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顾明思钰

5、【五】

　　同治帝大婚，娶阿鲁特氏为后，纳富察氏为妃。
　　漫天的红尚在赵吏眼前仿佛还没揭下，却又已换成了肃穆的白。

　　同治十四年，同治帝爱新觉罗载淳驾崩。因同治帝无子，两宫太后立醇亲王之子爱新觉罗载湉为帝，年号光绪。

　　长春宫。
　　赵吏本以为他带走同治帝时，慈禧一定会对他恨之入骨，又或是扑上来激动的要他带她下去看儿子。

　　他做好了跟慈禧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踏进长春宫时，正看到慈禧一脸耐心的为小光绪帝穿龙袍。
　　小光绪帝比同治帝登基时还小，只有四岁。

　　小小的孩儿不知愁，也不懂惧怕权威。因他生母是慈禧的亲妹，他更小时也曾见过慈禧，有几分亲近，于是此刻粘粘乎乎的和慈禧耍赖玩，不愿老实穿龙袍。

　　慈禧为他披上龙袍外套，他短短的小手戳一戳袍子上绣着的龙，说：“太后，这袍子上的龙真好看，我好喜欢。”
　　“皇帝喜欢呀？”慈禧为他拢好那袍子，系紧一些，“皇帝喜欢便好。”
　　“太后，为何皇帝哥哥不做皇帝了呢？我好怕呀，我没有皇帝哥哥厉害呢。到时候被人笑话了怎么办？”小光绪帝展开双臂，由着慈禧为他将龙袍理好。
　　慈禧的手顿了顿，但面上的神情却未变，仍是那样温柔和蔼的模样，“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不好再‘我’来‘我’去的了。你得自称‘朕’。”
　　小光绪帝点了点头，“哦。太后，朕害怕。”
　　慈禧仿佛被小光绪帝可爱的模样逗乐，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捏了捏小光绪帝的脸，“皇帝不必害怕，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敢笑话你的。”
　　“当真？”
　　“当真。你是皇帝呢。你看，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笑过你皇帝哥哥了？”慈禧循循善诱。
　　“太后说的对！既然如此，朕就不怕了！太后真好，朕喜欢你。”小光绪帝仰起脸来望着慈禧。慈禧将他抱到膝上，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低低哼着歌谣，哄他入睡。

　　小光绪帝闹了许久，已有几分乏，渐渐的便在慈禧怀中合了眼，沉沉睡去。
　　慈禧望着小光绪帝孩气的睡颜，白净的小脸儿，看了又看，眸光中透露着几分满意和欣喜，只全然不见丧子之痛时常有的悲怆。

　　赵吏一直觉得慈禧这个女子，和寻常女子不同。她较之寻常女子更多一份坚韧，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正因如此，成为慈禧皇太后的才是她而非她人。但赵吏却不曾想到，面对这样让寻常女子难以忍受甚至能哀恸之事，她竟能如此淡然。
　　一时间，赵吏这个看透生死的灵魂摆渡人竟也忍不住，准备感叹此女之薄凉。

　　而就在此刻，慈禧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一角的赵吏，笑了笑：“你来啦。”
　　赵吏点点头，走过去，望着她怀中已经熟睡的小光绪帝。
　　“先帝小时候，我都没那么哄过他睡觉。”慈禧见他一直望着，忍不住低下头去也跟着看，“那时候他哭闹着要额娘，我却忙着跟人斗，无暇顾及他。就连他登基大典之前，我亦没有这般耐心的告诉他，让他不要怕。”

　　“一眨眼，这么多年啦……”
　　慈禧的声音中透露出凄凉和沧桑。
　　赵吏抬起头，看见慈禧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眶，又悄悄的抬起手来，将眼泪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