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失调》袖里糖

18、18

　　午后，外面的阳光渐弱，屋子里暗了一些，让人看着有些难过。
　　唐不尔家里的采光一般，于斯家里的更好一些，他跟于扬聊天时，阳光正洒进客厅，铺在浅色瓷砖地板上。
　　虽然早就回来了，但唐不尔沉不下心去面对工作，他总觉得工作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甚至还想翻出卷子来抓紧时间做几道数学题，于斯会检查。

　　奇幻的经历是枯燥生活的天然调味剂吗？
　　未必。
　　还得是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来才行，否则分分钟被逼成神经病。

　　唐不尔自认心理承受能力一般，但求生意识极强，他努力让自己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如果两边都是梦境，他就只能都尽力做好，如果两边都是现实，那么要非常努力地都做好才行。
　　总之，要做好，要过好每一周，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唐不尔找出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资料，工作前照惯例拉好窗帘，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稳稳坐在书桌前。
　　二十分钟过去，咖啡凉了，资料没动过。
　　他盯着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墨点儿发呆。持续发呆。

　　于扬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唐不尔不知道自己问了于斯的事，为什么于扬要反过来问他这个问题，但是转念一想也该知道，这是个台阶，于扬恐怕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我打车过来的，很近，十分钟就到。”

　　“你们竟然住得这么近。”于扬表情一直很柔和，看起来很好说话：“平时就没有遇到过吗？”
　　“没有，我也很惊讶。”唐不尔弯唇笑了笑：“可能是没缘分吧。”
　　于扬没说话，唐不尔清了下嗓子，开口说话：“我看朋友圈，他平时好像都在别的城市旅游，我又喜欢宅在家里，我们碰不到也是正常的。”

　　对方微微点头，“你平时不看新闻吧？”
　　唐不尔奇怪他的话题为什么这么跳跃，但还是老老实实应答：“不太看，除了工作相关的东西，其他的都不太看。”
　　“也不玩社交网络？”

　　唐不尔挑眉：“算是吧，觉得有点浪费时间。”他讪讪一笑：“虽然我的生活在别的人看起来恐怕就是在浪费时间，但是我觉得经常刷短视频或者沉溺于社交网络上的舆论，会有点儿容易变得烦躁，我自控力不太好。”
　　于扬点头：“是这样的，这十多年内，互联网上的内容都被筛选过才放在所有人面前，又有一大堆水军，分成好几拨，引导舆论，以偏概全，多看了，心情会很差，随便说点儿什么都会吵起来。”
　　他说：“于斯也不爱看那些，但我因为工作需要，没办法，需要了解现在的社会现状，和大家都在想什么。”

　　“心理医生是这样的。”
　　唐不尔只是随口附和，聊天嘛，不就是这样？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看着对方的脸色决定接下来该说什么。
　　没想到于扬心思非常敏感，问他：“你知道？”他偏了下头，是审视的态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职业？”

　　唐不尔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很久之前……于斯告诉我的，他只是说了哥哥是做心理咨询方面的工作，是我猜的。”他笑笑：“其实我分不太清楚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有什么区别，毕竟我生活中没有其他做这一行的其他朋友，所以记得比较清楚，虽然那时候我们没见过，也不算是朋友……”
　　于扬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一会儿，笑了一下：“于斯是遇到了入室抢劫被误伤，重伤不治，才离开的。”
　　唐不尔愣住了，于扬看了他几秒：“没关系，不用这种表情。他总是说，人生会有无数种遇见的可能，就连死亡也未必是生命的终结。”

　　唐不尔消化了好久，他口干舌燥。
　　还以为是意外，没想到是人为。
　　“入室抢劫？误伤？”

　　“嗯，那时候他刚回来不久，还窝在家里休息。跟我说，这次暂时不打算出门了，说要做件什么事，却死活不告诉我。”
　　于扬顿了顿：“第三天，我接到了父母的电话，才知道他出了意外。”
　　唐不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既想知道整个事情的全貌，又不想让逝者的家人重复想起失去亲人的痛苦过程。

