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玉羽儿

127、笙萧默的烦恼（8）

　　我至始至终没有得见他母亲的真容，难免会好奇。遗憾的是因为过去未曾对一个男人的容貌上心而模糊了记忆中他未曾被伤疤遮蔽的容貌，不然或许我可以从中推算出一二——毕竟儿子的容貌随母亲的可能性更多些。从竹染的性子来看，他有着与父亲身上寻不到的狡黠，我是不是可以将之归因为遗传自他的母亲呢？
　　七杀的女子，素来以妖娆妩媚、胆大奔放出名，与仙界那些高冷自持的仙子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大师兄在仙界混了千年，素来视各色美貌的女子如过往云烟，偏偏就在七杀妖女身上栽了跟头，不能简单归咎于他道心不稳，想必那女子对他是真的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的。
　　在竹染自爆来历之前，我对于大师兄的这件车年的风流韵事是一无所知的，但对于当年大师兄被罚面壁十年的事情依然记忆犹新。当我和另两位获悉大师兄突然中断历练回到长留，即刻便要去见他，让我们吃惊的是跪在师父门外的人不但面无血色形同枯槁，连眼中都失了焦距，哪里还是我们风彩卓然的大师兄？见此情形，无论是年长的两位师兄还是最小的我，都猜不透到底什么样的罪过能让一向刚强的一个人变成这副落魄的模样。
　　后来我猜到了。世间的事，往往都很简单俗套：无非是一个耿直的汉子认为痴心错付，掉入了敌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继而恼羞成怒，因爱生恨。
　　所以当掌门师兄带着斑斑血迹，失魂落魄地从妖神殿回来，跟我们坦诚自己道心已失，陷入了背伦逆德的感情深渊。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大师兄虽然如遭雷击，仍能保持一分克制。然而在那白衣仙人失魂落魄转身的瞬间，他藏在衣领下雪白的脖颈中的伤口不经意地暴露在我们的眼前。那是一枚已经结痂的齿痕，小小的，却足以给予窥探到它的人极大的刺激。
　　即便我活了上千年，自认虽算不上断情绝欲也称得上是能固守清明了，面对这不合时宜显露出来的小巧齿痕犹觉得有一股热气从体内崩腾而出，自然不会单纯无知到不去脑补这背后的种种。作为过来人大师兄则彻底崩溃了。
　　如此一来，即便掌门师兄已经应允再也不见自己的心上人，大师兄却愈发焦躁不安，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最过分的一次是他没头没脑地揪住我的胳膊，一脸惊慌失措地问我：“花千骨会不会怀孕？要是她怀孕了，会不会拿孩子来要挟子画？”
　　如此看来，幸好竹染他娘睿智，不然这杀妻灭子的罪孽大师兄可是要犯齐全了。
　　我发觉平日里口若悬河的自己，此时此刻说不出任何为大师兄的所作所为辩解的话。是的，他错了，尽管他是我的大师兄，尽管他杀的是七杀妖女，可他就是错了，并且是大错特错。
　　我只能含糊地宽慰竹染：“你娘的事大师兄的确做错了，虽然他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是万分懊悔和内疚的……”大师兄他个性过于偏执，遇到事情脑筋没有办法转弯。他身为大师兄，一直以来以我们的表率自居，偏偏……不过大师兄临终前嘱咐我将他提前削下的一缕发丝埋葬入昔日恋人的墓中，这对于死后通常会化为飞灰的得道仙人来说等同于合葬了。这件事我早已告知过竹染，可惜他除了沉默以外并没有其它的反应。
　　竹染听了我十分勉强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打动的劝慰之语后，不屑地笑了：“再多的懊悔和内疚又如何？死去的什么都不能知道，除了宽慰了活着的人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张嘴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竹染打断。他双膝跪地向我虔诚一拜：“谢谢您没有放弃我，但请您打消念头吧！如今的竹染只是泱泱长留中一个安静的罪徒而已，莫要让他再出来祸害了……”
　　我沉吟片刻，不禁轻叹一声：看来此事注定要比我想的波折。可我如何能够埋怨、怪罪他呢？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浓重的惆怅——这孩子确实是有理由恨的，莫说花千骨了，掌门师兄连夏紫熏都能渡为上仙，而大师兄却连一个机会都没有给昔日的恋人。
　　我起身将他扶起，温和地鼓励他：“莫要自怨自艾，师叔会一直等你。”大不了我再苦个十几二十年。
　　室内飘散着幽幽茶香，小炉上茶已烹好。我重新端坐尊位，竹染恭敬地为我奉上新鲜的茶水，我敏锐地觉察到他的眼中似已多了一抹光彩。我不动声色地低头品茶，竟觉得今夜的茶比白日里的更为清冽香醇。茶还是原来的茶，不知道是烹茶的人心境变了，还是我这个品茶的人心境变了。
　　茶过三盏，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师侄问道：“师叔，千骨出什么事了？”
　　我挑眉反问：“你怎么知道？”
　　竹染嘴角微扬：“能让尊上那个样子的，天地之间便只有她花千骨一人了。可是这丫头又给尊上捅娄子了？”
　　我摇着折扇，故弄玄虚道：“确实通了个天大的篓子。你且猜猜？”
　　竹染眨眨眼，竟带着几分戏谑地答我：“我猜她是要给绝情殿添丁进口了。”
　　此话一出口，我们都笑出了声。恍惚间，我好似身处在很久以前，坐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春风得意、备受师尊垂爱的修仙少年。
　　然而，他的笑声很快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
　　“若是人人都能有花千骨那样的运气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