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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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紫须昏然入眠，今夜多事，反倒睡得安稳，第二日连印雪来时也笑道：“姑娘精神不错，看来这换个地方，当真不发噩梦了。”
“或许毓清宫确实风水不好，”紫须淡淡地又补了句，“不过这教坊的榻好睡，饭菜却不及毓清宫的好。”印雪听她这样说，趁机道：“太子殿下早先派人传话，邀姑娘今日一同用午膳呢。”
紫须向陈奉銮告了假，特意回毓清宫梳妆打扮。印雪见她选了一件山杏叶绿的宫装，忍不住打趣道：“姑娘穿这色儿真是既清雅又新鲜，教人看了都不觉得是在隆冬腊月，反倒以为入了春呢！”
聂紫须拢了拢头发：“你说太子殿下会喜欢么？”
“姑娘您模样美，穿什么都好看。”
她往铜镜中看了看，脸上素净，还缺了点什么，抿了抿嘴唇，忽而一笑：“你再给我拿盒胭脂来。”
印雪随手拿一盒胭脂打开，紫须摇摇头，嫌正红色不搭衣裳。印雪又拣选了一番，挑出一盒颜色淡雅的，聂紫须蘸取少许点在眉间，出五成花，有人面桃花相映红之娇艳。印雪好奇地打量着：“姑娘这妆真是好看，就像是梅花落在额头上了一般。”紫须浅浅一笑：“这是南方盛行的妆容，名叫桃花妆，还可点在眼角、鼻翼或者脸颊。不过我看梁国没有桃花，倒是可以改叫梅花妆。”
印雪看得新奇，大着胆子请紫须给自己也描了一朵，二人磨磨蹭蹭折腾了半晌才出宫，印雪将她一路引到御花园，梁诺仙远远便迎上来，一见她就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赞叹道：“倾城妹妹今日做的是南国打扮？当真与梁国大不相同！”
紫须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东宫并非在这个方向，为何您在这里迎我？”
梁诺仙微微一笑，牵住她手走到湖边，身旁一个侍女奉上冰鞋，紫须迟疑地看看诺仙：“这，殿下莫非是要我走到这冰面上？”
“正是，妹妹敢么？”诺仙笑吟吟地看着她，自己已动手穿上了冰刀。
紫须连连摇头：“我可不敢！我从没在冰面上走过，更别说是穿着冰刀子了。”
梁诺仙眉梢一挑，勾勾嘴角道：“妹妹可是要参加冰舞表演的，迟早要试一试，这第一次就让诺仙带着你吧。”
宫女给紫须换上了冰鞋，诺仙扶着她慢慢踏上冰面，足尖一撇，划出一道弧线，紫须吓得惊呼出声，刚停下便不由自主地撞进了诺仙怀里。诺仙搂着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搭着她的肩膀一步步地教导着。紫须打小练舞，身段既轻且稳，没多久便可跟上梁诺仙的步子，她玩得兴起，挣开诺仙的手，自己在湖心打了个旋儿。梁诺仙护在她身旁，二人均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这样活动一番，心里隐隐冒出热气，紫须抚了抚胸口，冲诺仙道：“太子殿下，您不是请我吃饭来的么？我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膳食在哪儿呀？”
诺仙微微一笑，朝岸上挥了挥长袖，只见一群宫女端着银盘从□□中鱼贯而出，飘也似的滑上了湖面，错落站立，星星点点。紫须滑到最近的一个宫女跟前一看，她正托着一盘晶莹细腻的豌豆黄，俏皮地歪了歪脑袋，盈盈笑道：“姑娘请用。”
紫须转过头去，不可思议地望着诺仙，后者不紧不慢地踱到她身边，拈起一块糕点，修眉轻挑：“一点小把戏，倾城妹妹可还喜欢？”紫须不知作何反应，只能无奈一笑：“我竟不知还能有这等花样，你们冰天雪地里的人可真会玩儿！”
诺仙轻叹道：“这原本是我们兄妹幼时想出来的游戏，后来皇兄身体愈发差了，受不得冻，每每只坐在湖心亭中，看我与阿梦玩耍。如今皇兄不在，阿梦年岁也长了，已有许久未曾这样嬉戏。”
紫须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殿下的兄长，身体很不好么？”
梁诺仙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皇兄身子孱弱，可他英年早逝，却并非因病。”
“那是为何？”
“此乃宫中一桩伤心事，我头一回听人问起，竟也不知怎样答你。”聂紫须听他言辞，就知他不愿多谈，便转了话题，二人且行且食，优哉游哉。吃到五分饱，梁诺仙教人撤了，牵紫须到亭中坐着，早有宫娥设好了暖锅，各色热菜温着一圈，中央是泛白的滚汤。紫须褪下冷冰冰的斗篷，捧着热汤暖手。诺仙问道：“妹妹今日吃得还开心？”