　　“节哀。”唐不尔不知道该说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古旧的两个字。
　　于扬看起来很豁达，就跟已经走出来了似的：“你在葬礼上已经跟我说过了。没关系，葬礼邀请我发给了他很多同学，但是来的寥寥无几，尤其是高中的，你能来，他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我猜，于斯也会希望别人能记得他。”
　　“我当然记得。”唐不尔说：“他人很好，真的很好，帮了我很多。”

　　“确实，如果他人品很差，说不定还不会遇到这次的事。”
　　“什么啊？”唐不尔不太理解。
　　“说是入室抢劫，其实是蓄谋已久，住在这隔壁的女孩子，有个极为难缠的前男友，她察觉到不对，提了分手。暂时离开原来生活的城市逃到这里租了房子，找了新的工作，那男人从她朋友那里旁敲侧击知道了她的地址。过年期间这里没多少住户，那天于斯正好在，是半夜，他及时伸出援手，救了那个女孩子，可惜，送到医院迟了一些。”

　　唐不尔久久说不出话来，十几岁的时候以为他要跳楼，就跟一直悄悄跟在他后面，在紧要关头救了他。
　　在一个非常奇幻的背景下，不知故事是真是假，就完全信了投入其中，想要救下一个不相识的女孩子，避免她因意外而失去生命。
　　这么多年后，能毫无保留帮助邻居，从没想过自己的后路。于斯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唐不尔笑了一下，有些惨淡：“他是那样的人，可以想象到。”他问：“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
　　唐不尔点头，现代社会，这种情况，抓不到人才是稀奇事。

　　最后他是怎么回家的，都忘了，也是在回到家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想清楚于扬为什么要跟他说起社交网络，新闻之类的。
　　唐不尔无心工作，把资料全都收了起来，打开电脑搜索相关关键词，再根据时间筛选。
　　一则《男子英勇救美女，却被其前男友身刺多刀致身亡》新闻标题吸引了眼球，他点开看，确实是于斯的新闻，而且相关报道还有很多，信息都对得上，但是公布的是假名。

　　其他人都不知道，应该是于扬跟父母没有说。
　　如果他知道于斯住在这里，再根据时间街道名称简要分析一下，就能猜得出说的是于斯。
　　就算猜不出来也会怀疑。

　　他之前一直以为于斯是在野外探险的时候出了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也是，那个时间点，他那么周到的人，应该会选择回来跟家人团聚，一起过年。
　　于扬说，父母年纪大了，于斯跟他商量着今年团聚在一起过个年，让父母高兴些。

　　话是那么说，其实他知道，于斯是有事情要做，而且是下定了很久决心的什么事，可惜不知道他办成了没有，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遗憾。
　　唐不尔帮不了他，他见过了很多年前还活生生的于斯，但是也问不出什么遗憾，他以为自己的人生还很长久。
　　讨论不少，当事女孩子的照片被人扒了出来。

　　不少诸如“原来长得这么好看，难怪人家出手相助”的言论，也有人说“现在的新闻都很片面，要我说，这人就是活该，管人家家事干什么”，看得唐不尔骤然血压高升。
　　但还是有不少人这么想，“说得对呀，以前我还会觉得得帮把手，现在只想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别死我门口。”
　　唐不尔果断关了网页，心情起伏有些大，他作为朋友看到这些都觉得很生气，更别说于斯的家人了。

　　确实，也有人说身亡的男生有胆量，善良，人好，但是大多数言论都不是善意的揣测，甚至都称得上是恶意了。
　　看多了负能量爆棚。
　　于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最清楚，就算隔壁住着的是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妈，遇到任何危险他都会出手相助的，他根本不是看人下菜的人，他只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那么做了。

　　唐不尔心情非常低落，外卖点了个蛋糕，味道很好，但是拿回来吃了两口就放进了冰箱。
　　没什么胃口，他心里有一股怒气，有一股怨气，两相交战，弄得他疲惫不堪。
　　他非常清楚，无须跟陌生人解释于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如何看待他并不重要，熟悉的人尚且会产生误会，何况陌生人。

　　他也没有资格帮于斯衡量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于斯愿意做的事，在他看来当然是值得的。
　　但唐不尔就是想帮他说句话，想告诉所有人，于斯不是舆论里猜测的那样。
　　他是个很好很好，做事没有多余目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