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130、130 【番外六：冰皮月饼】

　　芳草萋萋，福州茶树园。

　　有女子躺在藤椅上，凝视着天上的寒星，轻叹一声。
　　明明是同一片星空，远隔千里，却总觉得西山岛的夜色要温暖许多。

　　远远的，有纤弱的身影挑着灯笼走过来。
　　傅清羽定睛一看，赶忙起身迎过去，两人没怎么寒暄，直接手拉手进了屋。

　　豆蔻少女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里泪光戚戚。
　　“傅姐姐，我不敢和他说话，我怕他打我……
　　他好像从来没笑过，还是，还是燕师兄比较亲切……”

　　傅清羽无奈一笑，摸摸她的头。
　　“霜琳妹妹，他对人是冷淡刻薄了些，却没有恶意。
　　他不肯理你，只是心里难过又死要面子，并不是讨厌你。
　　我回头帮你骂他一顿，你莫要与他较真。”

　　秦霜琳垂下眼眸，幽深的湖水映入心底。
　　“我不该在人前说他阴险狠毒，暗箭伤人。
　　我看到燕师兄受伤，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
　　霄师兄腕力虽有些薄弱，不过身手敏捷，招式凌厉多变。
　　激战之中丢出兵刃，也不能算是阴险狠毒呢……”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喜欢他这般胡闹。
　　我跟你讲，他小时候很调皮的，一笑还会露出两个小酒窝…”

　　秦霜琳诧异的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露出小酒窝？那一定像严冬里盛开了粉桃花一样诡异……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还是燕师兄比较和蔼，总是笑的暖阳和煦……

　　傅清羽沉沉的说道：
　　“小练从前与一群小乞丐相依为命，流落在京西街头。
　　那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论长幼排了个序，好像是叫萧小九来着。
　　后来遇着我同村的叶叔叔，才有个正式的名字，在漆园里做工糊口。
　　他与小燕一样，都是流落战火的孤儿……”

　　秦霜琳微微一怔，眼眸里透出明晃晃的期待。
　　“傅姐姐，你说霄师兄曾经流落京西街头？
　　那…那他有没有说过家乡在哪里？可有嫡亲的兄弟姐妹？”

　　傅清羽思忖半晌，犹豫道：
　　“这倒不曾听他提起。不过就算有，也早就失散了吧。
　　他从前与小燕形影不离，两人胡打海闹，简直就是一对活宝。
　　他嘴上一口一个小白，叫的没大没小，心里却当小燕是亲哥哥一般。”

　　“只是现在两人不知怎么了，竟闹得这样凶。
　　我真没想到他会刺伤小燕，定是有人暗中挑唆。”

　　秦霜琳兀自出神，一言不发。

　　傅清羽看她一脸忧伤模样，不免心生怜悯。
　　“妹妹不用耿耿于怀，且随我回去瞧瞧这冰皮月饼。
　　嘿嘿，我来哄出他的小酒窝给你解解气。”

　　月光清幽，寒竹簌簌。
　　两姐妹一路小跑，来到问水阁，蹑手蹑脚的走进院墙。

　　石台上趴着一个白衣少年，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身形消瘦，微微颤抖，背上的衣衫透出斑驳的血红。

　　有人披着外衣，扶着腰侧一脸无奈的走出来。
　　眉眼略显憔悴，脚步也有些虚浮，手里还握着一个药瓶子。

　　他抬头看见两姐妹躲在墙根，抿嘴一笑，眼眸里暖暖的。
　　“你们来的正好。他被师尊罚了一顿鞭子，又晾在那里思过。
　　现在还在闹别扭，不肯让我替他上药。阿羽，交给你了……”

　　傅清羽接过伤药，定定的说道：
　　“小燕，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劝劝他的，你不必担心。”

　　秦霜琳轻轻说道：“师兄放心，我也会好好和他道歉的……”
　　燕白亦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慢悠悠的走回了御风阁。

　　两个女孩子还没走到石台边上，就有冷淡的话语从臂弯里传出来。
　　“师兄真是锲而不舍。我已经在思过，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后悔丢偏了匕首，没有一刀要了你的命！”

　　“小练，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我以后就一直留在福州茶树园，再也不回来看你了！”

　　料峭的冰雪和缓下来，清风拂过幽深的寒潭。

　　霄练倏然抬起头来，黯淡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惊喜。
　　他久久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细细的分辨着她眸中的光亮。
　　浅浅的失落浮上心头，她在生气，她在伤心……

