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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故国三千里(我的1937之一)
      文/冰琉璃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我从没有想到过,那天夜里梁宅灯火通明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梁子桐并危,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挽秋的冷笑,也是因为梁子桐的病危。
      事隔多年还会恍惚的,就是那个夜里在挽秋房间里发生的事。
      后来很久以后给绾缃讲起的时候,绾缃问我,那个夜里,我想的究竟是什么。
      我回答说,那个晚上,我什么都没想。
      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过了,所以就无想可想。
      绾缃笑我,那笑容里,分明带了几分挽秋的颜色。
      ☆☆☆☆☆☆☆☆
      又一次进医院,依然很拥堵。不过很幸运,没有再碰到清水,毕竟,碰到了,也没什么可说,还不如不碰见的好些。
      人群总是忙碌,然而我却只是站在走廊里。挽秋依旧要笑不笑的那副模样,让人看了就咬牙切齿。
      梁天奇倒是忙得很,进进出出,里里外外。
      梁子桐病危。
      我悄悄地去看挽秋的神色,他依旧只是淡淡的,似乎看到了我那探询般的眼神,他冷笑道,“要死要活,干我什么事?”
      我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预备好的,安慰呀什么的,完全都没有什么用了。一直以来都知道挽秋和梁家人的关系不亲近,今天才知道,不但是不亲近,甚至有些冷淡。
      医生又和梁天奇聊了些什么,那个毛发很浓密的德国男人显得一丝不苟。
      挽秋在走廊里昏昏欲睡,我却觉得我自己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毕竟是个外人,在这样的时候,毕竟是不方便的。然而梁天奇没有再问起我,仿佛我不存在一样。
      不知道又坐了多久,我的思绪开始飘。
      “挽秋,爸叫你进去一趟。”梁天奇的声音如针一样地扎进耳朵里,刺的我一疼。抬眼看了他那副扑克脸,我推了推靠在我肩上快要流出口水的挽秋。
      挽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梁天奇的脸青了又白,咬牙切齿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挽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靠我肩上。
      我看梁天奇的面色不是一般的差,又把挽秋给推了起来,他坐了半晌,才不冷不热地道,“反正老头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你着什么急。”
      梁天奇的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道,“他毕竟是你爸。”
      挽秋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他微微的顿了一顿,嘴角挑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那我问你,我姐做舞女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
      梁天奇顿时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才趑趄嗫嚅地道,“他——自然有他的苦衷。”
      挽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梁天奇叹了一声,终究没说什么。
      挽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走到病房门口,却又回过头来道,“老头子死了,我就搬他家去。”
      我怔了一怔,顿时就明白过来。挽秋口中的“他”就是“我”。想到这里,未免有些高兴,但却又不能形于色,只好忍着。
      梁天奇的面色却是更加的不好看了,阴森道,“梁挽秋,你不明不白的,住到人家家里去做什么?”
      我觉得他其实是已经隐忍了的,他就差点没说我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了吧。我没出声,冷眼等着看戏。
      挽秋做得来的事,我一向不插手。并且我这人的是非观一向很明确,挽秋做的,就是对的。无论如何,我只站在挽秋那一边。
      我安心坐下,等着看挽秋的反应。
      挽秋的手停在门把上,转头笑道,“哟,你到忘了,那房子是姐夫留给我的。我只不过是借给了凌陌白住了而已。再者说来,我回自己家,还用得着你管?”
      梁天奇刚想反驳,挽秋冷笑着接道,“你难道不知道,苏枕月为什么把房子留下来?”
      我觉得梁天奇现在这副样子,就仿佛是被雷劈过的鸭子,焦黑的,惨不忍睹,面部的表情也是扭曲极了的。
      自作孽不可活?
      也许我也该学淮阴侯,凉凉地来一句:古人诚不欺吾。
      挽秋并没有呆多久就出来了,我隔着玻璃远远的看到梁子桐憔悴的神色。未免有些伤怀,那个男人,曾经那样的风光过,而今,也只不过是病床上垂危的老人罢了。
      世间的事,除了情之一字,只怕其他,都已经看透了。
      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我掌握了全世界,却掌握不了对你的爱。
      有些可笑?
