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在上》人青草西

3、看病

　　在这人心叵测的年头，真心都不一定换来狗肺，更何谈一批人的赤胆忠心。可眼下那程大小姐却做到了，看来，她周尧真真是投了个好人。她为此沾沾自喜，想着改日挑个良辰吉日便可以开口同她们说说话了。毕竟这是她从别人那里接手的性命，总不好下辈子就这么当个哑巴，白白浪费了这别样的新生。

　　可她纵然是做好了开口的准备，但是旁人却是不给她机会。她那个平日里风风火火，脚不着家的二哥程慕，听说他这个妹妹得了痴呆症，硬是拖着拽着要去给她找大夫。她娘白琦彤本是不愿让他带她去的，因他这个二哥一向不大靠谱。但他这次说的委实实诚，让她娘为之动容。

　　他说好好一个小姑娘，还没成亲还没嫁人的，可惜这一下子就痴呆了。好歹是将军府嫡长女，这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程慕这几句话，虽是糙了些，但是直戳白琦彤的心口，戳的她心肝脾肺一阵剧痛，于是揪心虐肺间便让程慕带她去了。但是说好给她找大夫的，医馆不去，却将她拖到了酒楼。

　　那是城中最壕的一家酒楼，金灿灿的牌匾悬于四层高楼之上，上书“醉霄楼”三字。周尧走至门前仰头一看，阳光照在牌匾上，光线反射进她的眼里，刺的她眯起眼来。她心中惊叹一声，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是“金字”招牌啊！

　　由牌匾往上看，可见屋脊上几排鸱吻，或雕龙或砌凤。数量之多，不可数尽。真可谓雕梁画栋，碧瓦朱甍。

　　光是门面已是足够亮瞎眼的了，周尧可以想象里面是如何极尽浮夸奢靡之风。她跟在程慕后头走了进去，睁眼瞧见，楼里却是另一番风景。

　　酒楼内宽敞明亮，她站在大堂正中，仰头一看，四楼通连。楼顶吊着几盏硕大的琉璃灯，灯盏作莲花状绽开。即使是白日，那灯盏依旧能散出七彩光，照的四面墙壁流金溢彩。

　　周尧瞧见，那打了光的四面墙壁上皆画了壁画，山川湖海，绵延呼啸而来。根据光照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风貌，看起来倒确实颇壮观。大堂之中，梨花木的桌椅，呈环形摆设，很是古朴。四周一圈乌木圆形房柱，撑着二楼台面。周尧数了下，共有十八根。每根房柱刻有不同奇珍异兽的浮雕，栩栩如生。走几步下来，周尧都觉得像是逛了一圈神奇动物园。

　　酒楼大厅中间空一大块地，光线充足，聚光极佳。周尧心想，眼下就差吊个红绸带下来，再扔个漂亮舞姬上去了。

　　而其实，那块空地确实是酒楼老板想给宾客准备助兴节目而预留的。但不只是丝竹管乐，靡靡之音，那也是给说书人或者江湖卖艺人留的台子。毕竟到这家酒楼来吃饭打牙祭的都是土豪大款，谁也猜不好有钱人的癖好。万一哪天有人喝大了兴致起了，想找人练练手，他们也可瞬间搭个比武场出来。

　　也不怪周尧想法俗套，毕竟谁叫这酒楼披的煤老板暴发户的皮，却偏偏要做那文人雅士，风流骚客。本就不是一派作风，自然显得不伦不类，也教周尧想岔了。

　　程慕领着周尧进了三楼雅间，刚一落座，便看见她二哥的侍从屁颠颠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听珠帘一阵噼里啪啦作响，眼前随即多了四五个人出来。

　　时节已入秋，那几个人，却手执折扇，呼哧呼哧的摇着手腕，两边的鬓发被扇得窜上扑下。周尧只瞧了一眼，只见他们一个个的，穿的花里胡哨，打扮的油头粉面。她心想，这二哥也真是的，来看个病，怎么还招了这么些个小倌儿来。她不记得她二哥有这个癖好啊……还是说……今日要来替她看病的大夫好这口？

　　“哎！你们来啦？快坐！”程慕一见他们来了，连忙招呼入座。

　　这家酒楼的小二，眼睛贼精贼精的。见客人已到齐，不消吩咐，自行喊人上菜。

　　周尧见程慕这架势，不像是对待小倌儿的，倒像是以主人姿态宴请宾客。她正疑惑着，便听她那二哥指着坐在她对面的玉面小白脸说，“这可是神医，一般人请不到的，今日二哥我可为你请来了。欢欢你日后若是好了，可要记得二哥我对你的好！”

　　周尧听那程慕说完，先是瞧了那小白脸一眼，再扭头瞧了她二哥一眼，然后她便明白了。

　　敢情这几个不是她二哥找来的小倌儿，而仅仅只是他的一堆狐朋狗友。

　　她想明白这点后，又有一些不懂了。他既是要找人吃酒，何必拿她做幌子？总不会是拿她开刷，想叫人瞧她笑话吧？怎么说，她也是他妹妹，虽不是一母所出，却也是一个亲爹。这样做，是不是忒不厚道了？她这好歹是装的，若是真傻了，岂不平白无故被他欺负，还浑然不知？

　　周尧正这么想着，却听一旁穿着骚粉绸缎袍衫的少年郎悠悠开口，“这位姑娘莫不就是你先前说起的家妹？”

　　周尧闻声转头看去，那说话的少年也正拿眼瞅着她。她这一眼看下去，发现那少年虽穿的骚包，但模样倒还长的不错，杏眼朱唇，清秀之中又带了丝娘气。

　　“正是！赵兄以为如何？”程慕点头应道。

　　“嗯，不错不错！我看着甚好！”那“赵兄”一边嘴角含笑地点头，一边欲拿扇子挑她下巴。

　　周尧吓了一跳，身体反射性地往后一仰，然后那扇子便堪堪停在了她下巴底下。她抬眼定定瞧着他，虽然心里厌恶至极，但眼里静水无波。

　　估计大家也是不曾想到他会吃鳖，周遭先是一静，然后不知是谁，先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大家都开始低低笑出声来。那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然收回了折扇。不过倒也是经得起玩笑，没有红脸走人，歇了会儿，依然神色如初。倒也是脾性极好。

　　程慕一见这情形，也先是嘲笑了一番，然后才上来圆场。他将手轻轻搭在周尧肩上，然后看着那“骚粉包”缓缓开口道，“赵兄，欢欢可是我的亲妹妹，你此举……怕是不妥吧？”

　　程慕说话时神态如常，听似漫不经心的话语，但从他愈来愈低沉的语调可听出，他并非是在开玩笑。周尧一扭头便看到程慕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她低垂了眉眼，心里略感欣慰。

　　她暗自感叹，幸好她这个二哥还有作为名门之后的自觉，知道维护自家门面。他虽跟那些人称兄道弟，但还是不能随意任人诋毁了他的妹妹。刚刚那人举止轻浮，显然将周尧当做一般女子来调戏。程慕不会视而不见，但又不能反应太过。适时适度地提点警戒几句，那些人便会知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