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在上》人青草西

4、试探

　　“程二公子莫怪，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性吗？平日里见到漂亮姑娘就挪不动步伐，更何谈眼下见着你家妹妹这般标致无二的，有些失态是正常。是不是，赵兄？”坐在斜对面的少年手上持了杯酒，面带春风，嘴角含笑。倜傥有余，风流不失。

　　明明是在同周尧旁边的“骚粉包”说话，但是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朝周尧投来。周尧心里苦闷，越发吃不准她二哥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将她拽来。

　　若说是要拿她打趣，现下却也是维护有加的。可若说真是带她看病来的……她瞧了瞧对面的小哥一眼，那人正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着，俨然一个家教甚严的世家子弟。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二哥口中的“神医”。

　　周尧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出门之前，程慕同她娘说的话，他说她好好一个小姑娘，还没成亲还没嫁人的，这一下子就痴呆了甚是可惜。那么如此想来，难道说……她二哥是真害怕她嫁不出去，带她相亲来的？

　　单看眼下这局，四五个男同胞围坐一桌，皆是打量试探的目光，一看便知心怀不轨。周尧想到这点后，当即有些坐立不安。她这好不容易对程家有了些许熟悉，那白琦桐对她也是真好。倘若现在陡然让她嫁人的话，不说她自己不习惯，单说哪家能受得了她这无言寡淡的脾性？恐怕到了婆家，也是要遭人挤兑的。

　　她心里不愿，便想着既是当她是个痴呆，便扮一回痴呆，看哪个敢娶她！

　　趁着那些个公子哥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逗乐打趣，周尧不予理会，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小二布菜。然后她微微起身，每道菜都夹了两筷子，然后坐下来，自己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她吃相粗鲁，动作豪放。如此放荡不羁，叫桌边一圈男士颇为惊讶。不说她是大家千金，单说普通一个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进食时也该淑雅一些。周尧固然知道她眼下已将自己形象败坏，但无妨，既已败了，索性败个彻底。

　　她将盘里的食物席卷一空，然后径直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酒足饭饱，她刚想将手搁到肚皮上揉一揉，忽觉此举不妥。戏做足就行，不能太过。不然她那个二哥，可能连将她扒了皮的心都有了。

　　程慕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亲妹妹，一手捧碗，一手夹筷，呼啦啦往嘴里扒着菜。那模样……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忐忑不安地想，他这个妹妹……是在家受了什么虐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尧已经搁了碗筷起身欲走。他慌忙转身拉住她的胳膊，“欢欢，这是要去哪儿？”

　　周尧扭头看着程慕，一脸的茫然和呆滞。那表情在程慕眼里看来，确实与脑瘫患儿无异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这一变化，于是个个面容生动，表情丰富。她二哥诧异了一瞬，随后又有些难为情地扭头瞧着对面那位小白脸。

　　那小白脸夹了一根青菜正往嘴里送，一抬头就看见程慕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缓缓将菜根放回碗里。

　　他抬手轻轻招了招，然后起身往后面内室走去。程慕见了，赶紧起身拖着周尧跟在后头。

　　周尧心里纳闷，猜不到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任程慕拽着。她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被拽到了内室，然后那小白脸跟他哥对视一眼，煞有眉目传情的味道。紧接着程慕便转身走了，走之前顺手将隔开外室的珠帘放下。

　　周尧孤立立地站在房间中央，眼瞅着那小白脸也没有打算请她入座的意思，自己便大摇大摆地往前面的矮榻走去。

　　路过他的时候，周尧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挺大一块，硌在脚下硬的很。她一蹦三尺高，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她站稳了脚，低头一看，那小白脸隐在长袍下的半只黑靴上多了一块灰蒙蒙的印子。原来，是踩着他脚了……