      也许罢。
      诚然,世界往往没有那么多的美好,美好的现象,就是为了被破坏的。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没有失望,就没有绝望;没有绝望,就没有了希望。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缠绕的怪圈,缠绕其中,看不出是非对错,惟独脱了出去,才看得清楚明了。然却也本无什么是非对错的。人,只便是人,生下来,是为了别人,活下来,就是为了自己。成王败寇,谁都知道,也是谁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东西——自然,是除了成功者外的。
      莫名地就又想起了挽秋抽烟时的样子。
      挽秋看起来就很干净的样子,浅色的,苍白的,如琉璃似琥珀的那一双眸,流光宛转。然而却始终是没有想到,那样干净的颜色,其实是可以与烟联系在一起的,那种出人意料的和谐和美丽。
      挽秋。
      我有的时候真的会想,若无挽秋,我也许早就寻一僻静之处,把酒东篱,浅醉南山。可只是因为了他,又在这红尘里挣扎万千。
      想来也许是羡慕竹林七贤的,尤其是那首《咏怀其三》,更是大肆的歌颂断袖。那般的狂妄,我想到死,我都是学不来的。
      然而又失笑。
      不免得失笑起来。
      我做我自己,做得好好的,又去学他人做什么?学了十个阮籍,也终究是翻版,不如做得我堂堂正正的凌陌白好。
      挽秋在我身边坐了,眼波流转,“凌傻子,说你傻,你倒是真傻了起来!只这一扇门,又有什么可看的?”
      我笑道,“相思成狂。”
      他笑出声,吃吃道,“一日不见,难不成便隔了三秋?”
      我笑道,“何止是三秋,恐怕是三十秋。”
      他又笑,直笑够了,才道,“你下午有事吗?”
      我揉了揉额头,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有事——也不是大事,推得掉的。”
      他笑道,“若是走不开,就算了。”
      我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淡淡道,“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走不开,若想走,谁都走不开。走不开、做不到,不过就是推脱之词罢了,若是真的想,真的愿意,又有什么走不开做不到的。”
      我大笑道,“人生一世,得一知己足矣。”
      挽秋只是笑,一笑间风华绝代。
      “下午……方便的话。”他微微顿了一顿,我第一次看到挽秋如此的扭捏,他抿了抿嘴唇,壮士扼腕般地道,“方便的话我想搬过去。”
      “没问题。”我忙不迭地点头,这样的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方便。
      他听了我的回答,浅浅的笑了一下,有几分腼腆的颜色。
      我不由得又看的痴了,不知何时,听他笑骂,“登徒子。”
      ☆☆☆☆☆
      挽秋来的时候,孑然一身。
      那时才刚刚下午两点钟。
      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我泡的茶,一边撇嘴说难喝。
      “我住哪儿?”他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我奇怪道,“不拿东西?”
      他淡淡地道,“没什么可拿的。”说着,他靠在沙发上,一副疲倦的模样,“累死我了……”
      我不由得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累成这副样子?”
      他耸肩道,“把那些该烧的书都给烧了,虽然说弄回来听不容易的。”他顿了顿,自嘲似地道,“一千三百七十一册。”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竟会走的如此决绝。
      “梁家都快被我弄成焚烧厂了,不过——他们现在应该在收拾那些灰吧。”他蹙了蹙眉,又道,“我要睡觉。”
      “你先睡我房间吧,我下午,给你布置。”本来房间是有的,特地的收拾了一遍,把所以的东西都清理走了,留给他自己布置,只不过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带来——尤其是那些书。
      我本还担心挽秋会拒绝,可他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只是淡淡道,“你房间在那儿?”
      书房和卧室在一间,还是因为我嫌麻烦的缘故。于是就将两间相邻的房间凿通,又封了一扇门。弄好之后用一扇屏风将床隔起来,便大功告成了。
      电话响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风,迅速地接了起来。
      “是么……哦……不,的确是有事……见谅。”
      他笑了一下,然他似乎真的是笑了,至少我模糊的可以听到喉咙里的声音,“再见。”
      卫童……消息果然很快。
      我又瞥了一眼屏风,的确,他刚刚搬到我这里,卫童便知道了……的确是很快,不过,并不值得奇怪。
      不过他打来电话做什么?难道目的是打草惊……不,是打电话惊我不成?我倒是真的不想把自己和那种软绵绵的滑溜溜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只可惜,卫少爷没给我这个机会。
      至于挽秋,我是不会放手的,不过也不需要我放手。
      突然就想起来那一段话:
      Powser said to the world,"you are me"
      The world kept it prisoner on her throne.