　　“唉，说你两句，你就这么一副屈死鬼的模样！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前脚刚走，你就惹是生非，被师尊责罚。”

　　傅清羽轻叹一声，走上前去。
　　霄练沉默不语，颤颤的支起手臂，要坐起身来。

　　女子扶了他一把，不觉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来，戳戳他肩窝。
　　“我才离开多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简直跟那门口的竹竿似的。
　　还跟小燕打架打的这么凶，你存心叫我难过是不是？”

　　霄练微微低了头，遮住寒潭之上泛起的涟漪。
　　“我以后不会了。”

　　无声的许诺沉到心底，化作灵魂的刻印。
　　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和他动手了。

　　秦霜琳犹犹豫豫的走上来，目光躲躲闪闪。
　　傅清羽不禁失笑，这丫头似乎十分害怕，好像随时准备逃跑一样。

　　她凑到霄练耳边，低声说道：
　　“她是我的好姐妹，不许你欺负她，听见没有？”

　　霄练抬起眼眸，瞥了一眼那娇弱女子。
　　峭壁冰雪碎裂，现出一痕冷淡的笑意，凝固在沉沉的黑夜里。

　　秦霜琳浑身一颤，刷的一下躲到傅清羽背后。
　　“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呜……”

　　傅清羽抱住妹妹，对面前的男子怒目而视。
　　“你这混账，白长了一副祸水模样，怎么笑得这么瘆人！
　　亏我在人家面前一个劲的夸你，你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阿羽，我不是有意的。”

　　傅清羽拉着妹妹的手，对着霄练轻轻打了两下。
　　“妹妹别怕，你看，他不会吃人的。你有什么话，就当面和他讲。
　　你霄哥哥是有些孤僻，不过，他没有动手打女人的习性。”

　　秦霜琳探出头来，怯怯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我一时激动，说了许多蠢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犹豫了一下，眼眸里透出期待神色。

　　“师兄，你家乡在哪里？父母姓甚名谁？”
　　“与你无关。”

　　“师兄，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过去有，现在没有了。”

　　霄练眸光黯然，有不好的回忆浮上心头。

　　傅清羽暗地里拧了他一把。
　　“你今天到底哪根筋不对，好好说人话！”

　　“我来帮你上药，作为…作为赔礼道歉可好？”
　　“不必，有阿羽在就好。我困了，师妹。”

　　“那我回去了……”
　　“不送。”

　　傅清羽一把拉住秦霜琳，伸手抹抹她脸上的眼泪。
　　转而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霄练说道：
　　“妹妹别走，你霄哥哥这般冷面皮，其实心里可是别扭的很。”

　　女子勾起红唇，戏谑一笑。
　　“他任性胡闹被师尊打了，怕你看见伤处耻笑他，这才将你撵走。
　　他打不过小燕，整日茶饭不思。现在弱不禁风，趴在这里出洋相。
　　以后指不定连老婆都抱不动，咱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嗳？”

　　傅清羽觉得身子一轻，不由得噎住了话头。
　　秦霜琳低下头去，脸上略有些红晕。

　　霄练一脸淡然的看着怀里的女子，也不说话。

　　傅清羽一挑眉毛，看进他的眸底。
　　分明读出一句不屑的心语：谁说我抱不动你了？

　　女子伸手捋住他的下颌，眼眸里笑意深深。
　　“来，小美人，给姐们儿笑一个！”

　　霄练脸色发青，略有些冷然。
　　“不然呢？”

　　“不然我就在妹妹面前，啃掉你这张冷面皮！”

　　霄练眉心轻蹙，宁谧的眼眸里透出一点疑惑。

　　女子嘿嘿一笑，搂住他脖子，啵的一下亲在他脸上。
　　随即将手里的药瓶拿起来，在他眼前晃晃，得意的看着他愣在原地。

　　月光浮水，清辉激荡。
　　宁谧的夜晚融化成浅浅的梨涡，沁人心脾。

　　秦霜琳眨眨眼睛，心绪平静下来。
　　原来霄师兄还是会笑的，而且笑得十分好看。
　　不是严冬里盛开了粉桃花，而是冰雪中浮现出白梨花。

　　霄练接过药瓶，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阿羽，你赢了。”

　　【番外六，冰皮月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