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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二]
      安息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是十六岁。此前她生活地风平浪静,无波无谰,平淡安稳如同每一个普罗少女。父母之间感情越来越淡,被生活磨去了原来的脾气,却又暗地里生出一股阴郁的情绪。争吵,大打出手,相互攻击。像是感染一样。
      某一天他们告诉她,他们离婚了。她愣了一下,明白自己只是被告知,并无任何否决权甚至评议权。她没来由地愤怒,十六年的生活像一张假面,给她无比的空虚,撕毁时固然赤裸裸血淋淋,但也并无快意的解脱,却是极度的失望。
      她夺门而去,于车水马龙之中反复质问自己。少年时的孩子总是有一种任性的权利叫做夺门而去,他们在敏感的青春期不懂得伶牙利齿侃侃而谈,只能通过一些类似的略带暴力的动作宣泄情感。
      而任性的后果往往不是人们所期望的。
      死神就是那时乘着飞驰的卡车而来。
      她来不及躲,阴影罩住她,她反而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一双手带着决绝的力量推开了她,紧接着是巨大的碰撞声,□□破碎声,鲜血四溅,鲜艳地在地上铺成不知名的模样。她不知所措地看过去,想努力辨认那是谁,看着看着潸然而哭。
      死神的确来过,没有抓住她,而带走了她的父亲。
      她的母亲站在对面,眼眶通红,身体颤抖得厉害,没有嚎啕,头发也只是稍微凌乱,目光如炬地盯着地面,几乎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她颤抖着唇如蚊喃语般叫了她一声,她火烈的目光瞬间转到她脸上!
      安息吓得摒住呼吸。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哭到麻木的脸。
      母亲没有离开她,没有再嫁,也没有找什么情人,开始吃素,干净透明,像苦行的禁欲者。
      安息从那时开始叫安息。她去改名字,公务人员反复询问她是否确认,劝她不要儿戏,她一律回答确认,很有耐心。她母亲也站在一边,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她们母女很久不说话,相互无视,凭着多年默契,几乎摆脱了语言的局限。
      安息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彼此留给对方足够安静的余地。
      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和顾安分手。相识快三年的男孩子,算是知根知底,相互慰藉。对方并不良善,甚至不温和,尖削的下巴带着一丝少年媚气。他结交许多社会上的人,单薄挺拔的身躯也会陷入尘土飞扬的斗殴。吸烟,酗酒,冷漠而不合群,却又总能用很好的成绩让师长的愤怒化为无奈。许多女孩子倾慕他却不敢和他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缺乏善意的人从来不是这些拥有大好青春对爱情抱有向往的女孩子理想的人。
      只有安息敢在他们械斗时站在远处点上一支烟,等烟烬,人群散去,她才上去拉他的手回家。
      困兽一样的少年也只会对她露出歉意的微笑,会给她一个温热的、带烟草气息的吻,会记得关于她的每一个日子,下雨天打着伞的时候总是偏向她。他从不说情话,只会像某种骄傲的猛兽放松了戒备一样在她的肩窝里蹭来蹭去。
      她很喜欢他。她的父亲推开她时,她就是跌入了他的怀里。
      高二时,一个朋友打来电话痛哭,她赶过去,女孩告诉她自己怀孕了。她很诧异,想不出这个如雏菊一样的,平日沉默乖巧一心学习的女孩怎么会有了身孕。又或许每个人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自己在其中上升或者下沉。
      安息也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向顾安求助。他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办理手续,交纳费用,什么也没问。
      她陪着女孩做了流产,不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孩子不可能留着。安息将她送回家,路上她看着女孩从惊惶痛苦慢慢镇定下来。安息询问她孩子的父亲,女孩原本平凡清秀的脸上慢慢流出一种近乎妩媚的光彩,擦了擦泪痕,说:“他到底是谁,在哪,已经不重要了。”
      安息见证了一个女子从女孩到女人的凛冽蜕变。在和男孩子纠缠着结束童贞的时候并不是她成长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自己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不懂得什么叫做要为自己做的负责。
      现在她已经受到了惩罚,在年轻如同白纸的生命里留下了那样耻辱般的污痕。
      安息没有再见过她,似乎是退学了。
      安息在午后缠着顾安黑玉一般的发,告诫他:“你若想做也可以,防范措施一定要完好。”
      顾安一愣,然后有些尴尬有些心疼地笑笑,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我不会那样伤害你。”
      高中毕业,安息如愿考入上海。她去找顾安,想看他是否也去了同一个地方,他的成绩一向比她好。
      但她看见他和一个很高大的陌生男子在楼道里拥吻。
      这世界如此荒谬,就像她和他在一起三年,却没有发现他喜欢同性,并且有如此一位英俊的情人。她看的清他的表情,那分明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顾安,”她叫他的名字,像是预感到对方在自己生命里的退出。他转过头来,惊慌而不安,眼里火焰一样的痛苦,想上前拥抱却不敢触碰。
      她冷静地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像锋利的钢刃,寒光冷洌,痛彻心扉:“顾安,我不想恨你,所以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她转身离去,不再看他的表情,也不想再听什么。
      就这样吧。她想。以如此痛快果决的方式告别恋情,告别爱过的人,告别漫长的青春。
      她收拾行装,独自上路,去了上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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