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尽晨起时》择善欢

12、第 12 章姑苏岸

　　谷雨从眼前的，从山涧飞流下直冲蔚蓝大海的银白色瀑布看到似浪涌般迅速染红半边天的云霞，已然记不起去年这个时候，屏山的谷雨有什么样的景象。

　　也许一大早的就下起了雨，学校门口的早餐铺子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她吃燃面时总是不好意思叫老板娘多放一勺花生末。

　　“书上说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 在一旁听歌的郑欣桐走向谷雨，“你取名叫谷雨，因为是谷雨出生的？”见谷雨不答，她也没有穷究，竟又说起了她正听着的歌曲，“杨蔺有首歌叫《谷雨》，中间有段土家族花鼓子，是个女孩子唱的，那女孩子的和声唱得很美，跟这山水云霞一样美。”一边说，还一边把耳机拔下来，放了外放。

　　谷雨从郑欣桐跟她说话时起，就一直看着她。她不知道她想要干嘛，或许只是感慨一下她听的歌正好和现在的景致相和而已，也许只是因为她正好离得不远，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话罢了。

　　为了眼前的景致特意拿了单反去拍照的几个人，没过一会儿就嘟嘟囔囔的回来了，看情况也不像是拍到了好素材的样子。

　　一有人上前询问，那几人就竹筒倒豆子般，一句接一句的说起来了。

　　“有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失恋了，看起来挺伤心的。在那边喝酒，偏偏她还占了个绝佳的位置，可是那一滩的酒瓶子，根本就下不了脚。”

　　“看她那样子，我们也不好意思让她借个位，就只好回来了。”

　　“那个位置真的很好，随手这么一拍就可以拿来当桌面壁纸了，不过，江大摄影师要求比较高。又要弄这，又要弄那的。我就随意一点啦，拿手机拍了几张。”

　　几个人一听，还是有人拍了照片的，便又说自己看得太入迷了，根本没顾上拍照，让那拍了照片的人把图片发班级群里大家共享一下。

　　一伙人说说笑笑的，等搭好帐篷的男孩子们过来点了烧烤架子，几个对厨艺有绝对把握的女孩子动手烧烤。

　　待云霞散去，星幕升起，吃饱喝足的一群人或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打扑克，或是迎着海风弹弹琴唱唱歌，甚至有人就着微弱的灯光把排球当成足球正踢得不亦乐乎。

　　不太合群的谷雨除外。

　　正在教一个女孩子如何拿吉他的郑欣桐看着谷雨游离在众人之外，并没有多想。

　　等几个对吉他好奇的人都过了一把瘾之后，面对她人点歌的要求，郑欣桐直接把这表现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老徐，你来，你女朋友要听《风吹麦浪》。”

　　等她从人群中脱身出来时，本就游离在外的谷雨已经越走越远，只剩下个黑黢黢的背影。

　　她前行的方向正好是那个醉酒的疑似失恋的女孩子的所在地。

　　下午，她们说起这事的时候，有好几波人都因为好奇偷偷跑过去看了一眼。

　　吃晚饭的时候她也被人硬拉着去了一回，她记得那一回谷雨也被众人裹挟着一同过去看了一眼，那时她们还捎了些烧烤过去。

　　郑欣桐沿着谷雨走过的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脚步声不大，可也不算小，若是留点神肯定是能听见的。

　　“你认识的人？还是以前见过她？我其实见过她，就在昨天早上，被雨淋湿了也浑然不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的丧。”

　　席地而坐的谷雨，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瞬间传入脑髓，脊背乍然发凉。

　　看着谷雨从发懵状态一下子变得浑身僵直，郑欣桐略带点意外的问道:“吓到你了？”

　　“前一趟过来的时候，看你的样子，我就猜，你是不是见过她。”郑欣桐一直都是这样，即便别人不理会她，她也可以自说自话，且不见半丝尴尬。

　　郑欣桐也不看谷雨，只把视线落在几步路外的苏苏身上，哪怕离得不近，郑欣桐也能感受到苏苏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如浮萍般心无着落，身不知所处的孤寂凄惶。

　　“我昨天早上，送我妹上学的时候遇见过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街上，下雨了也不说躲一下。”

　　“醉成那样，总得……”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才算好，“要不，打电话报警？”

　　一听郑欣桐说要打电话报警，谷雨握在手上的手机立马变得滚烫似要把她烫熟了一般。

　　她不知道苏苏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清楚她是否想要报警求助。可她更不确定，她刚才做的那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因为，她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选择拿起法律的武.器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从而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无休止的恐慌难堪当中是否值得。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甚至不清楚，她自己是不是还有走进警局报案求助的勇气。

　　郑欣桐看着谷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是感叹，半是无奈，最后只得叹着气，一屁股坐在谷雨旁边，仰头看着星空，放空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欣桐仰得脖子酸，躺下来后直躺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两只眼都能看到星星的重影时。