      Love said to the world "I am thine"
      The world gave it the freedom of her house.
      不禁就有些失笑,原来自己也有这么“罗曼蒂克”的时候。
      不过……
      卫童……却也的确是个麻烦的角色。
      挽秋想必还睡着吧。
      我突然就想起来挽秋看到屏风时候的表情,那表情和我看到他一屋子书的表情是差不多的——似乎是惊异的,但又不完全是。
      唔……诚然如此。
      不过他会惊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般来说,屏风……怎么样也应该是一个长得仙风道骨的清瘦老人古香古色的宅邸里名贵的古董吧?!根本不值几个钱的普通屏风和西式洋楼,倒是很不搭调的。
      不过我这样懒散又随意的性子,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电话第二次响起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放下笔。
      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屏风,不过我想大概不会吵醒他的,毕竟,他已经很累了,一夜未眠又加上烧书,恐怕声音再大一倍也醒不了吧。
      不过……
      “你明天回来?”我有些吃惊地道,“这么快?”
      “我不是发了电报回来?”凌宵笑得很畅快似的,“昨天就到上海了,我在朋友家啊,明天就回去……地址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了。”
      我只得苦笑,“好,那么,明天再说。”
      她很轻巧地挂掉了电话,我只好无奈。
      电报?
      因为挽秋的事,早就忘到一边去了吧。
      似乎只要遇到和挽秋有关的,我的生活就会完全的乱成一团。或者很坦白的说,只是因为他的缘故,我忘记了我该做的事情,这一味的想着他了。
      这算什么?
      如此可悲的——一相情愿。
      未免的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挽秋的时候。当时最多的还是诧异,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挽秋是一只白痴刺猬,明明有那么多的刺,却总是傻乎乎地露出肚皮。幸好他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的——黄鼠狼。
      仔细想来,挽秋对我,也不是完全无意的。试探性的靠过来,或者是他没有拒绝我的怀抱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一相情愿。
      但那又如何?
      纵然他喜欢我,也没有到爱的地步,纵然是到了爱的地步,也不会像我爱他爱得那么刻骨铭心。
      不过已经无所谓,从开头就已经预料到的结尾,没什么可继续下去的了。
      我自己选择了的路,自己会走。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目的,我就可以快乐地活下去,我不会为自己的事故狡辩,仿佛自己,永远都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一样。
      漫无目的地神游了许久,才想到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屏风的那一头很安静,我却知道我的内心在骚动,很想去看一看,很想很想去看一看,他睡着了的样子。
      然而我就真的那么去了。
      我自己都很吃惊的事实就这么发生了,等我终于意识到我想干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停在了屏风前。
      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绕过了屏风,帐子没有放下,挽秋躺在我的床上,睡得很熟的模样。
      才发现,其实挽秋睡着了的时候很安静,安静里带了一丝的透明,也才发现,其实他不仅仅是瘦,而且已经很纤细。
      纤细的颈子,纤细的手腕,手指也是一般的纤细,纤细却不玲珑,也不柔弱,更并不显得娇嫩。他的嘴唇的颜色仿佛是在雨里洗刷过的落红,淡色的,显得微微的苍白却又染着一丝的浅浅的粉色。
      安静而温柔。
      单薄得仿佛砧板上柔软的小生灵。
      也仿佛,就要化在空气里一般。
      突然就很不忍。
      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睡颜,也能与“不忍”二字联系到一起。
      睫毛投下的浅色的影,蹭着枕头轻轻的一声咕哝,单纯而可爱。
      挽秋……
      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却又仿佛某个地方被刺痛,那样柔软的疼痛,那样幸福的悲哀,一如落日的忧伤。
      那种,美到让人心碎的忧伤。
      ☆☆☆☆☆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然大亮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揉的皱了,屏风那边还是很安静。我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臂,脖子也僵硬得让我觉得我像是僵尸。
      居然就这么,在桌子上睡着了。
      腰酸背痛腿麻脖子疼……不过,想起曾经露宿街头的时候,有一张桌子和温暖的房间,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很庆幸交代菊香不叫她就不必进来服侍。若是她真的进来的,光是看到我这副样子,就不知道会说笑成什么样。
      她倒是无妨,有口无心。可毕竟有人,每时每刻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下了楼,三娘在客厅里坐着,涂着豆蔻的指在晨曦下显得有些刺眼。
      “早餐吃过了的,你要吃什么,吩咐厨房做些。”三娘斜斜地往后一靠,妖娆自生。
      我却是已经习惯了的,并不觉得怎样,淡淡道,“倒是不饿,不吃也罢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我问了一句。
      三娘笑道,“不是说凌宵今天回来么?都起了个大早等着呢。倒是你呀陌白,怎么这么不上心?”
