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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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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府书房,明穆昀坐在座位上,一旁的下人放了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屋内的炭火发出了一阵声响,明穆昀端起了茶杯,优雅的抿了一口。
“大人,如今该怎么办?”南霄见他一脸平静,有些按捺不住。
“急什么…”明穆昀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一边的南霄,似自言自语道:“看看再说。”
“可皇城已下令让斐然立即回都复命。”一想到这里,他就莫名的烦躁。
“回程中也可以遇刺吧……”
茶水晃动,明穆昀摸了摸腰际的玉珏,目光审视了片刻。
“用刑了?”
“嗯,只是打了几十板子而已。”
闻言,明穆昀闭上了眼睛,终是叹了口气,缓步走出了书房。
冰冷的锁链沉重的拖在腕间,斐然渐渐清醒。
惨淡的火光衬得斐然的脸色越发苍白,灰暗的狱室里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
突然,长廊的尽头缓步走来一身影,最后犹如鬼魅一般闪到了斐然所在狱室的门口。
跳跃的烛火下,男子带着黑色面纱,犹如黑暗中的鬼灵。
“你的速度还真是慢。”
“斐大人如今才是落魄不堪的人吧,竟然还有心思嘲讽他人。”男子俯瞰着狱室内的斐然,发出一声冷哼。
“翼…你这性格怎么现在越来越随你家主子了。”斐然笑了笑,然后悲声幽幽说道:“翼,能不能想想法子,先救我出去。”
“是殿下让我来的。”
翼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让斐然脸上的笑意凝固起来,他扶墙缓缓起来,又阴沉沉的笑着。
“真是…居然沦落至此…”斐然眼底带着无尽的嘲讽,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明穆昀调查的如何?”
“殿下已经查出了,这个明穆昀确实是假的。”
翼从袖口中抽出了几张宣纸,挑眉道:“这是殿下让我送来的。”
斐然看着那几张宣纸,眸色一沉。
如他所料,明州果然在三十多年前出了变故。
按照信上所记,明州城三十多年前乃是整个云国最穷困之地,因着那时的北冥国并不大强盛,所以先皇对此地也是少有管理,以至于地方混乱不堪。
明穆昀借助明家势力坐上了明州城城主之位,用钱财买通了各级官吏,对上谄媚屈膝,对下欺压百姓,日夜笙歌,过着糜烂不堪的日子。
过度的徭役赋税逼得百姓造反,于是众人合谋,寻找了多名刺客暗夜入明州府进行暗杀。
“移骨之术?”斐然看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他眉目一挑,对此时明州城的城主有些好奇。
“如今的明穆昀本名为雪韶阳,原是明州城城中一户富商家的公子,早年随父经商,在扬州居住过几年,并遇上了一名名叫绯樱的女子,然后雪绯两家结为亲家…”
“然后?”斐然苍白了脸,不明白翼为何突然停下。
翼垂首从袖中掏出一瓷瓶,然后一脸嫌弃的扔了进去,“先把药吃了,省得回不了京城复命。”
见斐然吃了瓶中的药,翼这才继续缓缓说着。
“后来雪韶阳的祖母因病去世,雪家人便回到了明州,几年后,绯樱按照当年的承诺前来寻找雪韶阳,却意外地撞到了明穆昀……”
“然后被明穆昀欺凌了一番,无颜面见雪韶阳,自杀了。自此以后,雪韶阳走上了复仇的不归路?”斐然眼眸眯起,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不,”翼背着手摇头,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绯樱有一定的武功底子,明穆昀身边高手如云,杀了她简直轻而易举,但那时他并没有让身边的人下死手,只是随意地逗她玩,本想玩累了再拖回府中,却不想就是他这番拖延迎来了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斐然轻嗤一声,他很想知道究竟是那个不要命的敢在明穆昀手下救人。
而翼仿佛知道了斐然心中所想,他眉眼一挑,柔声道:“羽皇后。”
空气有一丝停滞,斐然透过烛火看向翼,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斐然笑了笑。
“我懂了。”
“绯樱被救后似乎并未对雪韶阳提及此事,一个多月以来明穆昀也未曾找过雪家麻烦,后来雪韶阳的父亲为两人定下了婚期,可是大婚那晚雪家便出了事,雪家上下几百口人连带宴席上的宾客无一生还,明穆昀抢走了绯樱,对雪家大肆烧杀,雪家出事时,雪韶阳被他的父亲强行赶走才躲过了一劫。”
“后来雪韶阳寻求各地武士,与明州百姓合力将明穆昀‘杀死’,他找了一位名医,将他的脸骨割得与明穆昀无甚差异,才避免了上头的排查。”
一个人顶着自己仇人的面孔在世间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可是绯樱呢?自杀了?”
“绯樱并没有进入明府。”
“那人呢?”斐然疑惑道,如今的明穆昀身边并没有任何女子啊?
