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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如果风记得·七 ...

  •   楚珩知道,安思风定要推他不让亲的。
      在安思风推之前,他立即收回脸,安思风的手也刚伸出来,推没推成,好歹要将话说完了。他不高兴道:“吃饭就吃饭!亲什么亲!”
      楚珩笑了笑,温声道:“快吃吧。”
      安思风用力戳了戳调羹,到底没再冲他,低头继续喝粥,也不理他。
      楚珩坐到他对面,跟着喝粥,两人没再说话。吃了大半碗后,安思风渐渐不吃了,却也不肯抬头。楚珩问他:“吃不下了?”
      “嗯。”安思风低声应。
      “那就不吃了。”楚珩伸手去拿他的碗,安思风不松手,楚珩笑,“这是舍不得给我吗?”
      “有什么好笑的!”安思风总算抬头,瞪他,当然也冲他。
      楚珩当然还是笑:“因为我觉得很幸福。”
      “……神经病啊!”安思风这样说,却也松了手,楚珩却又不急着拿他的碗,且又问:“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你觉得是和以前一样甜吗?”
      “你为什么总要问我这种很恶心的问题!”
      “你说话声音轻点。”
      “为什么!”
      “少生点气啊。”楚珩伸手,想去帮他摸摸心口。

      “看到你就很生气!”安思风往后一靠,靠到床上,“不用你这样,你早点让我回家,我的病就好了。”
      楚珩当然不是什么受虐狂,这个世上也只有安思风能让他自愿被这样对待,他丝毫不气,不仅不气,还挺高兴。他能接受并喜爱安思风的一切。
      听到他这样的话,他立即道:“真巧,我看到你就很高兴。”
      安思风皱眉、撇嘴。

      楚珩知道,安思风只是不敢见他,也不敢喜欢他,所以想尽一办法,用这些行为掩饰真实感情,也想赶紧把他赶走才算回事,就跟当年一走了之一样。
      可已经是十年后,他们稍后就解决这件事。
      楚珩不逗他了,匆匆吃了粥,收拾好床上小桌与碗筷,起身道:“我去找护士来给你挂水,吃药。”他往外走,又立刻转身,果然又看到安思风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他故意道,“这么喜欢看我吗。”
      “……”
      “我先去找护士,等等过来,站在这里让你看个够。”
      “不要脸——”安思风怒吼。
      吼到一半,楚珩弯腰,又亲他一口,安思风圆瞪眼睛,脸上憋得有些红。楚珩照例是点到为止,亲了一口便又抬头,弯腰看着他说:“我认为,粥还是很甜的,很从前一样,是吧?”
      “……”安思风深呼吸。
      “不气不气。”楚珩轻轻拍拍他的心口。
      “太不要脸了!”安思风愤愤念叨。

      楚珩笑着起身,将他塞进被子中,抽走那条毛毯,给他将被子盖好。这次是真的出了病房,他去走廊喊小护士。
      小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给他挂水,还有给他吃药。
      安思风乖乖按照小护士的话行事,五分钟后看了体温,还算正常。
      楚珩坐下,陪他挂水,安思风气到现在,一直没看他。这会儿见他坐下,跃跃欲试地似乎想与他说话,他当然很配合,回头看他,等他说话。
      楚珩大概能猜到安思风要说什么,安思风果然问他:“李鑫呢?”
      他也立刻道:“想让他带你回D市?”
      “他是不是把我跟他说的话告诉你?!”
      “不气不气。”楚珩再伸手,安思风将他的手拂开:“要被你气死了!李鑫——”他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被敲了敲,他立刻抿嘴。
      楚珩摸摸他的头,换来他一个白眼,楚珩高声道:“进来。”

