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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鸣冤2 ...


  •   第五十六章 鸣冤2

      程诺回到凤阳画院,已经很晚,守门的仕童,提着灯笼,见程诺只有一人,问,“程公子,您那位眼睛看不见的书童呢?”

      程诺第一天来画院时,他对许思安的印象深刻。

      程诺没有回话,穿过院子,摇摇晃晃上了楼梯,他满脑子都是许思安在牢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牢中阴暗湿冷,小安的病根会不会反复……

      虽然秦风老伯让他放心,秦王府早就打点妥帖,可那毕竟是大牢,吃穿再好,也不如家里的床褥舒坦。

      他哪里还有心思画画?但明天的殿试,他不得不去。

      程诺靠在椅子上,睁着眼睛,靠到了天亮。

      一大早,宫里迎接画师的马车就到了,一连长排,停在宫外。

      程诺精心整理一番仪容,掩饰了苍白憔悴的面色,他双手捂住胸前的平安符,那是小安送他的,这辈子都不会摘下来。今日他将殊死一搏,天命既然让他与小安重逢,彼此敞开心扉,互许终生,这一次,也会站在他与小安的一边。

      “程公子?”门外画院的仕童催促,“程公子,就在等您了。”

      程诺背起画箱,“就来。”

      ……

      殿试被秦王爷安置在了皇宫的后花园,众嫔妃不得靠近,却是挤在三层楼高的摘星台窗口看热闹,前来应试的画师,都是清一色的青年才俊,尤其是那个没带书童,自己背着画箱,默默落座,有条不紊的把画具拿出来摆好。

      画师们都紧张的额前冒汗,他们可是在圣上面前作画,还外加一个秦王爷与来自西羌国的使者。

      秦王爷来的很早,他性子一惯的随和,没什么架子,与凤阳画院的监考官很熟,客套了几句后,沿着画桌一桌一桌的走,想与画师们随意聊聊,受宠若惊的画师们,恨不能三拜九叩,瑟瑟发抖的生怕哪个字说错了引来杀身之祸。

      秦子瞻觉得无趣,人人避他如洪水猛兽,王爷两个字就这么可怕吗?他见程诺始终没有抬眼看他,整理画箱墨笔石砚,拿了好几次,笔都没拿住,显然是极度的紧张。

      他但觉好笑,是不是兰陵传他的吩咐,传的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再画一幅《断崖飞瀑图》吗?想当年,他可是亲眼见还是少年的君若辰,傲然而立于木桌画纸前,挥毫泼墨,自信无疑,落笔传神,如琅琊真人亲临,作下这传世之作。

      他缓步走过去,咳了咳。

      程诺只见两只龙纹玄靴,听见咳嗽声,忙站起来行礼,“草民程诺,参见秦王爷。”

      秦子瞻抬手一扶,“小安在等着你接他,堂堂正正的接他回家。”

      “我……”

      “小安信你,我也信你,”秦子瞻拍拍程诺的肩膀,“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程诺低头,看自己满是虚汗的手心,颤抖的手腕逐渐恢复了力气,他必须要尽全力,而不是陷入自我否定之中,“谢王爷指点迷津。”

      秦子瞻环视一周,画师们都低着头,“离着殿试还早,我给大家出个题目吧,大家随便画一画,全当练笔,娱情助兴。”

      众人应诺。

      “深山藏古寺,初日照高林,”秦子瞻随意说了句诗,刚刚出门时,小皇子缠着他,非要背给他听的。

      诗画本就不分家,诗句入画,对画师来说并非难事。

      秦子瞻时而坐在上位品茶,时而走下去看看,凤阳画院的监考官也跟着看。

      练笔能静人心神,也能让画师们逐渐融入到作画的意境中,很快,宣纸上呈现出一座座青山,一座座古寺,一轮轮火红的太阳。

      因着诗句浅显,且是山水描绘,大家画的寺庙形状不同,山上林木种类各异,地形地貌南北东西,但构图几乎无差,前景草木,后景为虚,古寺庙藏于树林之后,隐约可见雏形。

      香炉灰烬,唯有一人画的不尽相同。

      秦子瞻先立足不动,接着监考官们也站定,程诺搁下手中的墨笔,心情安定,紧张与畏惧的情绪一扫而空,忽然发觉旁边围了人。

      “古寺呢?”秦子瞻看画上,只有青山林木,与一在溪边打水的小和尚。

      大片的留白,占尽了画的多半。

      旁边一监考官,凤阳画院的院长,摸着白胡子大笑,“王爷您这就问的差了,没有古寺,哪来的和尚?”

