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求生法则》中二珞

2、梦魇

　　傍晚时分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微尘的味道，景密将车停稳，拿起副驾驶座上的黑丝绒盒子，里面装着新买的羊脂白玉观音。刚刚走下车，他就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他的别墅沉寂在黑暗里，一盏灯都没开。
　　打开房门，地板上稀稀拉拉，洒落着黑色向日葵状的血迹，一路延伸进客厅。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气息。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了衣服内的侧兜……
　　突然看到，在二楼平台上，他的恋人，从黑暗中缓慢走出，只剩下残缺的半张脸，而另外半张脸碎的血肉模糊、简直像被野兽活生生撕扯过后。
　　在幽暗的廊灯下，他抬起染满鲜血的下巴，用骄傲且冷漠的眼神静静看着景密。
　　“好久不见，景密。”

　　景密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将被子蹬开，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
　　回了回神后，他按下呼叫键。
　　半分钟后，管家敲了敲门后，走进卧室，礼貌恭敬的问。
　　“景先生，有什么事？”
　　“去给徐医生打电话，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他办公室见面。”景密从旁边的沙发上抽过衬衣，披在身上。
　　“现在？”管家微微有些迟疑，现在可是凌晨三点。
　　“我十分钟以后下楼。”景密已经开始扣扣子，完全没有改念头的意思。
　　“好的。”管家只能关门离开，赶紧忙碌起来。
　　景家有三个公子，哪个都没景密这样折腾，他一个人失眠或者睡不安稳，其他人都要二十四小时待命，司机更是昼夜两班倒的候着。凌晨三点把人家心理医生从床上叫起来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徐蔚徐医生，国也出了，书也出了，讲台也上了，名气也有了，每次做治疗都可以从出门计算诊费。
　　说实话，像景密这种让他二十四小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病例，给他双倍诊费都懒得接，可景密太特殊，特殊到有关部门介入硬生生让他接下这个病例。
　　徐蔚走进办公室时，景密已经坐在沙发里，眉头紧锁的看书。他瞥了一眼，果然，是那本放在办公室书架上的《人格心理学》。
　　一个患者把心理学的专业书籍当手边阅读物，这年头钱真难赚。
　　见徐蔚到了，景密合上书，冷静的称述：“我又做梦了。”
　　徐蔚掀开诊疗本，“哦，又梦到你那个丧尸似的小情人了？”
　　“这次的梦，不太一样……”景密的眉头又皱起来，“那栋房子里，应该还有其他人。”
　　“恩？”徐蔚偷偷将手握拳挡在嘴边，遮住了一个哈欠。
　　“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可以肯定，这次的梦里，我能感觉到，那栋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徐蔚叹了口气。
　　“景密，已经过去五年了。你知道的，就算是人的记忆，也有可能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在潜意识中进行模糊和修改。更况且是一个梦……”
　　“不，我确定这次的感觉是真的。”景密被噩梦折磨得情绪有些暴躁，生硬打断了徐蔚给出的解释。
　　“好吧，那你能说一下那种感觉，从何而来么？”徐蔚有些无奈，尽力顺着景密的思路走。
　　景密却陷入沉默。
　　“景密，我能理解，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你心里都会存在这样一个困惑，包括我们所有人在内，都有这样的困惑，但这个谜团，它真的，很难解开，至少五年时间过去了，全世界都没有解开这个谜团，如果你一直被它困住，我很难帮到你……”
　　“我快疯了。”景密冷静清晰的陈述，“也许有一天，我会站在大街上开枪扫射。”
　　徐蔚暗自吸了口凉气，他相当清楚，景密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指示还没等他开口，景密突然将视线转向了窗外，死死盯着幽暗的夜色。
　　下一秒，刺耳的防空警报响起。
　　在凌晨四点零四分，仿佛要将整座城市从睡梦中唤醒。
　　仿佛狂风般席卷呼啸而来，徐蔚只觉得后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梦魇’——五年前，一座城市，一夜之间陷入可怕的死寂。
　　整个夏城的人，几乎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中，再也没能醒来。
　　这场震惊全世界的事件，让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我必须回去一次。”