      我苦笑,我怎么能说,因为挽秋,完全忘记了妹妹的事。
      正这时,菊香端了茶过来,笑道,“二少爷终于舍得出来了?”
      她平日里与我没大没小惯了,我也不觉得如何,笑了一笑,却不说什么,耳边传来母亲冷冷的声音,“没大没小的,像个什么样子!”被她这么一说,菊香缩头缩脑地站到了一边,阿慈笑道,“夫人,何必呢,一大早的别动气。”
      阿慈是母亲陪嫁的丫鬟,在母亲的坚拒下最终没有被父亲收房,却也终究没有嫁人,做了老姑娘。
      母亲的颜色并没有太缓和,拿一双眼冷冷地望过来,走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了。三娘笑道,“你却是——还是当年的样子。”
      母亲显得有些动容,却终究没说什么。
      这两个女人的恩怨,我是不晓得的,只知道,同一个屋檐下十多年,她们很少说上话,但偶尔的言语,却又是那么的默契。
      小的时候还是问过大哥的,不过大哥却也是疑惑,后来他去问了谁,我不记得了,反正是挨了罚的。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上海,足足十六年。
      “子曦呢?”我在沙发上坐下,啜了口茶,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
      三娘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娇笑道,“哟,子曦……”她拉长了声调,在笑声里笑意颤动,“他不是上班去了么?”说着,细细地赏弄着自己的指甲。
      母亲淡淡道,“凌霄回来了,你也抽时间陪陪她,毕竟你是兄长。”她顿了一顿,又道,“看看你那班朋友上,有没有合适的,介绍一下。”
      我点了点头,母亲又道,“粱家的小少爷,结婚了没有。”
      我心里一跳,知道母亲是打挽秋的主义,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只笑道,“那可是白想了,挽秋有女朋友的,陈如霜,你知道的。”
      母亲淡淡道,“陈家那副样子,看是不行了。这婚事,八成也是要吹的。”
      我把茶盏放在桌上,掩饰般地道,“是怎么样,还不一定呢。我倒是想让子曦介绍一个给凌霄,毕竟生意场上的,谁兴谁败都不一定,还不如找一个塌实的好。”
      母亲叹气道,“你说的倒也对,只不过……再说吧。”
      三娘若有若无的瞥过来,我心里一跳,直觉上就明白,三娘肯定是看出了什么的。
      凌宵回来的时候,九时多一点。
      蓝布褂子,短发。
      和记忆里的小女孩差了很多。
      她并没带什么东西,只是几件衣服,几本书。
      “也没什么可拿的。”她这么说了一句,“住宿舍里,也放不了什么,所以也就干脆不买。”
      得知凌宵并没吃东西,三娘笑道,“我去吩咐吩咐,给你们做些点心。”
      我笑了一笑,道了谢,三娘掩唇道,“都自家人,客气些什么。”
      母亲与凌宵聊了几句,问了问生活上需要些什么,近日里的状况,有没有男朋友之类,便回房休息去了,阿慈跟在她后面。
      我亲自带着凌宵到她的房间,笑道,“房间的话,不喜欢就重弄,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想的是什么。”
      凌宵抿唇笑道,“二哥你真有意思。”
      我摇了摇头,“我没意思得很。”顿了一顿,又道,“下午吧,给你寻一个小丫头。”进而解释道,“母亲好静,不喜欢家里人多,也没有多出来的人手。”
      凌宵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有自理能力。”
      我挑眉,“什么意思?说我没有自理能力。”
      她笑出声。
      我无奈,“行了行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有事叫人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我替她关了门,看见挽秋正往楼梯那边走。
      他见我了我,笑了一笑,停下来等。
      “怎么出来了?”
