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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番外 ...

  •   十九年前,华阳亭中。

      夜未央,那俊秀的少年袒露着胸膛,抱着自己刚用自家房产换来的一块玉佩与一把古琴,兴致勃勃地来到亭中。

      他准备将那块玉全数镶嵌在古琴之上,他自考虑过,如果将这些剔透玉石全部镶嵌在古琴之上,那古琴会有多么的沉。但他不在意,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柄古琴,必得好好对待他的。

      且那将琴赠予他的琴主也说过,这柄琴历经千年,已是上了年头,应有几分精魂在其中。要他好好对待,若是偏了心思,那古琴很有可能就自己不见了的。

      当然那琴主为了将琴卖出去,话中不免有夸大之嫌。不过他确实喜爱这琴,便决定,从今以后,这柄古琴就是自己最爱的东西。他要将这古琴当做人一般爱,还要给它取个名字,可叫什么好呢?

      他一手捧着玉石,一手望着古琴,灵机一动,与其道:“片玉,将这玉一片片镶嵌在上面,自是片玉,又好听,你定是很欢喜吧?”

      他这样问着古琴,忽闻风声入耳,不远处一阵袅袅青烟笼盖于眼前,将他登时拉入一似真似幻境地。

      一白衣女子走近,袅袅倩影,婀娜素丽。只可惜脸上覆着一块面纱,令人看不清容貌。

      他见那女子时,只觉精魂都要没有了。不知名的吸引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顿了许久,才与之问道:“你是?”

      白衣女子将身倚在亭柱旁,身边萦绕着青白烟气,令人无法靠近。声色亦是幽然,令人心醉:“我从仙境中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女子,不禁抬手捏了捏手臂,不疼,那么许是在做梦吧?思及此,他也便不再拘谨,耽溺于梦境中,与其笑道:“在下谯国嵇康。”那一时,谯郡还不是谯郡,谯王曹林也还是个正正经经的王。

      白衣女子眨了下眼,如画般的眉眼衬着那薄薄轻纱,撩拨起心动万千:“我知道。”

      “你知道?”嵇康听到白衣女子如此说,觉得这梦越发有意思起来,栽歪着身子倚在石桌前,轻轻荡起片玉琴弦:“你是如何知道?”

      白衣女子道:“我说了,我是从仙境中来的,所以我什么都知道。”

      嵇康嗔笑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仙境?”

      白衣女子道:“自然有,且你可知,我这次从仙境中来,就是来找你的。”

      嵇康眉眼一斜,正襟危坐,与白衣女子问道:“即是从仙境中来,那么姑娘一定就是仙子了!可嵇某倒真是不知,仙子来找我做什么?”

      白衣女子亦像模像样道:“我死后,就变成一只蝴蝶,整日与我夫君在仙境中晃悠,后来一日,我夫君突然不见了,我这番,是来寻他的。”

      嵇康一愣,心思婉转,与白衣女子指了指自己问道:“姑娘的夫君不会是我吧?”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与嵇康道:“你想不到吧?其实人死了之后,就可以入仙境了。我知道,你从来就热衷于升仙之道,但你却不知,这不珍惜生命的人死了之后,是要受处罚的。我当初就是抑郁成疾,早早地死去了,在轮回道里晃荡了很久,才终于让那仙境中,照看死者魂魄的庄周先生接回去。”

      嵇康听到白衣女子如此说,满心疑问,明知是梦,却还想要探个究竟。只才刚开口,复听白衣女子道:“我以为自己从今往后,终于能够与夫君在一处了。就算是两只蝴蝶,我也心甘情愿。我们整日飞舞在那仙境中,可谁又能知道,不过几百年的功夫,他就要离开了呢!”

      嵇康被这故事吸引,虽隐隐不相信这白衣女子的话,仍问道:“你夫君为何离开?”

      “我去问庄周先生,这才知道,原来这人间的万事万物,都是要轮回的。我夫君的一生,从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死掉变成蝴蝶,待了一百年之后,便又要回到世上去做那个人了。你一定觉得这样的生命很悲惨吧?但我告诉你,这世上的花草树木,都是如此的。如同春夏秋冬,循环往复。”

      嵇康听罢,心中则想着,幸好这是一个梦,不然的话,真就太悲惨了。

      白衣女子似是看透嵇康心声,与之继续道“所以我夫君就去做那个原来的人了,而我几年之前,也去投胎,做我生前的那个人了。”

      嵇康听出了其中纰漏,与白衣女子问道“什么?你投胎了?那么你就不是个仙子了?”

