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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

  •   聂紫须告别那舞姬,行到院中,今夜月色清明,一弯娥眉融在井中。都说望月思乡,聂紫须望见那月相,胸中愁绪又溢上半分,竟搁下灯笼,坐到井沿,轻声哼唱起那首熟悉的凤凰谣。据传她降生之时,国都天现祥瑞,红霞状凤,紫气如凰,东南呼应。聂皇大喜,赐她名为紫,号为凤,改都为凤凰城。而国都的百姓,对这位公主也十分爱戴,谱写了一首凤凰谣,四方传唱,久而久之,便成了聂国家喻户晓的风谣。
      厚重的脚步从身后响起,紫须噤了声,待那脚步停在近旁,来人笑道:“你怎么夜夜都不睡,留在外头吹风?”
      紫须垂眉,声音淡淡:“倾城在想,今夜陛下会否再来。”
      梁皇绕到她跟前,笑吟吟道:“朕听闻你日间与阿诺在冰湖嬉戏,应当身心愉悦才是,怎么此刻却有几分惆怅呢?”
      她福了福身,又坐回井边,望着水中月道:“欢愉只是片刻,独自一人时,便忍不住思念故乡。”
      “朕若没记错,你是萧国人吧?”
      聂紫须轻叹一声,扯开一抹苦涩笑意:“我离家之前,那里还叫做聂国。”
      梁皇缓缓摇了摇头:“这萧氏篡国,虽有违道义,但胜者为王,这也无可厚非。确实苦了聂国百姓,不过既然凤姑娘已入了我梁国,此后便安心住下,本皇定护你周全。”
      “可若萧氏继而攻打梁国,又当如何?这天下之大,真有太平的地方么?”她随口一说,梁皇默不作声,紫须连忙行礼:“倾城胆大妄言,冒犯陛下,还望陛下宽宥。”
      梁皇搀她起身,语气神情皆很温和:“你无心之言,不必请罪。相反,朕头一回遇见凤姑娘这般直言不讳的妙人,倒是开心得很。不过你无需担心,区区一个萧氏,底蕴浅薄,根基不稳,我梁国还不放在眼里。”
      “陛下恩泽绵长,梁国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倾城实在羡慕。”
      梁皇轻轻抚上她的手背,柔声道:“朕的恩泽,有你的一份,或许尤胜旁人。”
      紫须并未挣脱,只是偏过脸去,低声道:“陛下,倾城虽然孤苦无依,也不敢轻易将自己托付。”
      “那你要朕如何证明?”
      月光下的盈盈少女沉吟半晌,忽然扬起头来,倒退着跳开两步,灿然一笑:“那便看陛下在冰舞表演之后赏赐什么给倾城了。”
      梁皇看着她飘然离去的倩影,意犹未尽,也势在必得。
      第二日起,陈奉銮又带着众人出门到冰湖上练习了,聂紫须有了经验,适应很快,陈奉銮天天称赞她,想来七分客套外,也有三分真心。这段时间,她按部就班地跟着练习,每日省下自己的一些餐点,给那舞姬送去。梁诺仙隔三差五地来找她,也只是安安静静与她待一会儿。夜里偶尔能遇上梁皇,聊过几次,她暗暗相信这位看似英明的帝王确实对皇后的所为懵然无知,当然也确实是无情,自己宠幸过的舞姬无处可寻他也毫不留心,满心系在凤倾城这个新面孔的美人身上。东宫的碧若私下找金尚仪询问了惩罚舞姬之事,尚仪一问三不知,又层层下达到陈奉銮,她自然也是推说谣言。紫须不好向诺仙过多提起此事,只想着先帮那舞姬熬过一阵,待冰舞之后,再提他一提。
      逝者如斯,一晃已到了小年夜,也是冰舞前夕。紫须用过膳,照例先小憩片刻,怎料或许今日太过辛苦,竟沉沉睡了过去。到了后半夜,才忽然惊醒,想起还未给那舞姬送餐。饿她一顿事小,可要是她以为自己再也不去了,再哭哭啼啼闹起来,引来旁人注意就不好了。她见桌上的剩菜已经被印雪不知什么时候来收走了,所幸几样糕点已经放进食盒塞在了帘后,便取出来,悄悄出门,快步向关押之所走去。
      她走到黑屋外,那舞姬竟安静得很,不声不响。她轻声道:“姐姐,我来迟了,今日只有点心,你到窗边来取吧。”
      那舞姬嗯了一声,今日的嗓音却格外低沉喑哑。紫须将点心举到窗边,等了许久却不见那舞姬伸出手来,便开口询问道:“姐姐,你……呃!”
      只见那窗洞口蓦地探出一只灰白枯槁的手,狠狠掐住了紫须的脖颈!点心掉在地上,那手愈发大力,紫须渐渐短了呼吸,仍用力去掰开那五根手指,她挣扎之时,超那洞口一瞥,赫然发现一只死气沉沉的眼睛正从洞中盯着自己!