      他道,“怎么,房间都不让出?”
      我笑道,“误会误会。”
      挽秋斜我一眼,“你未婚妻?”
      我一口气憋住。
      挽秋急忙道,“你别激动。”
      我摇头道,“你你你……”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可奈何道,“我怎么说也不会娶自家妹妹吧。”
      挽秋望了望屋顶,又看了看地面,半晌,灿烂一笑,眨了眨那双眸色流转的眼,无辜地浅笑道,“天气挺好的是吧。”
      “…………”
      挽秋说不饿,我也懒得吃东西,早饭就直接拖延了过去。他饶有兴味地观赏我的房间,时不时的来几句评语。
      “像不像你衣服的颜色。”我在他走到窗前的时候淡淡地道,“我说窗帘。”
      他显然微微的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开口说那句话,或者只是因为想说,于是就那样自如地说出了口。
      “故意的?”他歪头看我,笑容里是孩子般的无辜。
      我淡淡道,“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没有接我的话说下去,笑容未变。
      我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挽秋对小丫头片子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至少,目前在我面前发生的事情让我很是头疼。
      “哥,你就让挽秋陪我去逛街吧……好嘛好嘛……”凌宵抓着我的胳臂不停地撒娇,“哥你最好了最好了最好了…………”
      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我的额角在疼痛。
      真是……
      挽秋事不关己地坐在椅子上,闲闲地道,“这可不能怪我,我答应了你哥陪他的嘛。你这样……”他很夸张地叹息,“我真的很困扰啊。”
      什么叫真的很困扰!这明明就是在给我找麻烦!
      凌宵不满地道,“哥……你说你有什么事儿啊?你处理那些事儿他也帮不上忙……”我侧头看挽秋,挽秋一副鼓励的模样。
      他不要拒绝凌宵,就全推在我头上,这算什么事?
      我实在为难,挽秋笑道,“凌宵,我倒是真的不能陪你去。”
      凌宵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埋怨道,“为什么嘛!哥都要同意了。”
      挽秋浅浅一笑,含蓄道,“家有河东狮,小生不敢丝毫逾越。”说着,便又笑了起来,笑容清浅,温柔里带着坚韧的拒绝。
      凌宵微微的顿了一顿,咬了咬唇,面上灿烂道,“早说不就好了。”说完,头也不会地冲出了我的书房。
      我看着挽秋,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该说什么?
      他和陈如霜的事,我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么。可为什么,现在听起来,依然觉得如此的痛苦。
      他静静地坐着,燃了一支烟。
      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烟圈缭绕在手指的尽头,我一把抢过来,按在桌子上。他上次在我面前抽烟做的事,我没有忘,不但没有忘,而且再也忘不掉。
      他淡淡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指甲,我莫名的生起怒火,看到他做什么都不舒服,便快速地走过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看。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与我对视了片刻。后来干脆就闭上眼睛不理会我。我心情烦躁,什么都没想,直接的便吻了上去。
      他仿佛很惊讶似的,瞪圆了大的眼睛,仿佛滴溜溜的球儿一般,却又带着些生动的色彩,我放开他,直起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直接走到书桌旁坐了。
      他斜斜地瞥着我,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我笑倒在桌子上。
      他瞪我一眼,半晌,才道,“凌陌白……”
      “什么?”我看他,目光灼人。
      他没有低头,与我对视了片刻,轻笑道,“再给我几天时间。”他顿了顿,“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不知道我那一天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的形容。我只知道,在给绾缃讲起的时候,我一如那一天一般的甜蜜,一如那一天幸福,一如那一天那般的快乐……我从来都没有那样的幸福过,那样的快乐过。但我却也是真的,无法形容。最后,我对绾缃说,我觉得我的嘴,已经咧到了最大的弧度,如果挽秋说爱我,那么第二天让我去死,我也再所不惜。
      绾缃却笑我傻,他说,既然他都爱你了,你还死什么呢?
      是啊,那还死什么呢?
      真傻!