紫须睫毛轻扇，双唇一抿，笑道：“有趣是有趣，不过这滋味嘛，请殿下恕我无礼，毓清宫的饭菜，格外香气浓郁，风味也别具一格，不知是哪位大厨掌勺，总觉得比东宫的膳食还好味呢。”
梁诺仙哦了一声：“这倒是稀奇，照理说，毓清宫的菜色也是御膳房出来的，莫非是谁见妹妹楚楚可人，做菜时偏心了？”
印雪在旁插话道：“殿下，您可不要瞎猜，否则御膳房的师傅们要担惊受怕了。只因倾城姑娘是南方人，初来乍到受不得寒，奴婢就嘱咐御膳房，给毓清宫的饭菜，要多加些性温热的香料，所以倾城姑娘吃到的，与主子们吃的，才会有些许不同。”
紫须眨了眨眼睛：“原来如此，印雪真是有心了！我有这样贴心的人侍奉，该多谢太子殿下呢。”
诺仙也赞许地看了看印雪，笑道：“印雪这孩子向来机灵，有她伺候妹妹，我才放心。对了，听说妹妹暂搬去教坊住了，可还习惯？那边人多口杂，怕惊扰了妹妹。”
“殿下不必担心，我看这教坊，可比毓清宫还静呢。”
“当真？看来陈奉銮管教有方啊。”
紫须见话头对了，顺势接了过来：“那可不？我看陈奉銮十分严苛，每个舞姬见了她都战战兢兢的，想必是重罚之下才有这样的气象。”
“陈奉銮时常处罚下面的人么？”
“我也不甚清楚，”紫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听闻先前的领舞，不过染了伤寒未报，就被陈奉銮关了起来，不给吃喝，凄惨得很。”
“这……”诺仙皱起眉头，“有病不报本非大罪，陈奉銮不似这般冷血之人呢。”他转头向身旁侍女吩咐道：“碧若，你稍后去打听一下，若此事不假，就让陈奉銮把人放了。”
紫须见至少能救下那舞姬一命，不由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从前还有多少和她一样的可怜女子，一尸两命，命断宫闱。诺仙见她忽露愁色，关切道：“妹妹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聂紫须摇摇头，又忍不住想探探诺仙口风，问道：“太子殿下，您独得梦茴公主一个兄弟姊妹么？我见这宫中女眷单薄，殿下不曾想过绵延子嗣？”
诺仙苦笑一声：“妹妹今日所问，皆是我答不上来的题。父皇年富力强，宫中嫔妃也时有填补，但确实阿梦之后，便再无所出。几次妃嫔有孕，都因故小产，也因为这个，我知道民间都传皇宫阴气重，是先皇后的怨灵从中阻挠。”
“殿下也信这样的话么？”
诺仙微微一怔，思考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先皇后吃斋礼佛，慈悲为怀，待人宽厚，我自小便与她亲近，如同亲母子一般，我是断不会相信，她老人家对这宫中人事，有何怨气。”
“可宫中有传闻……”
“无稽之谈，以讹传讹罢了。”诺仙神色也冷了三分。今日已碰了他太多禁忌之事，紫须见他似乎确实知道的不多，要么是不愿与她诉说，也不再问。她与诺仙在亭中消磨了大半个下午，心境却难以回到在谋城府中时那种蹉跎度日的安宁，想来她天大的志气，不过半根蜡烛，若是谋城不出现，怕是早已烧没了。自己也蠢，无端端受了他的蛊惑，来蹚这份浑水，此刻她已卷入这梁宫的风波，再不能抽身，却还要分心关切旁人。
日头偏西，梁诺仙照例要陪梁后，紫须匆匆回了教坊，让印雪还教御膳房的单独备饭菜送来，却不用她伺候。紫须吃一半留一半，将剩下的饭菜敛在小盒子里，待到夜深人静，又独自溜了出去，摸到那舞姬被关押的地方。
那舞姬听了她的话，一整天都不曾苦恼，此时听见脚步，也不敢做声，直到紫须先轻唤了她两声，才连忙答话。紫须轻声道：“姐姐，我带了吃食给你。”说罢，她取下发髻上的银簪，在最角落的窗户纸上划开了一个不起眼的方正小口。她等了片刻，那洞口倏忽伸出一截手臂，骨瘦如柴，宛若骷髅。紫须给吓了一跳，忙将食盒递了上去。待那手臂缩回了，又小心把窗纸盖好。她背靠着墙，听见那舞姬揭开盒子，狼吞虎咽的声音，心中莫名凄凉：她对这舞姬是不忍，对梁诺仙亦是不忍，大概……她注定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人吧？可到这一步，已不能退了。
“姐姐，若你能保命，就出宫去罢。什么龙种，什么身份，都不要它了。”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第十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