      白衣女子仍靠在亭柱之上,一只手无趣摆弄着薄薄轻纱道“我此刻,应该有八岁了。现如今的身体,是之前残留在轮回道上的精魂。我与你说过的,因我不重视生命,所以在轮回道受了好久的苦。可我真心爱着我夫君,即便是如此,还是想要来最后看他一眼。我并不想就如此去跟着原本的魂魄投胎,我还从没在他最好的年华里见过他呢!如今刚好,偷偷来见他一面。”

      嵇康认可地点了点头,与白衣女子问道:“那么你见到他了吗…不会,你的夫君真是我吧?”

      白衣女子这时将一张脸显现在嵇康面前,撒了墨般的漆黑眼珠转了转,与之道:“庄周先生说,我可以来到世上,但绝对不能对我夫君,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的话,就算是道破了天机,要遭天谴的。那样的话,我便再也不能与夫君一道轮回,夫君的命格也会被我打乱,很可能,之后的历史都会开始变化。”

      嵇康讳莫如深,收回目光思忖片刻,复问道:“所以如果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是不是就不算你道破天机了?”

      白衣女子不再答话,忽失神,嘴里哼起一曲调。

      嵇康听了不多时,与之问道:“好好听啊,这是什么曲子?”

      白衣女子望了嵇康一眼,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想要与我夫君在一起,就算是生生世世,都是这般坎坷轮回,我也甘愿。起码我们在世上时彼此·相爱,到了仙境中,也能安然地坐享一百年光阴。这对我来说足够了,所以我也根本不会觉得,这生生世世的轮回很令人崩溃,我只消想着,有我夫君陪着我,便够了。”

      嵇康见这白衣女子说话语无伦次,自有种被忽视掉的失落感,低声道:“你夫君可真是幸福。”

      白衣女子盈盈一笑,复与嵇康兴致勃勃道:“你这柄片玉琴真好啊!把那些玉石镶嵌在上面,更是很漂亮的。”

      嵇康一只手轻敲石桌:“我还没镶嵌在上面,你就知道会很漂亮了?”

      白衣女子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我都说了,我是从一百年后来的,我什么都知道。”

      嵇康拱手打趣道:“是啊,仙子。”

      白衣女子歪着脑袋,望着嵇康好一会儿,忽起身,将身边青雾扶去,与嵇康问道:“我能弹一下吗?”

      嵇康对这古琴颇为珍稀,一时不忍,犹豫半晌,还是将琴递了过去:“轻轻弹哦!弹坏了可要你赔钱的。”

      白衣女子于轻纱之下勾起嘴角,抬手抚上琴弦,便开始弹奏。

      那琴音沾着冷冷凉薄气息,一丝丝如惊鸿入耳,弹奏间,仿佛将风云都遏止了般。山河万千,庙堂几许,一时间,于嵇康眼前全数不复存在,他只看得见一柄古琴,一个人,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何,嵇康那潜藏在心中,未曾翻滚起的爱恋几许,忽如波涛般汹涌起来。

      曲罢,嵇康激动地与之问道:“这是什么曲子,真的好好听,可以教我弹吗?”

      白衣女子轻笑,将古琴递还给嵇康道:“这首曲子你会弹的,叫做《广陵散》,是可谓,广陵一散,天下止息的,广陵散。”

      嵇康听到这“广陵散”三字时,不知觉感到无比熟悉。低头望着那古琴弦,如今还铮铮作响着:“真是好听,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好听的曲子。”

      白衣女子的身姿彼时模糊起来:“是我夫君当初教我的,如今我教给你,你可要,好好地珍惜这曲子知不知道?还有这柄古琴,在你未见到你夫人之前,就以这古琴为伴好了,省的你这张好看的脸,跑出去沾花惹草。”

      嵇康眼睛亮了亮,与之问道:“可你还没有教我如何弹?我怎么可能会?还有…我夫人?仙子你知道我未来的夫人是谁?可是我心中真正喜欢的人?”

