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朝秦》夏侯九

1、Chapter 1 身世

　　“不要让她跑了！”“打死她！”“打死这个妖怪！”
　　火光，人声，漆黑的树林，前方慌不择路的人影。
　　我拼命地跑着，不敢回头看，我知道在我身后，那些疯狂的村民拿着火把，像猎狗一样追逐着我，而我，就是被猎狗追逐着的猎物。
　　半夜被追杀，是因为我终于忍不住，去对门王五家偷一只鸡，然而鸡窝不正常的声音引起了王五的注意，当他拿着火把突然出现在鸡窝时，正看到我叼着那只母鸡的脖子，而它终于咽了气。
　　我听到他大喊：“妖怪偷鸡吃了！”我翻过低矮的鸡舍，逃了出去，很快，被惊醒的村民拿着各式的工具，锄头，斧子，菜刀，追了出来，我逃跑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愣了一下，就是一瞬的功夫，他们的锄头便差点劈到我，我慌忙逃走。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眼……那一眼以前，我可以在他们轻蔑，憎恶又畏惧的眼神里，卑微地低着头，唯唯诺诺，期望得到他们的亲近，为他们偶尔对我流露出的善意而欢欣不已……这一眼，让我明白，我永远也不会得到那些人真心的善意。
　　只因为，我是一个妖怪。
　　四五岁的时候，母亲死去。她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我的。她担忧地看着我，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却是：“暮儿，答应娘，不要杀人。”我那时懵懂，懵懂到，甚至不知死亡意味着什么，乖乖点头：“娘亲的吩咐暮儿一定会做到的，娘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母亲便带着担忧的笑，静静地合上了眼。很久以后，当看着对门大我三岁的王五被娘揪着耳朵回家，听到他在不远的院子里哇哇大哭：“爹我再也不敢了……”时，才有一点恍惚，似乎明白了没有爹娘是什么，心里，有一点酸涩蔓延开，像裂缝一样生长出来。
　　我记得娘的叮嘱，没有杀过人，其实，我并不懂怎样做才能杀人。我一直以为，我和这村子里的其他人并无不同，我不懂，为什么他们会带着奇怪的语气，每每见到我，便会大声叫：“小妖怪来了！”我不懂，为什么王五，赵三，狗蛋，二丫出现的时候，却不会收到这样的问候，我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里，被排斥的只是我而已。
　　其实，他们并非一直如此，偶尔，在书塾先生罚抄写时，在家里需要什么重物时他们会来叫我：“小妖怪，你帮我吧。”那是我很少能见到的，对我流露出的笑容，是友好的，不带着那种奇怪的语气。于是我会帮他们做完所有的事，之后也能得到一句，“谢谢”，那时没有排斥，没有轻蔑，我会想，要是他们每天都有不能解决的事情就好了，这样我可以每天都可以，不被排斥了。
　　若岁月就一直这样流逝而去，也许，那也会很美好。
　　然而就在我逃跑时慌乱的那一眼里，我清楚地看到了，仇恨，与憎恶。
　　那一刻，我终于醒悟，无论我如何小心翼翼，如何努力，终究不会被承认，被接纳。
　　于是我终于决定逃离这里，带着那颗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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