      他妈妈带着几位医生一同来了,安思风对他妈妈又是另一幅态度,奇乖无比。
      妈妈看到一旁的空碗,知道他们吃好了,笑着指身旁的医生:“过来看看安思风。”
      楚珩起身,也不避讳安思风,直接点头道:“刘主任,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安思风听到能出院,耳朵竖得好高,听得尤其认真,楚珩看在眼里,暗自发笑。
      刘主任上前仔细看安思风,又问了些问题,回身道:“恢复得不错,再看看,三天后还是这样可以先回家。”
      安思风的眼睛一亮,楚珩又问:“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比较好?我们还是想尽快。”
      刘主任还没说话,安思风先提高声音:“手术?!”
      刘主任诧异看他,以为他是害怕,笑道:“你别怕,手术不吓人的。”
      “我不做手术!”安思风立即再道。
      刘主任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进而看向楚珩。楚珩的妈妈也以为安思风是害怕,跟着劝道:“医生说的是,不吓人的。”她的声音十分柔和,“做了手术,就都好啦,我们都陪着你的,不怕不怕。”

      安思风咬着嘴唇看他们,最后也只是道:“我想回我自己家里的医院做手术……那里的医生了解我的病。”
      原来是这个原因,刘主任再笑:“你的过往病历我们都已看过,这点,你请放心。目前来说,本院的医疗水平在全国来说,也是排得到前头的。”
      “……我还是想回家做手术。”安思风看楚珩,脸上难得示弱,眼中是真正的害怕。
      楚珩本不想瞒他,想让他早点知道必须做手术且不会让他回D市这件事,接下来好说关于小舅舅的那些事。但看安思风真的怕了,他心里又很不舍。做手术就这样怕吗?日子当真难过到这种程度?已经见到他,明明也喜欢他,喜欢看他,不舍他,却还是要走吗?还是不想活?
      楚珩不再刺激他,回身说了几句,将医生们先请出去。
      医生们走了,妈妈没走,妈妈想了想,问已经低头的安思风:“安思风,留在这里不好吗?你看,我们都在,我们也能更好地照顾你。你放心,阿姨和叔叔现在没有其余的想法,只希望你们俩幸福平安一生。”
      安思风的脑袋低得更低。
      妈妈再道:“安思风,做手术——”
      楚珩打断她的话:“妈,我来吧。”

      妈妈无奈看他,最终点头:“那我先回去,下午再来。”
      “妈,你下午别来了,阿姨来送吃的就行。”
      他说得坚决,他妈妈只好应下,交代安思风别想太多,要开心点,先走了。楚珩将他妈妈送出去,他妈妈奇怪道:“以前安思风不愿意做手术我能理解,可是现在你在,我们都在,他还在怕什么呢?”
      楚珩心中对于两人的关系有数,但他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父母。父母不是他们,这件事不能再起风波,这件事也到他这里为止。反正,小舅舅已经出家,再也不会回来。
      “心态还没有调节好,我来劝他。”
      “你好好劝,好好的一个孩子,刚刚我也不忍心再说了,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可能也是真的有点害怕做手术吧。”
      “嗯。”
      妈妈拍拍他的手:“他以前那样很可爱,总是笑,很活泼。真希望还能看到这样的他。”
      “会的。”楚珩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妈妈走后,楚珩走回病房,将门关好。
      安思风抬头瞄他:“阿姨回家了吗?”
      “是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气她。”
      楚珩走到床边坐下,心疼道:“你想多了,她怎么会生气?”
      安思风的嘴巴抿了抿,没再说话。
      楚珩耐心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做手术吗?”
      “我怕疼……”
      “有麻药。”
      “打麻药也疼。”
      “打麻药就一会儿,我会陪着你。”
      安思风只好道:“我觉得做完手术,身上有疤,很难看。”
      “你是不想做手术,不想好好活下去,是吗。”楚珩没有再任他胡说八道,直接说中他的真实想法。

