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玉羽儿

168、沉心（32）

　　凄然的哭泣声令漆黑的夜愈发蒙上一层浓重的悲凉，更令隐身于黑暗之处默默注视着一切的人肝肠寸断。
　　白子画终究还是来了。没有等来荷包，却风来幽若欢天喜地地将一碗桃花羹捧到他面前，并且告诉他是她亲手为他做的。那个瞬间，长留上仙花尽心思组建起来的所有伪装以惊人的速度一一崩溃了。
　　胜利的喜悦撼动着长留上仙的四肢百骸——历经一千多个日夜的苦苦等待，终于还是等到了她醒悟的一天。
　　白子画想要仰天大笑：她终于还是想明白了！明白这个世界上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谁是最能为她着想的人。那个人不会是南弦月，不会是杀阡陌，更不会是东方彧卿！那个人是他白子画，也只能是他白子画！
　　可悲的是，他仍然冰冷地对徒孙说了一句“我不吃东西，你拿去倒掉吧”，可唯有他知道这是自己正在挣扎着维持最后的理性，所以必须强迫自己装作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幽若这一次出奇地乖，没有一句话便真的听命端着碗起身离去。他死死地盯着徒孙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藏在桌案下紧握的双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是的，他后悔了，他想冲出去想要收回成命。可他不敢去接受，纵使只是以前常吃的桃花羹而非表露情谊的荷包。如今的他拿不准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他害怕自己一旦接受了会重新令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期望来。
　　他不能再给她任何不该有的期望，绝不能！
　　然而，当他蹒跚地走出房门，竟一眼发现那碗粉色的羹汤正好好地在房门口的地上搁着。
　　好一个幽若，居然敢违背师祖的命令。
　　但是伟岸的仙人哪里还有心思去责怪徒孙的忤逆，他的眼睛和大脑早就弄不下别的东西了。他就这么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这碗桃花羹。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稚气的小村姑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的桃花羹，眼波流转间已然来到他的面前，微笑着对他说：莫大哥，我做了碗桃花羹，你吃吃看？
　　莫大哥，好吃吗？
　　好吃。
　　好吃你也不笑一个？
　　白子画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开口轻声答道：“我又不是卖笑的。”
　　罢了……罢了！
　　就一眼，就看一眼！
　　在理智重新掌控身体之前，长留上仙隐去所有气息悄然踏入了云宫。可是，他想趁那女子熟睡之际偷偷探视的计划没有能如愿。纵然已是深夜，但花千骨并没有在卧房中。他施法观微，总算找到了在哭泣的她。
　　长留上仙寒冰一般的心其实很脆弱，仅仅是听到心上人的哭泣便快要碎了。
　　他又一次让她伤心难过了吗？是啊，她一定是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才让幽若给他送桃花羹的，一定是跟以前那般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他的反应。可是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白子画有些不敢再看花千骨。他觉得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真的算得上是冷酷无情到了极致，过去即使在怎么厌恶夏紫熏的痴缠他都不曾如此待之。对花千骨他却下了狠手，一点余地都不留。他无比厌弃自己，无论如何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全是因为救他心切，他却回报以最残酷的责罚。
　　耳边的哭声渐渐变得越发凄厉，白子画死死地抓住身旁的树木，控制住想要冲出去的冲动，乃至于十根手指都陷进了树干中。
　　不能过去，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否则，之前那些流血和残忍，都成了什么呢？——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所以，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过去。
　　被绝情池水灼伤的左臂陡然传来锥心的疼痛，白子画的额头很快便冒出了冷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力地将头抵靠在树干上，几近崩溃。
　　他恨，恨生死劫让他们横遭厄运不敢靠近，恨大师兄瞒着自己伤害驱逐她以至于令她身心都遭到重创，恨万恶的洪荒之力让他始终不能对她抱以十分的信任。而最恨的是背负了太多责任的他自己！
　　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留她在身边而收她为徒。若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变质至此，若他知道他并非自己拥有自己所想的钢铁意志，若他知道自己也会有因为心急而处置不当的时候，若他知道……
　　可是木已成舟！师徒名分是在长留列仙的牌位前和在仙界众人的鉴证下，庄重定下的。拜师时的誓言犹在耳边，那几年他也一直努力地学着做一个好师父，教导徒弟，关爱徒弟……若是让他们……不光仙界的人不能接受，他自己更是不能接受！况且，他已经把事情做绝：诛仙柱上了，销魂钉打了，断念剑刺了，宫铃也被他弄碎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去对她倾诉衷肠？
　　小骨，对不起，我们此生已经注定只能如此了……
　　小骨，若你愿意，待到来生我们再……我们再不做什么仙人，只做凡间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可好？
　　小骨，你可愿意许我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