　　终是等来了一点动静，郑欣桐抻了下极度不舒服的脊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有气无力的朝背后的人挥了挥手，“你忙你的去，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我正好睡不惯帐篷，我也得回去了。”

　　郑欣桐前脚刚走，左岸就到了近前。

　　就着汽车远光灯的光亮，左岸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苏苏，再看一眼依旧带着如平常那般的怯懦软弱却又不太一样的谷雨。

　　“我……”谷雨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早上她们从学校来这里，足足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却没想到左医生在不到两小时就赶到了，一想到左医生为了她发的一条短信就奔波至此，她实在是……

　　想要管别人闲事的是她，而没有能力去管这件闲事的也是她。

　　“左医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与此同时，左岸脱口问出一句，“她给你添麻烦了吧？”

　　谷雨怔了一下，左岸倒是一副对谷雨那细若蚊蝇的道歉浑然不觉的样子。

　　左岸这时已经走到苏苏面前，“还得再麻烦你一下，帮我把她扶到车上。”她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嗯。”

　　谷雨帮着左岸把醉成一滩烂泥的苏苏扶到车上，却没有选择离开。

　　对此，左岸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她很自然的叫谷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别等下突然醒了，吐你一身。”

　　一路上苏苏压抑住的悲伤意识也渐渐的从低声哭泣发泄转化成主动求生，她不断的挣扎反抗，含糊不清的叫着骂着什么人，也在求着什么人。

　　谷雨对情绪不稳的苏苏有些担忧的同时在心底升起一股十分古怪的感觉，那是她近半年来对未知危险的感知能力提升所致。

　　但她见左岸只是认真的开着车，似乎对苏苏近乎混乱的状态毫无所觉的样子，又不得不把那股不详的预感压在心底。

　　可就在离苏苏家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苏苏突然从后座攀附上左岸的脖颈，左岸偏头躲过，却被苏苏扯出藏在衣服里边的戒指吊坠。

　　被吓了一跳的谷雨，看着左岸若无其事的松开一只手将被扯到外边的戒指吊坠放回衣服底下，想回头看一眼后座的苏苏到底是何种神情，到底还是按耐住了那一丝丝窥探的心神。

　　本就清醒了几分的苏苏，看着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戒指，愣了一下后，又变成了醉眼迷蒙，头昏脑胀的模样，她仰着身子倒在座位上的时候，奔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等到车在苏苏家楼下停稳的时候，苏苏那满溢泪水的双眸再无悲伤凄惶，她痴痴的看着左岸，像个被遗弃在荒野之地的小孩子一样，委屈中带着点倔强，“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你喝醉了。”这平和不掺半分不悦的声音，就好似某个试探成功的开关一般，使得苏苏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左岸身上。

　　谷雨站在一旁，看着完全插不进手去帮忙的两人，刚刚熄灭的那股奇异的感觉又升腾起来。

　　从电梯到卧室，苏苏从投怀送抱试探到各种蹭摸，见左岸都只是微微避让，并没有松手将她摔下，不由得大起胆子，将嘴唇凑近左岸的脖颈，伸出舌头。

　　却是触之即退，舌尖上传来的特属于银器的冰冷，让她想起了那个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挂着一只女式戒指的吊坠。

　　但这个记忆也只是让她退让一个回忆的时间，随后她更加大胆的圈住左岸的脖子，把刚放下苏苏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左岸带得一个酿跄，差点扑在了苏苏的身上。

　　“我不好嘛？”满是情欲的诱惑，让人见之难忘。

　　左岸双手按在苏苏两侧，撑在床上，用清冷的不同于刚才温和的声音，道:“你喝醉了。”

　　左岸一遍又一遍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可是只有苏苏自己知道，她没醉，她清醒得很。

　　她知道她为什么喝酒，她记得那滩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的血水，她更记得她出逃的那个夜晚，顺着冰冷的河水飘了一夜都没能死透的自己。

　　她绝对清醒的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而左岸，必定也清楚的知道她清醒过来了，知道这一路上她都是在借着醉酒发泄情绪。

　　可是她不过是想要在这世道好好的活着，有什么错？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要我？”看似随意的醉话，却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的执着以及希冀。

　　可没等左岸做出回答，苏苏却是一把揪住晃疼了她眼球的戒指吊坠，用蛮力扯断，银质颈链勒红了左岸的脖子。

　　苏苏更是不顾划伤的手，在近乎绝望的边缘挣扎，“就因为这个？”

　　左岸伸手要拿，却被苏苏躲开了，她用力推开左岸反将她压在身下，与此同时拿着戒指的那只手往窗户边一扬。

　　那枚在左岸脖子上挂了将近六年的戒指，就这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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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屏山县:四川宜宾
燃面:宜宾特色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