      他说完,安思风立即低头。
      楚珩不知该如何抒发他此时的满腔感情。他根本不忍心让安思风难过,可有些刺总要先拔去,他再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没了,我该怎么办?”
      安思风的脖颈动了动。
      “你也许又要说,十年都过来了,剩下的日子也请我不要管你。可我怎么能够不管你?”楚珩往后坐了坐,矮下身子,从下往上看他的眼睛,“你到底怕什么,其他人不能说,我也不能?你要知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的你,无论你做什么,我永远只会百分百地支持并站在你身畔。”
      “你昨天说那部电影的台词,我后来搜了搜,我猜到了是哪句。那么现在,我想问你,问安思风一个问题,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楚珩本不是什么为爱而生的人,从前我也奇怪,为什么遇见你之后,我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可是再奇怪也没办法,我就是变成了这样一个人。这十年,我的人生唯一重要的一件事,不过就是找到你。”
      “我现在找到了你,我怎么能够再放你走?所以,不要再说回D市的话。”
      “找到你,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照顾你,爱你,与你共度余生。”
      “你回答我,这样的你、我,经过这么多的事,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安思风始终低头,楚珩叫他的名字:“安思风。”
      他没有反应,楚珩再叫一声。

      安思风抬头看他,眼中明明是难过,脸上却又是强装的愤怒:“那是你,不是我!”
      楚珩安静看他。
      安思风被看得再度嚷道:“不是每个人和你一样,我还有很多事想要去做,我的人生是我的,不是你的,我有权决定。”楚珩冷静看他,他的眼睛迅速眨,显然是再也想不到更多的理由,但他被逼得,到底又多说一句,“这就是我的原因。”
      “安思风,我只想听真实的原因。”
      “就是这个!”
      “你以为,我会信?”
      “一件事的存在又不是为了必定要取信于你!”
      “安思风——”
      安思风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烦躁道:“你不要再问我了!不要再问了!”

      楚珩本是想诱导安思风自己说出来,看到他这样,哪里还有继续问下去的念头?他叹气,将他的被子拉下来:“手上还扎着针呢。”
      安思风死拽不放,楚珩哄道:“我现在不问了,真的不问了,你乖乖松手。”
      安思风这才缓缓松手,却不看他。楚珩无奈道:“挂水吧。但是——”
      安思风的身体再度绷直,楚珩慢声道:“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挂了水,你又要睡。睡醒后,给我理由。只要你的理由能说服我,我夜里立即送你回去。如果不能,留下来。”
      楚珩再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任何话,那样我会压着你去做手术。做完手术,我以及我会派人24小时盯着你,不会让你自杀。你也别再想回去,你必须好好活在我的视线里。别瞪我,是李鑫告诉我的。”
      楚珩再说:“安思风,我们所有人对于你只有一个要求,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里,楚珩伸手,将他的被子整理好,轻声道:“挂水吧,我不会再说话,你好好想。”

      安思风看他,眼中几度挣扎。
      楚珩趁机再道:“至于我个人,对你也只有一个要求。”
      安思风收紧呼吸。
      “把你害怕的任何事情都告诉我。”
      安思风看他,楚珩道:“你要知道,我爱你,爱你的全部。”

      言至此,楚珩果然没再说任何话。
      这件事,关于血缘,总要安思风自己想清楚。否则他说再多,劝再多,安思风自己若觉得这件事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那么那道沟,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跨过去。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安思风到底有多犟。
      宁愿一走了之杳无信息多年,宁愿身背那么多恶毒往事,也不敢多看一眼的那条沟。他楚珩可以抱着安思风一起跳过去,但安思风依然没有勇气多看一眼那条沟。
      在安思风眼中,那条沟,是耻辱。
      可在他楚珩眼中,那条沟,宛若天边星河。
      他们必须一起跨过去,他会牢牢牵住安思风的手,前提是,安思风先伸手。