      仿佛又听见了挽秋说:凌陌白,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傻瓜。
      是啊,天字第一号傻瓜。
      听到他骂我的时候,真的是,幸福得想要流泪呢。
      绾缃鄙夷地望了我一眼。
      日光微微,暮色浅坠。
      梁子桐的葬礼并不清淡。
      来往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代以外的亲属,都是匆匆而悲伤的。
      挽秋并没有作为主人答谢宾客,这我是知道的,大抵便是他的身份并没有被真正的公布开来吧。
      卫童并没有亲自来,据他的妻子说,是有生意要谈的。
      梁子桐去世,挽秋几乎就断了与梁家的往来。那天我们走的时候,梁天奇欲言有止,半晌才喃喃道,“走吧,别回来。”
      我有些疑惑,梁天奇看着我,认真道,“以后,他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梁天奇勾勒出一丝笑痕,指了指不远处的挽秋,笑道,“别让他等太久。”
      我依旧有些糊涂,但却还是没问出来,告了辞,匆匆地去了。
      “用不用把肩膀借给你?”我偏头问他。
      挽秋撇嘴道,“就你那单薄的肩膀……算了。”
      我一口气憋住,大惊道,“我我我……你说我单薄?!”
      挽秋冷笑道,“你有几两肉。”说话时很是轻蔑。
      张涯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训斥道,“开你的车,笑什么笑!”
      这一来,连挽秋都跟着笑了起来。
      挽秋笑了,我就宽心了,不是么。
      天气不好加上夜深的缘故,行人很少,与几辆汽车擦过,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急忙叫道,“停车。”
      张涯被我吓了一跳,猛地刹车,挽秋也奇怪地看着我。
      我打开车门,探出头去道,“君禺,你在这里做什么?”君禺看起来很狼狈的样子,拎着两只大而笨重的箱子。那两只箱子已经很旧了,磨破了肉皮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君禺苦笑道,“我……我……。”然而他终究没说出来什么。
      我看了看挽秋,又转过来对君禺道,“先到我家吧,回去再说。”
      他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同意了。
      刚进客厅,就听见凌宵的声音,“我只是搬到宿舍住,又没有什么危险,婶婶,你担心什么呢。”
      母亲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自己拿定了主意,我也只要由着你。但女孩子出门在外,凡事要稳重。”
      凌宵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
      母亲往门口望了一眼,我淡淡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点了点头,便与凌宵上楼去了。
      幸而房子里的房间是足够多的,楼上的房间虽然不少,但也都各有用处,一时间也腾不出来,只能委屈他住在楼下了。
      “楼下怎么没人住?”君禺听了我的解释,好奇道。
      “不是没人住,楼下——厨房,客厅,餐厅……”挽秋接过话,进行了一系列的例举,最后道,“还有三间房被打通,合成了一大间佣人房。”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好象只剩下一间空房了,而且空了很久。”他顿了顿,最后道,“并且那是很地道的空房间,没有床没有桌……什么都没有。”
      “那……”我看着挽秋,耸肩道,“委屈挽秋大人与在下住一间如何,明日在下置办了寝具,挽秋再回房如何?”
      挽秋斜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看在方先生的面子上。”
      我点了点头,微微的笑,他的下一句话就直接让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么就麻烦凌陌白先生继续睡书桌吧。”说完,他很是无辜地朝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上了楼。
      我和君禺面面相觑。
      半晌,君禺道,“给你添麻烦了。”
      我摆手道,“是朋友就闭嘴。”
      他笑了笑,有些腼腆的味道。
      “行李先放在这里吧,明天屋子收拾出来了你再整理。”我微微的顿了一顿,认真道,“你就先住在这儿吧,等你想说,再告诉我也不迟。”
      他停了一下,微微的笑,“谢谢。”
      我摇了摇头,唤来佣人,“陈妈,你带君禺到挽秋的房间吧。”
      陈妈答应了一声,对君禺道,“方先生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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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我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拉开椅子坐下,顺口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往日早上的这个时辰,母亲应该坐在这里了。
      三娘笑道,“姐姐说她身子不舒服,阿慈陪着她呢,一会儿直接在房间里用饭,你不必担心。”说着,又道,“挽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
      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摇头道,“还在睡吧。”
      三娘笑道,“啧啧……又趴桌子上睡了?怎么不和他一起睡?”