　　那小白脸被周尧跺了一脚，面容却依然淡定的很。他反剪双手，定定瞧着她。

　　只见，周尧蹦开五步远，弓着背曲着膝，侧过身子左脚半抬，两个眼珠子乌亮亮地瞪着他，像是受了惊的大耗子，生怕面前那只大猫要扑过来。

　　那小白脸盯着她看了许久，周尧才反应过来。然后她缓缓将脚放下，再直起腰身。

　　按理说她刚刚离那小白脸还有一步的距离，他又站着没动，她不太可能会踩到他。而且她不是外八，再说得多外八的脚啊，才能在走路的时候将脚外到他衣袍底下去踩他。那她既然根本不可能踩到他，现在也只可能是一种情况能解释的通了，他是故意将脚伸到她脚下的。

　　那小白脸的确是故意的，故意在她路过的时候将脚伸出去。为的是绊她一下，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若她不是真哑，那么被绊倒后肯定会下意识大喊出声。若她能够绕过去，说明她的痴呆都有可能是装的。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踩过去……

　　周尧已经猜到这小白脸是想做什么了，她有些庆幸自己没中了他的套路。不过她踩了人家一脚，自己也吓了一跳。所幸她之后的反应过激，让小白脸觉得……她可能真的脑子出了问题。

　　小白脸沉思了半瞬，心中仍有疑惑无法舒解。他刚刚明明是按照周尧步行的速度和步子的大小来计算距离的，在恰当的位置停下来，在恰当的时候伸出脚。要么她被绊倒，要么她看见了故意迈过去，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可现在事实证明，他被打脸了。

　　周尧不是程欢，更不是名门千金。平时走路固然会抬首直腰，但是却又不那么死板。相对于原先的程欢，她是懒散多了。只不过是恰好在经过那人时，心里慌了下，腿脚跟着哆嗦了下，于是就直接踩上去了。倒刚好破了他的套，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小白脸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一甩袖子大步朝前，径直走到榻前坐下。他从案上事先准备好的药箱里掏出一个脉枕，然后扭头冲周尧招手。

　　周尧没有多想，上前坐在一旁。她两手交握着，面容略显呆滞地看着小白脸，俨然一个智障。

　　小白脸倒是耐心，伸手抓过她的手腕，将其按在脉枕上。

　　“你可还记得我？”小白脸一边把脉一边转头朝周尧看去，目光几许深意，意味不明。

　　周尧正拿一只手绕着头发，忽听小白脸悠悠来了这么一句，打圈的手指蓦地一顿。她扭头看他，两眼空洞，面无表情。

　　她不知道小白脸问这句话的意义，也不清楚程欢跟小白脸到底有什么过往。不过既然不知如何回应，索性就不回应了。装面瘫有个好处，那就是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小白脸亦然。

　　他定定看了周尧好一会儿，想看出其真假，发现徒然无功，把着脉的手忽然就握住周尧的手。周尧吓了一跳，反射性弹跳起身，然后反手抓住小白脸的手腕顺势一扭，大步一跨直接就将其手臂反剪在身后。动作一气呵成，周尧做完这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来不及思考原因，松了手径直跑了出去。脚下像踩了风火轮，嗖一下人就跑没了，路过外室的时候，程慕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她就没影了。程慕当即叫了个自己带来的小侍女，让她赶紧跟上去，别把她给搞丢了。

　　出了酒楼，直至走出很远，周尧才缓下步伐。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缓缓张开再缓缓握紧，好像有股气流在身体里窜动，手心能涌出无限的力量。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将军之女，应该从小习武，力大如牛也正常。

　　这可真是一件好事，有武力加身，防火防盗防流氓。周尧正暗暗沾沾自喜，忽见前面街道中间堵了好些人。人将路堵了，她过不去。正在苦恼无路可走之际，她府上那位侍女追上她了。

　　侍女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边上，抬头见了前面路况，甚为懂事的自行上前打探情况。

　　那侍女是搭讪的一把好手，周尧在路边只等了一瞬，她便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说是赵家大公子和十七皇子在路边吵了起来，吵的不可开交，两边人马皆是一副剑拨弩张的模样，仗势十足。

　　对于那赵大公子和十七皇子是谁，周尧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她对骂架的事不感兴趣，她的侍女也不多说，直接带她从另一条街道绕了过去。

　　回府后，白琦桐拉着她瞅了半晌，发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副呆样，于是只好面容愁苦地长长哀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