      挂完水,安思风躺在床上睡着了。楚珩坐在床边看着,病房的门始终关着,看着看着,兴许是终于将该说的都说了,晚上不过等一个结果。最佳结果是安思风自己终于想明白,主动对他开口。若是实在没有,他也会说的,他努力开导安思风,这件事眼看终能了结。
      两天没睡的楚珩到底趴在床边睡着了,睡得很沉,沉到即便他的姿势并不舒适,他也没有察觉。

      最后是他的手臂被枕在脸下,麻到半个身子都跟着发麻,不知压到哪处神经,他立刻醒了。半个身子都麻了,他没能动,只是睁眼,天好像黑了,病房内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与灯光。他想努力坐起来,好看看安思风如何,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彻底不动了,只感到有被子盖住了他的手。安思风似乎还在缓缓往他移动,果然,更多的被子盖住他,将他左半边趴在床上的身子都盖住。可是到这里也还没止住,他又听到声音,他的另一只手被安思风的手慢慢地往上拉。
      他那只手要掉下去了,安思风不敢吵醒他,拉得缓慢,好不容易将他的手拉到床边。安思风想要松开他的手,他没想,紧紧握住。
      “……”安思风安静几秒,“你装睡。”
      楚珩拉着他的手不放,用劲将自己的身子支起来,只见安思风自己身上都没多少被子了,大半盖到他身上。他心里怎能不难受?他又怎能放弃安思风?他怎能不爱安思风?

      明明那么喜欢他,却又死活要撇开他的手。
      安思风的性子的确别别扭扭的,不过在这件事上,还真不是别扭。坦白说,涉及到血缘关系,安思风能保持冷静,想出那样的法子,死活要跟他分手,已是很不容易。
      楚珩将被子又盖回他身上,嘴中说道:“不凉吗?”
      安思风撇嘴:“还好吧。”
      “我睡了很久,天黑了。”
      “嗯,中途还有护士进来过,我也有些迷糊。刚刚,你家阿姨送了吃的来,我就醒了。你一直都没醒,像一只猪。”
      楚珩笑:“两天没睡了。”
      “你以后别这样了……”
      “那你得看着我才行。”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楚珩点头,刚想起身,他得去洗把脸。

      他刚要松手,安思风却神奇地抓住了他手。他一阵惊喜,他还打算洗把脸再来缓缓谈这件事,安思风要主动跟他说了?他回身,安思风看看他,又想低头,他立即满脸鼓励。
      安思风开口问他:“我这两天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你说。”
      “我那天给你喂的水,里面明明是安眠药,你也的确睡着了,为什么又跟着我过来了。你是不是掉包了?”
      楚珩摇头:“我并不知道你在水里放了安眠药,直到你让我睡觉,我想到你喂我那么多水,才有点怀疑。这两天太忙乱,我把这件事都给忘了。”
      “那没掉包,你为什么没睡着!”安思风生气。
      “……”
      “我的药没问题啊!”
      楚珩想了想,直接道:“是我有问题。”
      “啊?”
      楚珩不想卖惨,却也不得不苦笑着实话实说:“这十年,我也是靠安眠药才能睡着,那么点药,怎会对我有用?”

      “……”安思风的嘴巴微张,盯着他看。

      看着看着,安思风的眼睛红了。可即便眼睛红了,安思风还是盯着他看。头一次,这样的时候,安思风没有避开自己的视线。
      楚珩弯腰,摸摸他的脸:“好了,没事了。”
      安思风钝声道:“你知道我那天喂你安眠药,是要干什么去吗。”
      楚珩摇头。
      安思风道:“我觉得我快死了,我想我死之前放纵一下,放纵完我就去死。我想去路边拦辆车,把我带走,等我再下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我安安静静地死。”
      楚珩的心又似被刺了几剑,他坐回床上,听安思风继续说:“你说得不错,我以前是骗你和你妈的。可是有些事情,为什么非得让每个人知道呢?你不知道的话,不是挺好吗?我妈出事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洁白无瑕,后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洁白的东西。可它不仅仅如此,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有些事,我想了很久很久,我醒后,也在想这件事,我也想告诉你,可想来想去,我还是不能让你知道。我并不是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你的生活曾被我搅成那样,我只希望你的生活能重新明亮起来。”
      “我知道你在等我一个答案,我答应你,我做手术。做完手术,我回家。我已经有了勇气面对世界上这一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还可以。见到你之后,我的心愿也了了,我同样会好好生活。我觉得,相爱的人,的确是可以不在一起的。”
      “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我爱你,特别爱你。也请你相信,我的确有苦衷,它们很难堪,难堪到我并不想让你知道,难堪到你真的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一点,你只要知道,安思风他会一直喜欢你,直到他真正死去。只要你过得好,他也会很好。”
      “对不起。”

