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造谣生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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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沛冰箱的压缩机一运行就有一种嗡嗡的噪音。楼上家的孩子到了十一点多终于不闹了，整个世界归入平静。温航歪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黄沛在听到冰箱压缩机运行的声音之后突然从静止状态动了动，站起来，去卧室拿了条被子搭在温航的身上。温航被这动静闹醒了，睁开眼，昏昏沉沉中坐了起来，刚盖上的被子从他身上滑下来。温航手忙脚乱地接住，才没让那被子掉在地上。
他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黄沛给他盖被子时弯下腰放大的脸，但意识一朦胧，转眼间人又不见了。温航捧着被子左右看了看，看到黄沛拿着自己的羽绒服一边穿上一边重新坐在了电脑的面前。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剩旁边厨房的一个小灯开着，加上电脑屏幕的亮光。在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射下，黄沛看着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像是个鬼。电脑的充电线从茶几上连到沙发旁边地上的排插。温航看了看手机，三点二十。
“你不困？”他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喝剩底的一杯咖啡，又看了看黄沛手里的kindle。
咖啡是他一点多两点的时候喝的，喝完之后半小时他就昏睡过去了。
黄沛所在羽绒服里回头扫了他一眼：“我五年几百个夜班也不是白值的吧。”
“值完夜班之后你们是不是能连着休息好多天那种？”
“怎么可能。”黄沛笑了笑，“空管大多是二休二，就是白夜休休，也有一休一的。下了夜班休半天，第二天上个白班也很正常。我们人不够。”
说完，黄沛叹了口气，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嘟囔了一句：“全国也没见哪个地方说人够的。”
“数据怎么样？”
“峰值已经过了。大过节的大家睡觉也是真晚啊……一点多才过峰值。”
温航脸上有点痒，摸了摸，好像是口水印。
“你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没事，你去睡吧，我今天晚上睡沙发了。看到四点我就睡。”
“黄沛……”
“晚上人们的脑子都会不太好用，你不要说那种第二天醒来会后悔的话。”
其实黄沛在二半夜脑子也不正常，否则断然不可能发表这种完全建立在猜测和“想当然”上边的言论。也许和温航之间的那点奇怪气氛，归根结底不过是他单方面的臆想或错觉，又或者只不过是因为两人这种奇异的亲密关系。黄沛就是一直有这个毛病，值夜班的时候脑子和嘴都刹不住车。
一时之间，客厅里只剩下冰箱压缩机的噪音。温航坐着不动也不说话，黄沛都开始怀疑他是睡着了。这时候温航突然捧着被子站了起来，拖着两条腿往卧室挪。
“我去睡了。”
“去吧。”
黄沛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坐起来，查看了一下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大概浏览了一下收到的私信、评论、和转发。当他看到一条热门转发里的图片的时候，他的心沉了下去。那张图片里是他的姓名、电话、住址、还有父母工作单位。
说来就来，一点都不含糊。
他爸妈应该已经睡了，所以还不知道。黄沛庆幸他们还有这一晚好觉睡。三点四十的时候，黄沛困到了一个极点，就自己裹着被子窝在沙发上昏了过去。
他第二天醒的时候，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换了睡衣，裹着被子，枕着柔软饱满的枕头。阳光从窗帘透进来，黄沛的时间感告诉他，现在可能已经十一二点了。
他四处摸找自己的手机，却没有找到。
卧室的门关着，外边一片寂静。黄沛有一会儿以为前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风暴还没有席卷到他，他还只是一个无名的、淹没在人群中的负罪者，如这城市中的很多人一样。
黄沛站了起来，睡得有些昏沉，走路都歪歪扭扭晃了两三步，才摸到自己我是的门把手。
他一开门，觉得扑面而来就是一个字，冷。
温航正站在窗边抽烟，竟然只穿了那件单卫衣。他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放在耳边。手机是黄沛的。
黄沛朝他走过去，他把电话挂了。
“打来骂你的。”
“那你还接干什么？”
“就这一个号打了三四次，我怕是有什么其他事。”
黄沛的发绳估计掉在了枕头边。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怎么去屋里睡了？”
温航睁大了眼睛：“不是你自己走进去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
黄沛皱着眉，想不起来。
“早上八点多我醒了，出来上卫生间，你就被我弄醒了，问我是不是不睡了，然后就自己往屋里走。等我从卫生间出来你已经盖好被子睡着了。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你手机突然开始接二连三地来电话短信，我就给拿了出来，怕把你吵醒。”
黄沛缩着脖子，伸手把手机接了过去。
“你爸妈也给你打电话了……所有存了姓名的电话我都没有接。”
“嗯。”
黄沛自己走回到卧室里，给他妈回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结果他妈刚叫了一声“黄沛”，电话就被他爸拿了过去。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沛“嗯”了一声，坐到了床沿上。
黄父在电话那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努力跟一个三岁小孩子讲道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黄沛没有说话。
“你也快三十岁了，出事之后我想办法帮了你很多，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但你不能做事情把我和你妈也往火坑里推，是不是？当时整个空管系统下了多严的死命令，所有事故相关人员的姓名不允许对外透露，你自己非要找这些事吗？黄沛，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虽然她和你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她才十二岁，你想过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吗？
