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顾明思钰

3、【三】

　　顾命八大臣死的死，革职的革职。慈禧坐在宁寿宫乐寿堂大殿主位，慈眉善目的看着赵吏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儿子问皇额娘安。”已由祺祥改号同治的小同治帝撩袍，在慈禧面前跪下请安。他此刻也不过六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而近来却叫父亲去世的打击，和身份的变更闹的晕头转向，无所适从，连性子都有几分变。
　　慈禧的慈眉善目在儿子面前更柔了几分，又添几分真心疼爱。她一抬手，“起来吧。皇帝，过来皇额娘这边坐。”
　　小同治帝起身，在慈禧身边坐下。他抬起头来，望着眉眼含笑的皇额娘问：“皇额娘，您在笑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了吗？”
　　慈禧悉心的为儿子整理衣衫，抚平他龙袍上的褶皱，“是啊。近来有许多好事，皇帝不这么觉得么？”
　　“儿臣不懂。儿臣只知近日皇阿玛驾崩，皇叔也死了，朝中原先皇阿玛器重的大臣也不见了。儿臣不知有何好事，还请皇额娘明示。”同治帝皱起他小小的眉头来，显得一脸迷惘困惑。
　　慈禧的眉也跟着一蹙——她为了儿子的地位不择手段，他居然不懂！？她望着年幼懵懂的儿子，心中一阵叹息。先帝勤勉于政，一生也只得一女二子。然，玫贵妃所生之悯郡王甫诞即逝，故独留下自己的儿子。
　　也正因如此，此番才免去夺嫡之争，让儿子顺顺利利的登上皇位。也正因如此，儿子无论是心智还是算计都要较前几代的皇子少了许多。
　　慈禧无奈，却又转念想到如今儿子年幼懵懂，朝政之事半懂不通。而那慈安太后又没个倚仗，且极好煽动。若她能趁此机会，稳稳抓住大权，那么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任她随心所欲了？

　　这么一想，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皇帝说的对。这些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事。但皇帝呀，你要知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事情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好事就会随之而来了。”
　　“是吗？”
　　“自然。”
　　“原是如此。儿臣受教。”小同治帝起身，再次撩袍，向慈禧拱手行礼。
　　慈禧眉眼弯弯，心情大好，“好了。皇帝也该去读书了。待晚间若得闲，便来宁寿宫与皇额娘一道用膳吧。”

　　小同治帝去了，轮到赵吏进来。
　　他走的极为嚣张——反正也没人能看见他。于是他便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走进正殿来，与小同治帝擦肩而过。随后一屁股在下首的位子坐下。
　　慈禧觉得他颇奇怪——有时人们能瞧见他，有时却不能。但不论旁人如何，她却永远能够清楚的瞧见他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来了？”慈禧借口疲惫休息，屏退了一众闲杂宫婢。
　　赵吏从一边的果盘里抓了个桃子，边啃边说：“累死了，还不让我歇歇？”
　　“这宫里这么大，你偏来我这歇？”慈禧觉得他有阴谋，心机颇深的，不肯轻信。
　　赵吏握着桃子翻了个白眼，“这是你造下的孽，准确的说，我是在帮你收拾烂摊子。在你这歇歇怎么了？再说了，整个紫禁城就你这里最奢华舒适，我不待这我待哪！？”
　　慈禧又被他凶的面红耳赤，只想狠狠的揍他一顿。她道：“你们灵魂摆渡人不就是收魂的么？这是你本该做的，怎的又赖在我头上？若我不将他们一次斩了，往后你还得挨个收，多麻烦！”
　　赵吏做出一脸夸张的‘原来如此’的神情。随手把桃核儿扔了，双手一合，朝前一拱，无比‘崇拜’的说：“哎哟！那微臣这还得感谢太后您呐！您这可是杀人积德呢！”
　　慈禧明知他是讥讽，却还是没法生起气来。她甚至偏过头去，不由自主的微微露出一个微笑，仿佛被他逗乐。慈禧笑完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赵吏。”她转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赵吏，神情还一派严肃正经，“我将你调到我身边来为我做事，可好？”
　　“微臣已经为您收拾烂摊子了，您还要如何？”赵吏无奈，不知道这女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慈禧微微一抬头，端的是一国太后该有的气势与骄傲，“哀家要你陪在哀家身边，做哀家的近身侍卫。这是不可多得的荣耀，旁人不知要烧多少高香才能换来。你如今在阳间也不过是个下等侍卫，哀家将你提拔上来，也能配你阴间灵魂摆渡人的身份。赵吏，你意下如何？”
　　赵吏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语速缓慢，带着不容人辩驳的威严，就连眉眼间的细纹都带着一分高贵傲慢。她分明才爬上太后的位子，却仿佛已在顶端被人敬仰颇久，她虽是询问赵吏，但那双眸里早带着志在必得，只等他一句“遵旨”，根本不曾想过赵吏会有与她相左的意见。

　　赵吏越看，越觉得她有意思——这样一个女子，浸淫在宫廷权势之中，最后会演绎出何种令人刮目相看的剧本？
　　他为灵魂摆渡人的百年里，头一次生出隐隐期待。

　　于是他按着她的意愿答：“微臣遵旨。”
　　果然，他看见她的脸上绽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却如阳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