      楚珩仔细看他,看双眼通红的他困难说完这些话。
      楚珩明白了,安思风自己也并不羞于这段关系,安思风愧对的,是他。

      楚珩伸手从怀中抽出一根链子,安思风说完便低头,没看到。楚珩勾住那条链子,将它晃到安思风眼前。
      月光与灯光下,银色铂金戒指镀上几层光,漂亮极了。
      安思风猛抬头,瞪着通红双眼看他。
      楚珩看着他,眼神温和,声音低而又慢:“昨天夜里,我去了一趟D市。原本是想将你的东西全部搬回来,我想釜底抽薪。”楚珩也看那对戒指,“后来,我看到了它们。”
      “我还看到了它们。”楚珩再指不远处的沙发,小心放着一个巧克力铁盒子,安思风始终没发现,现在才看到。

      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安思风脸上神色当然既有尴尬,又有难堪。

      “我看到一些,我本来就该看到的东西。”楚珩思考一番,说道,“我不是个自卑的人,却也不会过分自负。我这辈子只在你面前自卑过,我在你面前自卑什么?我怕你不爱我,怕你不喜欢我,怕你对我的爱与喜欢会不如我对你的,怕因为此而失去你。我们当时都是毫无恋爱经验,我并不知道这是每个恋爱中人都会有的体验。”
      “你与我分手那天,最终致使我崩溃的,并不是你刻意撒的那些谎,而是你那些行径,纷纷证明一件事,你的确是不喜欢我、不爱我的,我也的确将要被迫失去你。当时的我怒极,我慌极,我分辨不出。”
      “你也许也还记得,那天夜里,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但你或许不知道,那天清晨,雨停后,天空曾短暂出现过彩虹。我一夜没睡,看到彩虹的瞬间,心里突然很惊喜。惊喜什么呢?惊喜于我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让我去找回这对戒指。”
      “我以为,找回这对戒指,也就能找回你和你的爱。”
      楚珩再晃了晃链子,自嘲笑:“结果,当然没找到。”
      安思风轻声说:“我找了一夜,一直在找,好难找啊。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爬在地上找,找了一夜,雨下了一夜。天亮的瞬间,我才终于找到它们,它们躺在草地上,微微发着光。”

      楚珩松开安思风的手,再展开他的掌心,将他找到的戒指,放到他的手心。
      楚珩看着他的手心,轻声道:“我看到五本笔记本,忐忑了这么多年的心才真正变得平静,进而又是狂喜。”
      “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没有直白的证明,无论是言语还是文字,永远无法明了他人对于自己的爱。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敏感的人,我爱你,所以我只想天天捧着你,我想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心。让你感受到这些,并非为了让你感激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因为我的爱,而能更开心一些,能对生活多充满一些希望。”
      “所以,我们每个人才会那样需要坦白与诚实,不过为了一个心安。”
      楚珩低头看他,再说:“我本想帮你搬家,看到那些,看到你精心布置的卧室,忽然什么也不想再动。我看到一个真实的你,不忍心破坏分毫。也因为那些东西,我确定你对我的心,更是给我莫大的勇气带你走剩余的路。”
      “我把你家从前的别墅买了回来,保持原样,你喜欢的书,喜欢的花园,一切都还是你喜欢的。阿姨不在了,没关系,我陪你住。你的家,不会空。”

      安思风已几乎崩溃,楚珩知道,他描绘的未来,他自己都那样向往,更何况是安思风?