“没有找到,我想,绯樱很可能就留在雪韶阳身边。”
“什么?唉?你去哪里?”斐然正在排除着明府的女子,却见翼转身离去,他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殿下说,斐大人如今的智商竟处理不了一个小小的城主,以后如何报国,就让你在这牢狱呆上几天再说,当然,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翼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混蛋!你给爷赶紧滚回来!”斐然一拳砸在木桩上,忿恨的看着翼消失的地方。
“吵什么吵!再吵就拉出来砍了!”拐角处突然蹿出一名侍卫,对他吼了几句,然后甩鞭离开。
“该死的,真是人善被人欺,虎落平阳被犬欺…”斐然咒骂,满面的不悦。
五日之后,斐然被强行的押到了后院,看着那几辆马车,斐然便知道了明穆昀要做什么。
“斐大人…”明穆昀上前替他松开了手链,笑道:“明某现在安排您回京。”
“回京…”斐然眸子含笑,他俯身在明穆昀身侧轻蔑道:“明城主这点儿人就打算送我离开吗?真是有些可笑。不知明城主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作:请客容易,送客难……”
斐然说完,拂袖撒下一堆药粉,然后迅速退至一边。与此同时,院墙外突然进来了几名黑衣人,如风掠过。
杀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刺鼻的血腥味迅速蔓延,院内的动静还未惊动其他护卫,明穆昀带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明穆昀,亦或是称你为雪韶阳雪公子。”斐然目光落在雪韶阳身上,见他面色有一瞬间惨白。
“看来你已经调查清楚了…”雪韶阳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平静,“那又如何?凭这几人你也想走出明府?”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进狱室之前我写了一封奏折交给了我的同僚,若我一旦死去,这封奏折就会上呈皇上。”斐然笑着,满脸地幸灾乐祸。
雪韶阳皱了皱眉头,最后自嘲般地笑了笑,“三十多年了,居然败在了这里,要杀就杀吧…”
“你们不能动他!”一道冷厉的声音破空而来,银色的细针带着杀气打在了翼的手腕中,令人防不胜防。
斐然垂着头,微微眯眼,诡异一笑。他猜得没错,绯樱果然会到,只是…
“喂,你不是说她稍有武功底子吗?怎么都躲不过?”
“闭嘴!”翼阴冷的声音传来,他提气将腕中的银针逼出。
斐然不屑地撇嘴,然后看向挡在雪韶阳面前的女子。
按时间来算,女子约莫也至四十了,可那双眼依旧是清亮动人,隐隐有着一抹倾世之色,只是站在那里,便已姿态曼妙。
斐然叹气,怪不得那个明穆昀起了歹心。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看见绯樱进来,雪韶阳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颤,双眸含怒。
“雪…”绯樱转身,瞳中含泪,“你敢吼我?”
“出去!”
“雪韶阳!”绯樱明显被他气得不轻,话毕,她周身立即散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阴沉,指间又多了几枚银针,“等下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什么要来…”明明这张脸让她畏惧了半生,明明他已经躲了很远了啊…
斐然见此不由好笑,两个命数过半,加起来都可以埋到地下的人在这时候还有心思打情骂俏?
他捂唇轻咳,好心地提醒了一下两人,“那个……大敌当前,你们两位抓住重点。”
虽然这个‘大敌’不会武功,但也不能太小瞧读书人吧。
果然,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女子又警惕起来。
“绯夫人…”斐然微微行礼,轻笑一声,“我们不会杀雪韶阳的。”
“真的?”
“樱…”雪韶阳将她拉至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斐然,“你究竟想做什么?”
“明州城在明穆昀的治理下腐败不堪,自从你接手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它继续沿着正轨走?先皇当年确实不对,放任地方官员腐败,明穆昀此人,你是想继续关着还是杀了,我都无异议。”
“你会这么好心?谋害朝廷官员,只此一条你便可送我入京,再加上你在明州的作为,怕是少不了赏赐。”
“为民平祸是斐某应该做的,如今只求安全回到京城,更何况…”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笑问绯樱,“夫人可还记得这枚玉佩?”
“这不是…”
“是您当年留给羽夫人的。”斐然打断了她的话,笑盈盈地说道。
“雪,他们可信的。”当年的事情她甚至对雪韶阳都没有讲过,而面前的男子不仅拿着那枚玉佩,还知道此事。
见雪韶阳面有疑惑,绯樱也不再多解释,只是说了一句:回头给你解释。
“那羽夫人呢?”
“羽夫人…她已经走了。”
绯樱看他神情恍惚,便知这‘走了’是何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
“不知雪城主这马车还能否借于我?”斐然哂笑一声,率先打破了这片死寂。
“自是可以,我这就送斐大人出府。”
寒风卷落叶,斐然抬头看着自己生活了近一年的府邸,不禁感叹,他正欲转身离去,一旁的雪韶阳却跪了下来。
“城主这是做什么?”斐然面色一惊,立刻上前搀起他。
“雪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您海涵。”
“多大点事…”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只是日后斐某若有所求,还请城主看在这点儿微弱的交情上帮个忙。”
“定当万死不辞!”
“多谢。”
“斐大人保重。”
“保重!”斐然抱拳,然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明州一事,若是上禀朝廷自会有人查清,毕竟雪家及明州百姓受害,雪韶阳又为何甘心?”
斐然抱着手臂坐在车上,扫了翼一眼,幽幽说道:“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而雪韶阳又是一个息事宁人的性子,自是不了了之,官场如此,你一个江湖人士怎么懂。”
翼默然。他确实不懂,也不想懂,毕竟,手中的剑就可以作他的理。
“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就先离开了。”行至明州城外,翼便告辞先行离去。
马车按着平常的速度继续前行,斐然看着渐渐消失地明州城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