      “也是,”秦子瞻恍然,“这才是真的藏,虚实结合,画中未有而景中却有,诗意从画中来。”

      “程公子便是银安城梅老推荐的弟子,”院长还记得那副窗外看雪岁月静年的画,他很喜欢程诺的新意,但是基本功,的确有待练习。

      此时,一道尖锐的细声从前门传来,“皇上驾到!”

      众人跪地,皇恩浩荡,秦子煜大步向前,落座最中,他身后跟着两个异族装束,围着虎皮裙扎着马尾辫的西羌人。

      穿的是有些寒碜,然而这般打扮,是人家西羌的风俗,虎皮乃是西羌人年幼亲自狩猎第一次杀虎所获,做成围裙,只有在面见重要的人士时候才穿,以表达尊重。
      皇帝也不例外。

      完颜鹤道,“早就听说,凤阳画院人才济济,没想到竟有幸能亲眼见凤阳画仕盛景,秦王爷真是有心了。”

      面上和善,心里气得不行。

      和亲嫁妆的真迹为假,他想借故,为难青国,想从青国得到些许好处,却碰上了秦子瞻耍赖到底,又冒出来个商人,把所有罪过全都顶了去。

      但商人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大青北地粮王的许思安,如今一行,虽讨不到城池矿藏,却能折了大青一臂,也算是收获,为父皇当年败走燕北报了仇。

      秦子瞻敷衍的笑了笑,直接上位,坐到了皇帝的身边。

      “开始吧,”秦子煜不知弟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子瞻安排了画仕殿试,请他与西羌皇帝亲临,以表达所谓的重视。

      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这般布置,定是有所图谋的。

      秦子瞻看似懒散,不知进取,却是聪明绝顶,自小便知如何在他与母后水深火热之间,寻求一个安稳的位置,两边都不得罪,后来,又凭借一幅琅琊真人的画,得了英武王叔的喜爱,让英武王叔在病入膏肓之际,拟下遗嘱,把边军兵权传给了他,那可是他与母后用尽手段争而不得的军权,弟弟就这般轻轻松松的攥在了手中。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许家灭门之事,秦子瞻也不会下定决心,站在他的一边,彻底推翻母后与外戚党,还政秦氏皇族。

      他以为秦子瞻是无意中得了琅琊真人的墨宝,直到完颜鹤拿出证据指认《断崖飞瀑图》是假的。弟弟这份心计,他比不过,为了投英武王叔所好,竟然特意找人画了一张假画,骗取了英武王叔的信任与兵权。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秦王府对他忠心,他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真的定秦王爷欺君之罪。

      但完颜鹤咄咄逼人,他假意盛怒软禁亲弟,其实是拖延时间想对策,却不想,许思安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此画出处明了,是银安城一个姓君少年所画,而这位君姓少年,已经不在人世,许思安是把画当真迹,送给秦王爷的人。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秦王爷成了不知情的那个,青国要的交代,跟青国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他也舍不得牺牲许思安,培养起这样一个有魄力有手段,原则正直,还听话忠心的在粮商中一呼百应的人,并不容易。

      秦子瞻与画院院长使了个眼色,院长开题,“此次殿试,画题为随便。随便之作,大家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画师们面面相觑,这……

      完颜鹤身边的完颜鹿,忽然上前一步,“秦王爷,小王自幼酷爱水墨,于画学一道也有些体悟,想试一试这凤阳画仕的题目,恰凤阳大家在此,能现场品评。”

      秦子煜当即命人抬了一张桌子,备好笔墨。

      这人懂画,研究古画造诣不浅,要不然怎会发现《断崖飞瀑图》的细微之处,与古书记载不同?想不到,以野蛮著称的西羌,也会有如此附庸风雅之人。

      秦子瞻不反对,他悠然的品着茶水,吃着桂花糕,静静等待画师们潜心创作。

      香炉换了两次,最后一名画师放下了笔,院长启奏,“请陛下、西羌王陛下过目品评。”

