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百恋歌》燕筱卿

45、觉醒

　　晴明深觉不妙，可惜如今连挣扎也不能。清浅的吻仿佛触动了尘封在记忆阁楼里的开关，意识海里突然狂风骤雨般冲入无数段回忆碎片，千年前的一幕幕影像如走马灯旋转不休，斑驳枯涩千疮百孔，这就是所谓平安京大阴阳师的人生啊。

　　信太森林里，小晴明和羽衣、爱花，摇曳着狐狸小尾巴，在绣球花丛里脚步轻快地追逐着翩翩飞舞的蝴蝶，母亲葛叶和玉藻前并肩而坐，慈爱地观看着膝下儿女活泼可爱的身影。

　　安倍家族的茶室前，母亲葛叶一手牵着小晴明站在庭院里，一手缓缓拨开帷帽的轻纱，露出那张明艳绝伦的面容，神色隐忍而静漠，向着昔日的夫婿曼声道，晴明就交给你了，好好抚养他长大，他将是守护平安京的命运之星。

　　贺茂家族的修习室，父亲安倍益材将他送到这里修习阴阳术，可怜白狐之子立马收到了其他人的敌视和畏惧，好在师兄很快来到他身边，担负起了看护、教导工作。永远宠溺小师弟的贺茂保宪，和不怎么靠谱的师父贺茂忠行是陪伴他修行道路上最重要的两位人物。

　　次要的则有源赖光、芦屋道满，给予自己智识成长的是他们，给予燎原痛感的也是他们。看清彼此的面目后，有失望失落，有惋惜挫败，唯独无法去恨，最终引发对峙的也是彼此无法相融的处世理念，和对平安京的态度。

　　即便没有宿命之说，无论重复多少次，平安京的宿敌们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源家与贺茂家族会有势力纷争，八岐大蛇必定会被重新封印，大江山会被讨伐，而平安京终究会被祭献。

　　与传说中的故事并无多少差别，晴明已经有心理准备接受，而真正令他锥心刺骨痛的却是Black和酒吞童子。

　　Black或者说黑晴明，是被他用阴阳分离之术切割遗弃的半魂，仿若镜像照着自己的罪恶和私欲。而酒吞童子则是他订立灵契的永恒伴侣，山盟海誓永结同心，却亲眼见鬼王被斩头，亲手为酒吞招魂，并亲身祭献平安京，擅自与他斩断了所有联系。

　　鬼王酒吞从未负过安倍晴明，安倍晴明则有愧于鬼王酒吞！
　　祭献天下，不负苍生，却唯独负于那一人！
　　更令人难堪的是，前些天全身心排斥他，到底为了什么！

　　晴明眼尾泛红，睫羽浅浅蒙着晶莹泪珠，心脏仿佛撕裂了两半疼痛到麻木，身体无力滑落，单膝跪在清波上，手指抓着胸口轻咳两声，一道红痕从嘴角流下，坠落在水面、泛起涟漪、氤氲消逝。

　　“晴明。”

　　源赖光俯瞰着跪在脚边的少年，爱怜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好孩子，你还小，受人蒙骗情有可原，只要返归正道就可以了。离开黑晴明，哪怕不是加入我们绿之氏族，你也能得到身心的解脱。”

　　罂粟样的辞句渗入脑海里，混沌的思绪破开缝隙，宛如毒素般侵蚀蔓延。

　　“黑晴明不是你的良伴，天生便与你对立：你的痛苦便是他的愉悦，你的怨憎便是他的享受，你的魔障便是他的神息。所以晴明远离他吧，忘掉他的存在，重铸新生。”

　　源赖光蹲伏下来，将晴明揽入怀中，再次于额头烙下轻吻。意识混沌的世界里仿佛落入了雪花，一丛一丛掩埋掉与Black的昔日影像，千年前的相杀相爱，重生现代的伸出援手，书房里的朝夕相处，雨月里的呢哝私语。

