦芸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恍惚间，杜清瑶觉得，这个人似乎比师姐要好看一点点，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杜清瑶观察市井生活的第一天，又换了副皮面上街，学着先前过的小乞儿，寻了个角落蹲在一旁，看着人们从她面前经过。但是没什么意思，杜清瑶心想。来来往往的人：买东西的小摊贩、出门闲逛的少爷，还有带着破碗的小乞儿......

　　杜清瑶摸了摸身上的银子，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乞儿，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乞儿接过了包子，糯糯说了声“谢谢。”就坐在杜清瑶旁边吃起了包子，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鼓成球状。

　　杜清瑶心下一软，“慢点吃，别噎着了。”

　　乞儿闻言，面上一红，吃相稍微斯文了些，杜清瑶又折回货郎面前，买了串糖葫芦。但是再递过去的时候，没有被接在手上。杜清瑶脚见她的包子还剩了些许，仔仔细细地包裹好揣进兜里。

　　“饱了吗？”

　　乞儿点点头，从衣兜里搜出三根红绳手链来，小心翼翼抽出一根，“双儿说，这个能带来好运气。”

　　“给你。”

　　“我不能收你的绳子。”

　　“你给我买了包子，是好人。”

　　杜清瑶轻抿了抿唇，看着乞儿清澈的眸子，“买了包子的就是好人吗？”

　　女孩点头又摇摇头，“但是我觉得你是好人，你跟他们……那些坏人们……不一样。”

　　杜清瑶笑笑，“那我就更不能收你的红绳了，如果下次你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怎么办？”

　　女孩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杜清瑶不忍心见着她那般失落的样子，心里想着劝慰她的话，那小孩却突然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朝着身后躲躲，扯扯衣摆，“那我还是要谢谢你，大姐姐。”然后便从杜清瑶身后跑走了。

　　杜清瑶转头打量了一番周围的行人，没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那孩子在急什么？刚买的糖葫芦也没能送出去。红彤彤的山楂裹着亮衣，杜清瑶有些犯馋，便将那串糖葫芦送进了自己肚子。

　　不过，刚才那孩子唤自己什么？姐姐？竟是又被识破了身份。

　　“所以，你今天的收获便是这串葫芦？”柳亦芸看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心情有些复杂。

　　“酸酸甜甜的，味道挺不错。”

　　“但是你得快些吃掉它，不然就得化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旁的收获？”

　　“你吃完糖葫芦我再告诉你。”

　　“那便算了吧，你早些歇息。”

　　杜清瑶摸了摸鼻子，心道，怕不是那串糖葫芦触了她的霉头，“你若是不喜，我以后不带就是了，做什么生气。”本来今天心情挺不错的，便是这样被扫了兴致。

　　自顾自地离了她的屋子，杜清瑶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绳手链来。回来的路上见着货郎卖这玩意，本来想着送给那人的，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杜清瑶将那链子扣在自己的手腕上，送不出去，我便自己带着，莫明其妙的大冰块。杜松遥小声嘟囔着，师姐就从来不会拒绝我的礼物。

　　一旁的钟宁打了个喷嚏。

　　“钟女侠怕不是着了凉，八九月的天气，虽说依旧带着热意，但还是仔细些的好。”

　　“不劳乐管事费心。”

　　乐虹为自己斟杯酒水，斜倚在凳子上，倒是将自身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可不是为了你费心，只是钟女侠若病倒在我这醉仙楼里，怕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地赖在我这里不走了？”

　　“你若是将‘寻音’还我，我便也不会再出现在你这醉仙楼。”

　　“然，钟女侠怕不是忘了，我早前便说过的‘寻音’为何物？我从未曾见过。”

　　钟宁气结，知道自己说不赢这女人，也只能这么跟她耗着，一耗便过去了五天时间。钟宁踩好点，每日戌时来到乐虹院子里，便是那般干坐着。乐虹嘴里撬不出半点关于“寻音”的消息。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乐虹更无耻的女人了，钟宁心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倒是演的一出好戏。

　　在屋里干坐了一阵，杜清瑶望向柳亦芸屋子里的光亮迟迟不肯消下去，双手托着下巴开始思考起人生来。杜清瑶觉得或许自己的气火太旺了些，柳亦芸本身并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若是她有意，自己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链子本来就是买来送给那人的，于情于理也该送出去的。想通了这一点的杜清瑶，心情舒畅了许多，既然柳亦芸的屋子还未熄灯，那便将这链子送出去。

　　敲了敲门，杜清瑶听见屋内一声脆响，却迟迟不见人开门。心想也许是那人不太方便就站在门外等了一阵子。

　　杜清瑶第二次敲门的时候，柳亦芸稳了稳身形，将方才落在地上的糖葫芦胡乱包了起来放在桌上，只觉得手上有些许粘意，捏着废纸的一角蹭了蹭，起身给杜清瑶开门。

　　柳亦芸的面上还是冷的，脱口而出的话，也让杜清瑶转好的心情染上一股子凉意。

　　她问道，“何事”。

　　杜清瑶撇撇嘴，只将手腕上的红链取下来拿在手中。柳亦芸身子挡在门口，又只开了一条小缝，杜清瑶没办法进到屋子里去，心里有些不满。

　　“你先让我进去再说。”

　　“有什么事情，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柳亦芸望着她的眼睛，显得有些固执。

　　杜清瑶不太理解柳亦芸的这种执着，让人在门口站着谈事情，本身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依着柳亦芸的性子，也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一定。

　　“你……屋内是出了什么事吗？”

　　“无碍，只是准备洗漱了，屋内有点乱。”

　　既然柳亦芸都这么说了，杜清瑶也不再深究，只是让她将腕子伸出来，一副别扭的样子，惹得柳亦芸有些想笑，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便听了她的话，将手腕抬起。

　　杜清瑶将那红链带在她手上，美人肌如雪，配上艳丽的红色，煞是好看。

　　“其实我今天出门也不单单是带了那串糖葫芦。只是你的话语听起来很嫌弃我似的，我气恼不过。但若是你闹我，目前也是对我有恩的人，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所以也就原谅你了。”

　　“今天我遇到一个小乞儿坐在街角，忍心不过给她买了点吃的，她便要将自己腕上的红链送给我。她说这条链子能带来好气运，我没有要。但是在路上见着货郎卖着一模一样的红绳，便将它买下来送给你。人情冷暖，我今儿个学到的可不单单是糖葫芦的滋味。”

　　柳亦芸看着腕上的红绳，竟有几分接不出话来，其实自己并不太喜爱艳色的饰品，但这条链子貌似愿意这样留下来。

　　“谢谢。”她说，杜清瑶是个有悟性的人。

　　“我能再问问你，那串糖葫芦怎么解决了吗？”

　　若是能多些眼力见就再好不过了。柳亦芸见着杜清瑶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屋内看，下意识地想到。

　　“我对这些零嘴……没什么兴趣。”

　　“如果你吃快一点，糖汁还来不及融化，其实是不容易蹭到衣物上的。”杜清瑶自顾自地接着话。从柳亦芸出来的那一刹，杜清瑶那便闻到了她身上糖葫芦味道，还说自己没什么兴趣，口是心非的女人。杜清瑶心想着，但是面上却保持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

　　柳亦芸顿了顿，耳尖泛起阵阵热意，待杜清瑶若无其事地离开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貌似在那人手上吃了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