      秦子煜对画学并不在行,转身看弟弟,怎么成了他来评?秦子瞻点点头,用坚定无疑的眼神告诉大哥,没错,就是你,这是我特意安排的。

      见完颜鹤已经站起来,秦子煜总不能被一蛮夷小国比下去,当即起身,走在前面。

      第一幅画,画的是王府酒宴,以写实为主,圆桌之上的各色人物描绘传神,算是中规中矩。

      第二幅画,取材于神仙故事牛郎织女,仙女爱上凡人,爱而不得,相隔银河而望,情谊绵绵,让人潸然落泪。

      其实用不着秦子煜担心,因为跟在后面的画院院长,早早就替他把画品评完了。他只要跟着点头就好。

      完颜鹤也不懂,但完颜鹿十分了解青国的画技画派,每每都能跟着院长说出点门道。

      秦子瞻到还真是小瞧了完颜鹿,“想不到小王爷是此中高手。”

      完颜鹿道,“哪里那里,我只是书读的多,至于技艺……却是不成的。”

      他们走过一排,到了二排,程诺在二排第一个,见皇上王爷,与其他画师一般,跪地而拜。

      完颜鹿早就认出程诺,在场的画师他都认得,之前一一登门拜访过。他记得程诺身边有个很显眼的书童,可是这次却没跟着程诺一起来。

      程诺的画,被太监缓缓伸展,秦子瞻故意退后了三步,把最好观画的位置让给了完颜皇帝。

      “这……这……”

      秦子煜险些没站住,而身边完颜鹤,惊讶的跳起来,指着那画说,“这是《断崖飞瀑图》!”

      与那赝品一样,却也不一样。

      那细微之处的错误,赤羽改色青羽,鸟迹不显,隐于山林中。

      见过《断崖飞瀑图》赝品的人有不少,但虽说是赝品,可山水大架构层次复杂,连笔与上色的技法,又很巧妙另类,就连画院的院长,古画研究了半辈子的老学究,也不敢只看一眼,就轻易动笔临摹。

      眼前这位……年纪也就二十几岁的公子,竟然在短短的两炷香时间里,把这幅三尺长卷完完整整的画了出来。

      且此画,不仅临摹了骨架,还得了神韵。

      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秦子煜与完颜鹤的目光,同时集中在伏跪在地的画师身上。

      “草民君若辰,参见皇上,”程诺底气十足,字字有声,“此画为《断崖飞瀑图》,乃临仿前朝大家琅琊先生之绝笔。十年前,草民拜师银安梅可玉,学习绘画,得师受益,曾临摹两幅《断崖飞瀑图》,一幅藏于许府,一幅卖于凤阳詹姓商户。”

      秦子瞻轻笑,“那詹姓商户,就是本王了。”

      “草民与银安许家小少爷,自幼相识,曾将此画赠与许小少爷为礼。后来许家生变,此画随之到了南州,上面的刻章却非琅琊真人,真伪可辨。但另一张画,草民未加刻印,后来才知买画之人身份。”

      “你是君若辰?你不是死了吗?”秦子煜看过许思安的供词,知道这个名字。

      “草民遭遇事故,却侥幸存活,改名程诺,被禁于西南山地村落,长达八年之久。世人皆以为草民不在世上,后机缘巧合,草民与许少爷重逢……”

      “于是我就给他上了个新户籍,”秦子瞻直接打断程诺的话,“皇兄,你亲眼所见,画作骗不了人,《断崖飞瀑图》都是出于他的手。”

      ……

      南州许府。

      南州下起了雷阵雨,秋日打雷,蹊跷的天气,但更加蹊跷的,是来自凤阳秦王府的命令。来人直截了当的拿出了秦王爷的方印,亮明身份后,竟然要找程牛牛。

      两位少爷去了私塾。

      温晔不明白为何秦王爷要找一个孩子。

      老爷与程公子大婚在即,两人去凤阳参加画仕,按着预计,应该快回来了。灯笼都挂起来,喜服也裁量改了,该下的请帖已足,菜色酒肉也订好了厨娘,就等送程公子去银安梅宅,老爷八抬大轿欢欢喜喜的去接亲。

      他不知秦王爷对婚事的态度,毕竟男子与男子成婚,在青国是一件极其稀罕的事儿。

      所谓稀罕,便是为礼法不容。

      许家是秦王府一手扶植起来的,老爷其他事儿会听秦王爷的,唯独婚姻大事容不得外人插手,老爷对程公子的感情至深,不光是温晔,许府上下谁都知道。

      想这位面色冷峻,腰间配刀,一身杀伐狠厉之气……

      温晔入弱弱问,“官爷有何事?”

      “王爷要一样东西。”

      温晔见眼前人不愿多说,吩咐人去接程小少爷回来一趟,左右他会形影不离程小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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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鸣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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