　　“晴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纵然阴阳分离，但心魂同出一脉。堕落吧晴明，陪我堕落吧晴明，不要让我寂寞太久！”

　　“晴明，别怕！我会保护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除了你自己。”

　　“晴明，我们便是阴阳两仪，便是天地之道。阴以吸阳，阳以煦阴，阳盛之处而一阴已生，阴盛之处而一阳已化，成就彼此互根。”

　　“阳如珠玉，阴如蚌璞，含珠于蚌，完玉以璞。乖孩子，我们是彼此的半魂，终有一天合体而圆满。”

　　磁性低哑的声音仿若融入了水雾中，渐渐缥缈淡远，连着那幽冷的身影也渐渐被水雾掩埋。当那与自己差相仿佛的容颜，也碎成光点，飘零如萤火的时候，晴明无可抑制的悲痛。

　　“Black！Black！”

　　手伸出去，却只抓到一片虚空，然后另只手攥住了自己，虔诚地亲吻着。

　　“晴明，忘掉他吧！你的归处是源赖光。”

　　蛇样冰冷的诱惑力从指间接触的地方沁入，顺着血管直通心脏处，心房有麻痹的错觉，逐渐将撕裂的痛楚淹没。

　　晴明莫名地慌乱了，如果连痛楚也感受不到的话，那就意味着将Black彻底遗忘，给予自己缱绻依恋的是他，给予自己遍体鳞伤的也是他，可是晴明仍旧不愿意放开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就是自己啊！

　　“不要！住手，请你住手！”

　　被王之圣域禁锢的身体，突然间能量暴走，晴明只觉着意识海里一片空白，随后便是漫天炸雷乌云压顶，轰隆隆的雷鸣伴随着恐怖的龙吟贯彻天地，降临在江面掀起数丈高的浪花。

　　绿王圣域哗然碎裂，碧色莲火像暴风雨里的纸灯一样湮灭消逝。同时间源赖光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自己数丈远，少年则缓缓站直，神色淡漠而冷冽，一条青龙盘旋环绕着周身。

　　极尽痛苦之下，晴明竟然觉醒了！？
　　果真是天命之子，觉醒便有青龙相随相伴！

　　这个事实冲击远比收服少年，还要令源赖光兴奋，他贪婪地舔了舔唇，双目放射出狮子饿狼般的光芒，那种恨不得把少年当成猎物圈禁起来的光芒灼灼犹如焰火。手指随意念而颤动，绿色火焰顿时在江面汹涌蔓延，逼近少年的脚下。

　　吼吼吼吼吼！

　　龙鸣长吟过后，火焰随风而倒，冷冽的气息反扑过来，一道粗壮的蓝色影子遮住霓光幻彩，宛如泰山般压下。是青龙的尾巴甩了过来，源赖光急忙撤身后退，但仍被厉风扇到，脸颊留下一道血印。

　　“厉害！刚觉醒就能这么熟练地操纵四圣兽，晴明你果然是我的宝物！”

　　源赖光纵身向前，这次选择了主动攻击，一龙一人打了个天昏地暗，而少年只是冷冷地瞧着，神色没有丝毫波动。直到红发男人的到来，情绪才开始泛起涟漪，男人似有些激动，似又在意料之中，他害怕搅扰了梦境似的轻声唤道：

　　“晴明，你醒了对不对？”

　　晴明微抬睫羽，怔怔地仰望着男人，愧疚、自厌与难过百感交错，张了张嘴，软软地唤了声“酒吞”，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坠落在男人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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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黄元御所著医典《素灵微蕴·脏象解》：
盖阴以吸阳，故神不上脱，阳以煦阴， 故精不下流。 阳盛之处而一阴已生， 阴盛之处而一阳已化，故阳自至阴之位而升之，使阴不下走，阴自至阳之位而降之，使阳不上越。
阳如珠玉，阴如蚌璞，含珠于蚌，完玉以璞，而昧者不知，弃珠玉而珍蚌璞，是之谓倒置之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