      我嘴上道,“床不大,两个人睡更难受。”然三娘看我一眼,没说话。我也知谎言拙劣,我的床,睡两个大男人是足够的。
      诚然我是极其希望与挽秋共眠的,但我不是柳下惠。我正当壮年,虽说平时可以克制,但若与喜欢的人同床共枕,我是没有那种耐力的,如此,便只好委屈了。
      挽秋正好往这边来,三娘见他,便笑道,“这可真是的,正说着你呢,你就下来了。”
      挽秋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了,问道,“说我什么?”
      我接口道,“说咱们为什么没睡一张床。”
      水喝到一半的挽秋呛个正着。我叹息道,“你说说你,怎么想歪了。”于是,他咳得更厉害了。
      三娘笑得,乐不可支。
      挽秋出乎我意料的安静,只轻叹了一声,眼里有淡然的忧伤。
      子曦下来时,我和挽秋的早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三娘也早已回了房。
      “又不吃早饭了?”我笑着打趣道。
      子曦匆匆地,一边系扣子,一边回道,“我都习惯了。”他对挽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飞也似地出门去了。
      我看了看挽秋,笑道,“他还是不准备和你说话。”
      挽秋一副老成的模样,嗤笑道,“别扭的小鬼。”
      我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无论怎么说,我都觉得,挽秋比他嘴里的那个“别扭的小鬼”还要别扭得多的多。
      陈妈收拾了碗盘,正要去厨房,我叫住她,“君禺什么时候走的?”
      陈妈想了想,才迟疑道,“方先生?他走的早……大概六点钟才过一点吧。”
      我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挽秋打了个哈欠,倦倦地靠在椅子上。
      “这几日里,吃了便睡。”挽秋懒懒的声音闲闲散散,似乎还带着几分遗憾,“也不见胖。”
      我哭笑不得,只得叹息,“若是凌宵如你这般,她便开心死了。”说到凌宵,她已经决意要搬到宿舍去住,我和挽秋心里都清楚得很,她是不想太尴尬。本以为早饭她会在家里吃,没想到也走得早。
      “楼下那间房,不用收拾了。”挽秋凉凉地道,“直接让你朋友搬到凌宵那间不就好了?”
      我摇头道,“她周末总还要回来的罢——不给她留一间房,也说不太过去。”说着,我顿一顿,别有深意地道,“还是说,挽秋你想……”
      话没说完,被他扫来那一眼给挡了回去。我乖乖地闭嘴,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电话响得很是突兀,我总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卫童,接起来,听声音便知道,是一位思夫心切的闺秀。
      我叹口气,压住心中的刺痛,面上无谓道,“陈小姐的电话。”
      挽秋“哦”了一声,慢慢地移过来,接了电话,“如霜?什么——我……啊——”
      前面的还成话,后面的逐个都成了单音。
      电话挂掉,挽秋的脸色仿佛苍白了许多。
      挽秋怔怔的,仿佛很哀伤的模样,低眸垂睫,半晌才轻轻道,“她说——陈易葳要把她嫁给丛宪。”
      我怔住。丛宪是听说过的,但来往并不大,他是做肥皂生意的,自己起的家,发妻去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年纪也快到不惑——这些不论,他本人相貌并不堂堂,且好女色,品行虽不能说是差极,但也是不端的。
      不免是有些替陈如霜伤怀,那么好的女孩儿,怎么会许配给这种人。但同情陈如霜的同时,却也多少有了几分快意的感觉,毕竟,我爱的人是挽秋,她也一样。
      挽秋继续道,“可是——”
      我叹息,“你可是放不下她。”心中终是怜着他的,一边欣喜又一边替他哀伤,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
      挽秋依旧呆呆地,半晌,讥诮似地道,“放不下——有什么放不下的?”他低低地道,带着讥诮的味道,“时间,总是消磨一切的。多深的情啊,多好的爱啊——”他冷笑道,“狗屁!”我怔然。
      他又道,“只不过,她若这么嫁了过去,恐怕——”他笑得有几分萧索,“恐怕会死在丛宪手里。”
      我愕然,疑惑道,“总不至于如此吧。”未听说过丛宪有特殊的爱好。突然间想起,陈如霜曾经说过他与挽秋已发生亲密关系,难道说,从宪,这便是挽秋所担忧的。
      挽秋叹了一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她怀孕了,两个月。”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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