      白衣女子的样貌渐渐虚幻,最后终于只留下一缕声音,飘荡于月色之下:“待你见到她时,便一切都清晓了。”

      一个激灵,嵇康恍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躺在这华阳亭中睡着了。好歹片玉琴还在,可刚刚的梦……

      嵇康努力去回忆,最后却只是抓住了那《广陵散》的曲调。按手于琴弦之上试了试,果真会弹了。

      嵇康不敢相信,心中复猜测起,那梦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后来嵇康连着在华阳亭中住了几夜,待将玉石磨成片玉,镶嵌在古琴之上,还是没能再见到白衣女子。嵇康想,兴许那位仙子是去轮回了,或者是去找自己的夫君了。

      而自己呢?嵇康努力又去想了想白衣女子的话,终于决定,给自己远在河东的师父去一封信,告诉他,自己与师父的女儿紫月不过兄妹之情,自己要去找寻所爱,毁了与紫月之前定下的口头婚约。

      就这样,嵇康带着片玉琴与《广陵散》回到谯国,这才发现,原来的谯国已经贬为了谯郡,谯王殿下倒还是谯王殿下,但可惜,一听着,便低了那么一个等级。

      年轻的嵇康不禁哀叹起时事兴衰,本想着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许可以抱着太平日子,安稳度日。谁知却忽然出现了那么一个司马氏来,嵇康由此恨死了司马氏,这捣乱了太平生活的司马氏,一时间让年轻的嵇康恨到了骨子里。

      当然这恨本就有些幼稚,后来年长一些,嵇康也不再抱着这份恨不撒手了。只那早年的执念所致,后来一听到司马氏的名号,仍旧忍不住显露出鄙夷之色。

      悠悠晃过了七年时光,嵇康窝在谯郡这个小地方,独自一人弹弹琴赋赋诗,喝喝酒打打铁,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更因那张好看的脸,这谯郡方圆几十里的姑娘们,都把嵇康当做神人一般看待。嵇康却并不在意,他一直等着白衣女子说的那个所爱。他也一直相信,待自己的所爱出现时,他定会认得出来。

      他就这样一直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无可奈何,情绪被抽走,都有些不会笑了。于是乎,也开始学着那些当世名士,食起五石散来。

      嵇康这才发现其妙用,食了之后,心情亢奋不说,饮的酒也比平常要多。彻底麻醉之后,嵇康便开始做梦,梦见那华阳亭遇仙的事情,一次次回想起白衣女子的话,可不知为何,白衣女子的容貌音调,却于自己印象中,渐渐模糊起来。

      待最后一次梦见华阳亭那一夜,嵇康便彻底捉不住白衣女子的声音了。大梦惊醒,他格外失落。碰巧这时,酒窖里面的酒也没有了。走出门去囊中羞涩,刚好却遇上了谯王曹林的寿宴。

      嵇康琢磨许久,还是去了,当然他的主要目标,还是酒。

      谯王府上的人一见嵇康这大名鼎鼎的名士都来了,急忙上座相待。可谁知,嵇康坐下来,却只顾往肚子里面灌酒。谯王殿下还没出来,嵇康就已经喝得醉醺醺。抱着自己的宝贝片玉琴往庭院中乘凉,兴之所至,抬手弹起了《广陵散》。

      一曲罢,嵇康望着满庭兰草,忽有种别样满足。斜眼时,于远处影影绰绰,忽望见一抹倩影。

      嵇康陡然惊住,以为自己是又遇见那白衣女子了,放下片玉琴,便越过兰草,往女子处奔去。轻功飞上树丛,跃下时,不着声响,刚好立在女子身后。

      女子没发觉,仍试探着往兰草丛中走去。只可惜那动作笨笨的,一不小心,便崴了脚。眼见对方跌下去,嵇康急忙抬手将其挽住。

      触及那腰身时,嵇康顿住,垂眉望向女子清秀明丽的侧颜,脑中忽然想起白衣女子的话:“待你见到她时,便一切都清晓了。”

      阿绣……阿绣……

  •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终结,感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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