　　空姐微笑着俯下身，“您好，先生您需要毛毯么？”
　　“谢谢，不用。”景密回过神来，潦草应付了空姐。
　　他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把天天和娱乐圈女明星打得火热的弟弟招来，交接了集团事宜，就连夜坐上了飞往F城的飞机。
　　景密看着笔记本上无意识间写下的名字——‘师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对于他，从愧疚转为思念，再到的痛恨、厌恶，最后竟然变成了类似于‘梦魇’的存在，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生生将人折磨到麻木。
　　头等舱的乘客并不多，除了景密，就只有同排的一个少年，对方一上飞机就拿出自带的毛毯，盖着脑袋缩成一团在座位上睡起觉来。
　　在机舱灯光下，景密看着对方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出了神。
　　以前，他出行时总要自备一条毛毯，因为师凌上飞机就会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临下飞机时，才会神奇的自动醒来。
　　有时候，景密几乎觉得只要给师凌条毯子，然后把他丢到经济舱去，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他全程都只是睡觉，头等舱提供的细致服务根本用不上。
　　也唯有这种时候，才能换他来等候他。
　　这些年，他越来越痛恨记忆，在‘梦魇’发生之前，他从来没想到，原来记忆也能如此折磨人，譬如那张反复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脸，血肉模糊，面目狰狞……每一次都能在骨头上深深刻下一笔，真真的深入肯綮。

　　飞机在午夜时分降落在泽州市的机场。
　　景密刚刚从机场出口走出来，两个便衣的军人就走上来迎接，一男一女。
　　“景先生，你好，我帮你提行李吧。”男的格外客气。
　　“谢谢。”景密道了个谢没推脱，他的大部分行李还在航运的路上，此时手里拎着的行李箱并不重。
　　“我叫王翦，跟战国秦的那个将军同名，这位是我们营的刘白刘医生。这次上面指派我跟刘医生全程陪同您。”王翦主动介绍。
　　“机场距离你们营地有多远。”景密问。
　　“大概要一个小时车程。”王翦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们营是十公里内离夏城最近的地方了。”
　　自从‘梦魇’发生后，整个夏城变成人类禁区。
　　军队全面封锁了通往夏城的两座大桥，在距离夏城十公里的地区建起了军事营地，禁止任何人穿越封锁线朝夏城方向靠近。

　　夜晚的军营格外寂静。
　　王翦路过岗哨时，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眉头紧皱的景密好几眼。
　　他有点想不太明白，景密只是一个商人，为什么能够进入到高度戒严的军事禁地。就算他知道景氏集团这些年来，为这个军事基地提供了几个亿的研究费。
　　但最让他觉得后背发凉的，还是那份绝密的行动文件上的指示。
　　文件上明确指示，他们要保护景密这个平民，再次进入被严密封锁了整整五年的夏城。
　　要知道，那里已经是人类禁区，称之‘鬼城’也不为过。
　　作为一个军人，王翦很清楚，他需要服从上级的命令，而他的职位也没给予他质疑的权力。
　　“景先生先在基地休息一晚，明天刘医生会带你去研究所。”
　　“我们什么时候去夏城？”
　　“上面派来的专家估计明天才能到，等大家见面之后，再定具体去夏城的时间。”
　　景密没再问问题，继续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出神。
　　刘白有些忍不住，她不像王翦，是行伍出身，虽然领着军衔，但还本质是个医生，她憋了一路还是问了出来，“景先生为什么要去夏城？”
　　王翦赶紧竖起了耳朵。
　　景密转过头，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刘白一眼，“我要回我当初的住所，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话是个回答，偏偏又相当于什么都没回答。
　　王翦反应很快，迅速从景密的话里听出了东西，“景先生以前住在夏城？”
　　“文件上面应该写得很清楚，那个地址就是。”
　　刘白却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追问了一句，“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要弄清楚。”景密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三十四分。
　　车已经开到营地招待所楼下。
　　王翦和刘白满肚子的疑惑，也只能憋着等机会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