“最重要的是，事情闹大了我被免职都是小事，要是纪检监察的开始介入呢？”
这倒是黄沛没有想过的。
“爸……”
“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你妈也有她自己的生活，你也要为她考虑考虑。”
黄沛这通电话打完之后，走回到客厅跟温航要了支烟。
他并不喜欢烟味儿，说实话的就是一股糊锅味和一股臭味。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抽烟似乎成了唯一可以付诸的一个行动。温航没说话，去餐桌边不知道在摆弄什么，等黄沛回过神来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温航在热外卖。
黄沛把烟灭了，走了过去。
“徐先泽的父母现在还在美国吗？”
“还在吧。我和叔叔阿姨很久不联系了。”
黄沛觉得有些奇怪：“那他怎么回国工作？”
这话让温航往微波炉里放外卖盒子的手停住了。黄沛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温航心里一边难受，一边觉得黄沛这个人还真是标准的自己不好过也要顺手折磨折磨别人，只不过比自己去年干得隐晦很多。
温航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自己总是要回答这个问题。
“他回来……他回来结婚啊。他女朋友当时在美国留学，他对人家一见钟情。人家回来，他就跟着回来了。”温航嘿嘿笑了两声，“我给他当的伴郎。特别狗血吧。”
黄沛要张嘴说话，却被门外一阵特别大的动静给打断了。动静之中还掺着女性的尖叫声。黄沛赶紧跑到门前打开门，心里害怕是宋佳明来找他，结果出什么事了。结果他看见的是满地的红色油漆，还有旁边站着的王木楠。
王木楠皱着眉，大衣一角也沾了油漆。她可能是工作中见过更复杂的场面，竟然没有怎么被吓到。
“你没事吧？”
黄沛一脚跨出去抓住王木楠的手肘就问。
“没事。”王木楠低着头，看自己被泼到了油漆的驼色大衣，“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他在泼油漆，我还没说什么呢，他看见被发现了自己慌了，把我撞到一边就跑。没事，我人没事。”
她缓过来神，拍了拍黄沛的上臂，示意对方自己没事。就是这一地的油漆很麻烦，不过黄沛显然此时不太在乎这一点。
他把王木楠带进家门，心里的疑问是“她怎么来了”，却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都踩了一脚的油漆，在门口地垫上把鞋换了之后才走进房间。温航也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他们俩。王木楠一直没发现这屋里还有个人，换了鞋之后一抬头，往后一趔趄。
她张了张嘴，特别警惕地把温航和整个屋子里的情况扫视了一遍，然后回头看着黄沛：“你没事吧？”
黄沛摇了摇头。
“那他……？黄沛，真有什么事的话你要报警！”
黄沛还没反应过来王木楠在说什么，温航就笑了起来。他当然认出来了眼前这女人就是当时在大剧院黄沛的相亲对象，说实话王木楠当时说那几句话实在是太使人印象深刻了，温航现在想想，也算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之一，想忘也很难忘掉。
他笑着点了点头：“是。说起来我还得谢谢这位美女，要不是你当时几句话把我打醒了，我现在可能真的已经做出来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了。”
这是黄沛不知道的心路历程，因此惹得黄沛挑着眉毛看了他几眼。
“美女别误会，我叫温航，是遇难者家属之一，微博上这件事就是我和黄沛一起弄的。他那录音的声音还是我处理的呢。”
王木楠看得出来温航不是在撒谎，也就放松下来，走到了屋里。这时候微波炉滴滴滴响了第二次，黄沛走过去把热好的菜拿出来，换了盒粥放进去。王木楠一看这两个人乐观健康的架势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事。”她向黄沛解释了一下，“微博我都看过了，我觉得你做得对。”
这是整个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个正面回应。
温航在这时候站了起来：“那个，我得回家拿点东西，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黄沛抬头看了他一眼。
温航觉得黄沛那个眼神，好像不希望他走。但黄沛的眼神又总是这样，似乎与其他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温航自己拿上手机和衣服，出了门。
他一脚踩进了满地的油漆。红色的，特别触目惊心。一半在门上一半在地上。温航看这油漆就好像他们干的这件事情。泼出去就收不回来，特别扎眼的一片，大过年的时候炸出来惊天的动静。第一次，温航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是对的——他之前从未在意过对错，如今却开始在意了。
他走之后没多久，黄沛给他发了个信息，说第二段问答内容已经大概写好，等他回去晚上录了。
因为过节，街上的店铺已经关了大半，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挂了一些红色的灯笼，颜色是比红油漆柔和多了。其实今天下午大剧院有演出，但他已经提前请了一星期的假。如今，他并不是真的需要回家那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出来该干什么，就很想回到剧院，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温航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工作的。
观众看表演的时候，并不会在意具体的这处细节那处处理，只是看一种整体的感觉。可要想整体的感觉对，那么每一处小细节都要反复排练试验，更要有真正热爱这些的人在工作中进行创作，不断去追求更好的效果。这种过程让温航觉得安心和快乐。
管制工作对黄沛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此前他只是理解了黄沛事故后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而从未想过，那个“终身不得从事管制工作”的处罚本身，对黄沛来说是怎样的现实。这个工作这么累，也许他早就寻求解脱了。也许他除了干这个也不会干其他的。
温航掏出手机看微博上的情况，才发现黄沛那个事件说明的视频，被删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造谣生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