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朝秦》夏侯九

2、Chapter 2 走吧

　　森林里茂密的树枝刮扯着身上的粗布衣服，它早已破破烂烂，被刮成了破布条，然而我无心管它，好在树枝也阻挡了村民们的步伐，他们与我的距离渐渐变大。我微微松了口气，这样的距离足以躲起来，对话声响起：“族长，她不见了！”之后是那个我讨厌的声音：“毛都没长齐的小半妖，怎么可能跑得那么远，怕是在附近藏着。在这里点一把火，我们在林子外守着，不怕她不出来！”
　　周围渐渐明亮起来，我闻到树木烧焦的味道，人的气味也没有了。我向远离村子的方向逃去。今夜的风偏与我作对，向我逃跑的方向吹着。脚底被枯枝磨破，疼得厉害，我又怕又恨，忍不住地想哭，但我知道现在不能，模糊的视线会让我看不清前面而受更多的伤。我要一定活下去，一定要活到足够报复他们的时候！我恨恨地咬牙，一瘸一拐地向前方跑着。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了一块开阔的地方。火光照耀下，我看到这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柔软的风迎面吹在我身上，很舒服，脚下踩着的是软软的草，清清凉凉的，有点痒。我望向后面，看到火像是被透明的东西挡在了后面一样，沿着草地边缘烧着，却不能蔓延过来。也是，风向变了，怎么能烧过来呢。
　　咦？风向变了吗？我仔细看着不远处的大火，火舌拼命似的向我面前窜着，却像被挡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一样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这片湖泊草地与那边的树林似是不一样。两边的风向并不相同。我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
　　记忆里有些模糊的母亲的脸，带着温柔的声音：“暮暮，我就是在那片湖边遇见你父亲的，那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我照顾了他一个月，还好那时候不知道那片仙境一样的地方竟是禁地，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勇气接近那里，也就不会遇到你父亲。
　　当时，他气息奄奄地躺在湖边，身上全是血。我吓了一跳，叫他也不醒。我想不能就这么放着受伤的人不管，就照顾他，一直到他好起来。
　　后来，你父亲娶了我，有了你。我们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定居了。他告诉我，他本生活在很远的一片山林里，有一次误入魔界，结果被魔发现，伤得很重，他九死一生，不知触动了什么，逃了出来，来到了那片湖边。他说，那片湖应该是与魔界相通的地方，以后不可以再去。
　　可是不久，他就被村里的人发现了……再后来，他就被那个法师……”
　　哽咽声。良久，“那个法师本来想要把你也除掉，我抱着你，跪在地上，求他不要伤害你，向他保证我不会让你伤人，他最后还是可怜我，答应不杀你，但同时给了我一个符纸，要我把它缝在你的衣服上，说这样会抑制你的力量，这样你便不会杀人。……”
　　从回忆中醒来，这件衣服……有会抑制我力量的符纸？我打量着身上已是破布条的粗布衣服，因为没有人照顾，即使是洗澡，我也是穿着衣服跳进溪水里，因此从未脱过衣服。我第一次细细的看我的衣裳，尝试着找那张符纸，却并没看到。
　　抑制我的力量？防止我伤人？呵呵。我从未想要伤害谁，可那些人，却是要烧死我！我记得母亲的叮嘱，并不想杀谁，可是，我也不想再任人宰割了。抑制是吗？好，现在我就揭了这符咒。我秦暮，除了母亲以外，与这个人间，再无瓜葛！人界不容我，那么，我就去魔界吧！
　　我伸手开始脱衣服，然而，身上却随着动作，开始疼起来。像有无数小针在扎着皮肤一样，一点点，随着动作越来越疼。我差点放弃了。将它脱下来时，身上全是冷汗，有种虚脱的感觉。我对着脱下来的衣服一阵摸索，终于在背后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符咒。它已经和我的衣服融为一体，不仔细看，便不会察觉这里还有块儿小小的方形的补丁。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扯，却不想那张本来脏兮兮的符咒竟然突然发烫，灼伤了我的手。我大惊，赶紧把手拿开，不甘心地看着那块符咒，忽然灵机一动，不去摸符咒，而是把它周围的一大片衣服全撕了下来，符咒突然亮了一下，但我没有再被烫到了。我将那符咒狠狠地扔到水里，重新穿上惨不忍睹的破布衣服，喘着粗气躺在草地上，身上的力气渐渐地恢复起来。
　　当所有的力气回来的时候，我有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轻松感，就像是被枷锁束缚着的犯人忽然获得自由一样。灵台也渐渐清明，五感更敏锐了一些。
　　我想到身上全是汗，于是便跳进湖里洗了个澡。洗脚时忽然发现，脚上伤口竟然已经愈合。我这才想到，刚才站在草地时似乎便已感觉不到疼痛，难道这草，可以治愈伤口？于是抓了一把，在身上的各处伤口搓着。果然没搓几下，看到伤口都消失了，就连符咒的灼伤，也都不见了。我将全身搓了一遍，不久就看到全身皮肤犹如从未受过伤一般，甚至，比原来我粗糙的皮肤光滑许多，连手掌里的老茧都不见了。
　　真是好东西！我又拔了很多草，塞进嘴里，吞了下去，瞬间觉得肚子里暖暖的，而后温暖从肚子蔓延到全身，我又有了力气。
　　我躺在草地上，任由湖边的风带着怡人的草香和水汽吹在我脸上，觉得很舒服。一瞬间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可以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没有人追杀，亦不会挨饿受冻。望着漆黑的天空中闪耀得像宝石一样的星星，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然而，不一会儿，我闻到了烧焦味，向旁边一看，不由得坐了起来，火竟然烧了过来！那道无形的屏障像是消失了。
　　我转身便跑，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了。湖底中心的地方在发着光，温暖的金色光芒透过清澈的水照在我的脸上。
　　真美……我跳进湖里，想游向那里。蓦然被冰冷的水刺激得清醒过来。刚才的水明明没有这么冷……不过，刚才火也明明没有蔓延过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凶狠吞噬着一切的火舌，我躺过的地方已成为一片火光。我终于明白，这世上并没有永久的安宁之地。
　　走吧，秦暮！魔界凶险，却也未必不能生存；人界安宁，却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