      楚珩平静道:“我所有的家人都已接受我的事。这些年我始终不结婚,舅舅们曾问起过。”
      说到“舅舅”两个字,安思风的手立刻一抖。
      楚珩猜测,安思风并不知小舅舅出家的事,否则不会还敢带他去墓园。
      楚珩继续道:“十年前我便在全家面前出柜,这些年,舅舅们也好,姑姑们也好,到底只是亲戚,早已平静面对这些事。至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安思风的手变得很僵,“外婆过世了,就在几年前。外公去年过世,年纪大了,生老病死,谁都免不过。”
      安思风的掌心倏地生出汗,转而手掌变得特别软,吓得不轻吧。
      “老人们本还有些难以接受,如今,再没人会管这件事。不仅如此,爸妈会把你当作儿子,舅舅们也会对你很好。你看,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安思风的嘴唇嗫嚅,楚珩与他对视,说道:“早晨我又去了一趟墓地。”
      安思风惊讶看他。
      “我给阿姨磕头,我请她保佑你身体健康,保佑你能开心一些。我想阿姨会乐于见到你我这般,她在天上,也愿意看我们俩在一起。”楚珩问,“我们是天生就要在一起的,不是吗?没有什么能割断,我们,之间的,关系。”
      最后几个字,楚珩说得一字一顿,安思风以为他不知道,心里很慌张,眼睛眨得厉害。

      楚珩也下定决心,最终开口:“出墓园时,我看到几个和尚。”
      安思风纳闷看他,安思风果然不知道,小舅舅也一直瞒着安思风?楚珩道:“你还记得我的小舅舅?”安思风的呼吸立刻都停止了,楚珩却没有放过他,继续说,并且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小舅舅十年前,出家了。”
      安思风依然忘了呼吸。
      “我今早,在阿姨的墓园外,见到了他。”
      安思风紧盯他,手上湿滑得如若不是紧紧抓住,早就滑落。
      “除了已经过世的外婆,没人知道小舅舅出家在哪里。今早,我见到了他。他见到我,很诧异,却也只是给我行了礼。他已经是世外之人了,与我们,再无关系。”
      安思风的眼中漫上胆怯。
      “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楚珩问。
      安思风想收回视线,楚珩抓住他的下巴,再问:“明白吗,安思风。”
      安思风的嘴唇疯狂颤抖,楚珩再道:“我舅舅叫杜瑞风。”
      安思风的眼神闪躲得厉害,楚珩轻声道:“你看我,你放心大胆地看我。”
      安思风快哭了。

      楚珩又道:“我一直是家里最小的,爸妈两边都是,从小,我就盼望,盼望自己能有个弟弟。我常想,如果我有个弟弟,我要把我觉得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我要带他玩,我要带他吃好吃的,我要看他娶妻生子,我要好好照顾他一辈子。”
      “今天早上,我突然明白。如果三十二岁的我拥有一个弟弟,我依然会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我带他玩,给他好吃的,让他开心快乐。但是有一件事,绝不可以。”
      安思风的嘴唇颤动着,不由害怕问道:“什,什么事。”
      “他不可以娶妻生子。”
      楚珩看他的眼睛,说:“他是我的,我的弟弟,是我的。”

      安思风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仿若这十年的胆怯也终于被他卸了下来。

      “你说,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楚珩问他,并没有给他擦眼泪,更不会帮他装回这些胆怯。落了,就是没了。楚珩也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他的手掌说,“我想有一天,会有人帮我再戴上这只戒指的,就像十年前,那个夏日的晚上。”