      “啊!”
      她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房间里静得能听清窗外的风声吹过了几根枯枝,透进来的月光似乎有些明亮过头。她意识到那不过是个梦,却始终没办法安心。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紫须虚脱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看清屋内光景时,才发现,竟已破晓了,她昨天那一睡,竟过了整夜。
      不知道那舞姬怎么样了?那梦不吉利,不过现在天色大亮,也没什么好怕的。趁印雪还没来侍奉洗漱,不如先去看一看情况。
      紫须随意套了件棉袍,顶着凛凛寒意,偷摸向黑屋方向走去。她没穿棉鞋,脚踝发冻,走得很慢,所幸天刚明,没人起身。她正要拐过最后一个回廊,忽然听见混乱的窸窣声,很不寻常。她谨慎地藏到了假山后面,探出一只眼窥视。只见关押舞姬的黑屋大门洞开,一个臃肿的身影倒退着走了出来,手里拽着两只光脚。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宫人则托着那身体的颈部跟了出来。二人神情麻木,那略微肥胖的宫人低声道:“没想到这次死得这样快。”另一个随口答道:“毕竟是腊月里,人命都轻得多。”
      二人一前一后抬着那具盖着麻布的尸体,稳健而娴熟地搬到了屋后更偏僻的花园深处,那瘦女人一脚踩空,踉跄了一下,麻布底垂下一只枯手,与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紫须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卧房,闩了房门,缩在榻上瑟瑟发抖。
      不,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
      嘭嘭嘭——
      “谁!”紫须惊叫出声,门外传来印雪的声音:“姑娘,是我呀。”
      “印,印雪,你,你进来吧。”
      “姑娘说笑,您闩着门呢,我怎么进来呀?”
      紫须跌跌撞撞地爬下榻,扑到门边,颤抖着抽开了门栓,房门一开,就跌进了印雪怀里。印雪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到桌边坐下:“姑娘怎么了?抖得这样厉害,该不是着凉了吧?”
      她摇摇头,牙齿仍打着战,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无妨的,不过是发了个梦……”
      印雪探探她额头,却是不烫,反而很凉,忧心道:“怎么又发噩梦了?比前几次还厉害呢!瞧姑娘这模样,用不用我请御医来看看?”
      “不必了,”紫须握着她手,终于有了些许安慰,克制起自己的恐惧,深吸一口气,“我休息一会儿就没大碍了。”
      “那就好,我给姑娘简单梳洗一下,太子殿下等着见您呢。”说着便招呼立在门外不敢进来的宫女们赶紧来给姑娘梳洗。
      “一大早的太子见我作甚?”
      “太子殿下说,今天姑娘是领舞,他要来给您打气呢。”印雪一边说着,一边从首饰盒里拿了一串念珠,套到紫须手腕上,“来来来,求一求拜一拜,西方诸神保佑,什么妖魔鬼怪都吓不到咱们姑娘。”
      紫须勉强一笑:“你呀,真是个好丫头。”
      印雪给她梳妆完毕,又多抹了许多胭脂来遮掩苍白气色,便退出去通禀太子。紫须又落得独自一人,屋内暖炉刚添的炭,依然丝丝凉意。她斟了一杯热茶,刚递到唇边,就看见自己那只惨白右手,扣着茶杯,正如那梦中枯手扼住自己咽喉,心下一惊,茶杯便打落在地,碎了一片。
      梁诺仙正巧推门进来,原本笑意盈盈,登时变了脸色:“妹妹怎么了?”
      紫须茫然地蹲下去拾茶杯碎片,一边摇头:“我没事,殿下不必担心。”诺仙正要制止,就见她右手一缩,吃痛地眯起了眼睛。
      诺仙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妹妹怎么心不在焉的,瞧这手掌都割破了!”
      紫须被疼痛一激,回复了神智,只见自己掌心一道狰狞血痕,鲜血不断渗出,倒是生气勃勃,让人心安。
      梁诺仙急得要请御医,紫须连忙制止,说不要惊动别人,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诺仙随手撕下自己长衫一角,给她包了伤口,又派印雪去东宫取了最好的止血药来。
      紫须看着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忍俊不禁,诺仙皱着眉嗔怪道:“都流血了还笑,倾城妹妹今日怎么尽犯傻了。”
      她敛了笑容,看着潦草包扎的布带,忽然长叹一声:“这新年见血,怕是不详。”
      “妹妹别胡说,意外罢了。”
      聂紫须一语双关:“可我总心下难安,或许,我就是个不祥之人。”
      诺仙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突然附身拾起一块瓷片,扬唇一笑,就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割了一道!
      “殿下!”紫须惊呼一声,抓住他血流不止的左手,“你这是做什么?”
      梁诺仙丝毫不觉痛的样子,抬起被她握着的左手,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顿,笑容清晰:“你流血,我便陪你流血;你若不详,那么我也一起不详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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