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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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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静静的流淌,来往的船只熙熙攘攘。
岸边泊了一只小小的帆船,然而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漕运的船只占据了大半的河道,浩浩荡荡的顺流北上。
一众渔船、商船横七竖八的挤在岸边,焦渴万分的等待官船通过,重新放行。
燕白亦百无聊赖的躺在船板上,斗笠盖在脸上,遮住刺目的阳光。
船舱狭小,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不过一人一剑一帽,还有一支鱼竿。
燕白亦有些后悔把马匹换成了船只。
仇黯前脚刚走,他就按捺不住心情,悄悄的也出发了。
一路上骑马颠簸的厉害,腰上的伤口开始叫嚣,燕白亦不由得放缓了速度。
马蹄得得得踏在地上,有推车的小贩从身边超了过去,渐渐走到他前头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燕白亦却直冒冷汗,抬手捂住腰间,触手一片湿热。
望着天上那一轮耀眼的太阳,燕白亦一阵眩晕,无奈的牵着马走进客栈。
“客官,您的酒菜我给端进来了,您慢用!”店里的伙计把东西放下,掩好门退了出去。
燕白亦缓缓解衣一看,果不其然伤口又挣裂了,层层的纱布尽数晕染透过,腰间血红一片。
他用小刀割断绷带,没花多少功夫就取下了纱布。
骑马的时候伤口与纱布来回错动,那伤处本来已经微微结痂,现在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燕白亦抓起桌上的酒盅,一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然后噗的一声尽数喷在伤口上。
烈酒灼烧的刺痛袭来,他绷紧了身子,五指几乎抠进桌子里。
草草的糊上药粉,从里衣上撕下布条,咬着牙缠紧了腰间。
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他着实没有胃口,于是叫伙计帮忙打包。
不出一个时辰,便提着酒盅和油纸包出了客栈。
那伙计望着燕白亦的背影,不胜唏嘘:
“现在的人,真是搞不懂!穷的连剩菜都要打包带走,却有银子要下一间客房。
这床铺都没暖热乎,又退了房走了!”
那掌柜的从算盘后面抬起脑袋,得意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公子眉清目秀,一脸文弱书生气,
腰上却别着一把剑装模作样,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来踏青游玩。”
他掂掂手里的铜钱,继续说道:“既然他出的起银子,你管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有钱了烧的?”
伙计连连称是,不再多话。
燕白亦牵着马在街上慢慢的走。
正看到运河边上停着的一只小船,他停下了脚步。
寻思着也许走水路比较平稳,速度再慢,也比牵着马徒步行走快些。
只见一个老汉翘着二郎腿躺在船上,脚趾上夹着一支鱼竿,一面还在优哉游哉的喝酒。
燕白亦走上前去,开口赞道:“前辈好技艺,竟能用脚钓鱼。”
那老汉一听他叫自己“前辈”不禁心花怒放,直起身子笑道:
“嘿,这鱼儿愿不愿意上钩,却和用手用脚没有多大关系。”
燕白亦这才注意到,这老汉眼睛上蒙了黑布条,竟是个瞎子。
一时心生怜悯,叹了一口气。
那老汉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开口:
“嘿嘿,我这眼睛也瞎了半辈子,早已不当回事。须知这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乐趣。”
燕白亦见这老汉竟能笑对自己的残疾,心里十分敬佩,于是接口道:
“前辈心胸豁达,却不知这看不见的乐趣是什么?”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老汉一捋胡须,笑得眉毛打颤,伸长了脖子努力的嗅了嗅,
“嗯,把你手里的好酒拿来,我就告诉你!”
燕白亦本来也没有什么胃口,于是欣然应允,把马拴在河边的树上,迈开步子上了船。
“这看不见的乐趣可是多的很。
比方说,有人长得丑陋却心地善良,在我心里就能忽略他的长相,只看到他的好处;
再比方说,有人背地里爱占人小便宜,我看不见也就只当成不存在,不必多生闲气…”
那老汉说一句喝一口酒,不一会燕白亦给他的酒也喝的一滴不剩。
燕白亦由衷的说道:“晚辈受教了。”随即躬身施礼,恳切的说道:
“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前辈成全。我想用马匹换这只船。”
老汉摆摆手,笑道:“想要我的船?那可不行…”
燕白亦也不打算强人所难,随即便要起身告辞。
那老汉伸手一捞,抓住了他手里的油纸包,笑道:“除非,你把醉月楼的烤鸭也给我。”
燕白亦微微一笑,又坐下来,看着老汉大快朵颐。
老汉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吐出一根鸭骨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小子,我听你步伐轻捷,也是习武之人。只是说话中气不足,可是胸腹受了内伤?”
燕白亦自知是斩灵剑反噬所致,也不想与人多说,于是应道:
“前辈见笑了,晚辈并无内伤,只是学艺不精,内力浅薄罢了。”
那老汉嘿嘿一笑,抬手把鸭骨头丢到了河里。
一线银光闪过,燕白亦捂住胸口,一手撑住船板。
一根长针贯入胸膛,正中檀中大穴,顿时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那入针之处偏偏又像有炭火在灼烧,一时间他额上冷汗淋漓,不住颤抖。
那老汉不慌不忙的伸出两指搭上他的腕脉,自言自语道:
“嗯…不止内伤久积不化,还失血过多。”
言罢便捏开燕白亦的下颌,迫他吞下一粒药丸。
“嘿嘿,小子,这就当是回敬你的美酒和烤鸭吧。”
老汉在他背心一拍,胸口长针咻的脱出,钉在了船底。
燕白亦身子一晃,差点扑到船板上,忍不住咳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说不出话来。
那老汉不慌不忙的上了岸,牵了马匹自行离去。
燕白亦跪在船板上,足足一个时辰不能动弹,暗想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盲眼老汉认穴之准,出手之快,着实让自己措手不及。
若是他有心置人死地,恐怕自己现在已经进了阎王殿。
燕白亦活动活动筋骨,觉得胸中郁涩之感大有轻减。
于是解开船绳,张起船帆,悠悠的顺风南下。
当漕运的船只将河道变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了。
这帆船虽然稳当,但走得缓慢,不仅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刮点西北风,还会遇见堵船这种事。
他等得不耐烦,干脆把斗笠盖在了脸上,仰面朝天晒太阳。
等到船只纷纷疏导开去,小船沿河漂流到丹阳境内,已是黄昏时分。
燕白亦躺在小船里,也翘起了二郎腿。
有模有样的学着那老汉用脚趾夹住鱼竿,煞有介事的等着鱼儿上钩。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换了一只脚,继续看天。
突然鱼线一动,燕白亦心中一喜,两眼放光。
随即一抬腿将鱼竿勾回来,飞进手中,奋力收线。
然而河水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扒住了船边,燕白亦心里突的一跳,就要摸上腰间长剑。
接着一颗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披着淋漓的水草。
待看见那水草底下是个活人,银发湿漉漉的缠绕在肩头,燕白亦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人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哀声说道:“大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