      安思风的眼泪无声落,楚珩端坐他身前,看似无动于衷,可楚珩的眼神中始终是鼓励。安思风哭得满脸狼狈,却舍不得移开哪怕一下视线,一直看他。
      安思风并不会知道,此时的楚珩是有多么紧张。
      那条沟眼看就要过,可他想要牵住的人呢,何时才会给他手。

      安思风一直安静地哭,哭着哭着,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戒指,看了很久很久。安思风忽然收紧手掌,紧握戒指,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便朝楚珩伸出双手。

      楚珩的眼睛微酸。
      等了十年,他终于递来了他的手吗。
      楚珩有些懵,并非故意,安思风似乎急了,他往前移了移,先一步撞进楚珩的怀里,嚎啕大哭。
      楚珩仰头,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哭得发抖的安思风。
      他说:“所以,你听懂了吗。”
      安思风用劲点头。
      “听懂了什么。”
      安思风压下哭声,颤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我们,天生是要在一起的。”

      楚珩低头,亲吻他的发顶,声音轻却又重。
      楚珩说:“谢谢你,让我完整。”

      一周后,安思风没有出院回家,主动留在医院里接受观察,想尽快做手术。李鑫听说这件事,吓得不轻,死活问安思风要一个原因。
      安思风翻了个白眼,说:“我想做完手术,跟我老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我靠!”李鑫差点在病房跳得三尺高。明明还是那个安思风,翻白眼的弧度,说话的语气,都和从前一样,偏偏似乎又不是那个安思风了!
      这“老公”叫得!
      但总归是好事不是?李鑫接受能力超强,很快便坐下来,与安思风嘻嘻哈哈聊起天来。

      楚珩与他妈站在房外听到他俩的声音,对视一笑。
      妈妈问:“你们说开了?”
      楚珩点头。
      妈妈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如今就盼着他做好手术,你们俩健健康康地好好在一起就成。”说着,她又探头看了几眼,回头对楚珩笑,“安思风就适合这样说话,这才像他。”还不忘揶揄楚珩,“还是你有本事啊。”
      楚珩始终微笑,他也觉得,安思风就适合这样。
      “让他们聊着吧,我们再去跟医生聊聊,早点定下做手术的时间。”妈妈已经先转身而去,楚珩再看病房内的安思风一眼。安思风并没有看到他,而是正不知又与李鑫吵什么。吵着吵着,两人又都笑了。
      阳光明朗,安思风的笑容更为明朗。
      楚珩的嘴角,笑容蔓延,他转身跟上妈妈的脚步。

      半个月后,安思风被推进手术室。
      大家都在,他爸也来了。安思风向来嘴甜,哪怕是从前见面有些尴尬的他爸。安思风躺在床上,也甜甜打了声招呼,反倒将爸爸弄得更尴尬。有些尴尬,又有些想笑。结果他爸没笑,他们全部哄堂而笑。
      安思风笑得最高兴,楚珩揪揪他的鼻子,与护士一道带着家人,扶着他,送他进手术室。
      快进去前,安思风叫他。
      楚珩走到他面前,安思风哪怕躺着,还很可爱地歪了歪脑袋问:“对了,我一直忘记问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啊!快点告诉我!”
      当着众人的面,楚珩低头亲了一口他的鼻子。
      再道:“做完手术告诉你。”

      其余人全都笑着背转过去,安思风的脸还是红了,喃喃着不知暗自嘀咕什么。
      楚珩笑着起身,叫护士们推他进去。
      楚珩站在门边,一直看他。
      门快要关上了,安思风仰头又看他一眼。

      透过狭窄门缝,楚珩对他无声道:我等你。

      安思风对他笑,乖乖躺下,门关上了。
      笑却明朗了整个夏天。
      也宛如当年第一次看到安思风时,他的笑容。

      明朗了他整个人生的,安思风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写完了。接下来还有两个短小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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