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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二 ...

  •   苏州今日连绵阴雨,天气十分不好,连带人心情也一并跟着阴沉。

      鳌拜的亲兵,在苏州城已经耀武扬威的四处搜刮了十来天,当地官员日日宴请送礼,早已不堪重负,待鳌拜走后,说不定这苏州城的税目,又要增长一些了。

      我连着好几天没出去摆摊做生意,听到门外一群又一群的巡城卫兵走来走去,茶送进口中,淡的不是滋味。

      照鳌拜这么闹下去,苏州城肯定是呆不下去了。

      为了避免那群愣头青再谋划出什么刺杀鳌拜的送死戏码,我随手掷了几片龟甲,蹲于地上,开解卦象。

      苏州,确实是毫无生机,而北边却隐隐显出一派生机。

      往北,会有死而后生的变数。

      这变数,指的是什么?

      我拢了拢披着的道袍,捻着胡须望着卦象发呆。

      双儿给茶壶里续上了水,问道:“义父,已经快半个月了,咱们还不出城吗?”

      我摇摇头,说道:“再等等,咱们在这拖的越久,外面的兄弟们才能越安全。”

      双儿哦了一声,抱着双膝蹲在我旁边,看着卦象问道:“义父,你又在算什么?”

      我看看阴霾的天空,说道:“晚上你去跟关夫子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放弃苏州总舵,北上京城,重建青木堂。”

      “啊?”双儿偏着头疑惑道:“为什么要放弃总舵?”

      我瞥了一眼柴房,说道:“那小子身上的咒术,已足够将整个苏州城锁死了,你就算现在杀了他,鳌拜还是会把这翻腾个底朝天。苏州,对我们来说,已算是一座死城,不走,等着被一锅端吗?”

      双儿哦了一声,说道:“关夫子会听你的吗?”

      我拾掇起了龟甲,站起身,说道:“事已至此,不由得他不听。你只管告诉他这卦象的结果,待他们仔细探讨过之后,自然会按我所说,北上京城。”

      “那,我们也跟着一起走吗?”双儿眨眨眼,带着些好奇与欢喜的询问。

      我看了看她,微笑道:“你若想去,就同关夫子他们先去。义父还要拖着鳌拜,给他们磨蹭点时间。”

      双儿略有失望,却十分坚定的说道:“义父不走,双儿也不走。”

      我一笑,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傻丫头,别总是黏着义父,你长大了,也该自己出去闯闯了。”

      “不!双儿只要跟义父在一起!”她拉着我的手,撒娇似的摇摆,笑得天真烂漫,着实可爱极了。

      我叹了口气,望回连绵的细雨。

      庄家的仇,双儿也许已经忘了,但因缘所在,总会在某一天,迎接命运的安排。

      鳌拜已经送上门来,吴之荣又还有多远?

      只要活着,恩怨自会了结,但让她回忆起小时候的悲哀,我又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等时机到了,再说与她听吧。

      夜晚,乃是阴盛而阳衰之时,阴诡之术,会与此时,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送尹香主尸首回来的人,只是一个刚入会的小年轻,在那一批刺杀鳌拜的壮士当中,武功最差。鳌拜有意放他回来,乃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我本以为这人只是鳌拜的内线,哪知他身上竟被下了咒。

      他无论走到何处,施咒之人都能找到,他看到听到的一切,施咒之人都能从他脑里读出来。

      幸亏我发现的十分及时,不然,等到陈近南前来收拾烂摊子的时候,鳌拜忽然杀进来。

      这天地会,可真的就被一锅端了。

      这咒术,虽然厉害,想要破解,到不难,我有意利用这咒术牵制鳌拜,以符篆封住了此人的五感,让追踪者只知他在苏州,却不知究竟人在何方。

      其实,我这院子,清兵是搜查过的,对付凡人,使个障眼法就轻松的糊弄过去了,对于鳌拜身边的咒师,我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

      盘膝坐于柴房门外,看着咒法的灵光随风四处散落,无头苍蝇一般寻找咒术的另一端。

      有几缕风撞向封闭严密的柴房,却被门上的符咒弹开,转向别处。

      柴房里关着的人痛苦的哀嚎,隔着一重结界,声音无法穿透柴房,我却听得真真切切,不免长叹一声,感慨自己近年来似乎越来越不近人情。

      这心修的时间长了,也许,真的会硬如磐石,再也体会不到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了。

      正唏嘘间,一道黑影冲散了灵光的微风,越过低矮的院墙,重重砸在了青石板上。

      我嗅出了血腥的气味,心里一跳,忙奔了过去,扶起那个淡薄的孩子,扯下她蒙面的布巾,见她唇边的殷红的血迹,如此触目惊心,撞在心里,拧成了一团麻花。

      “义父,鳌拜追过来了吗?”双儿轻咳一声,气息不稳,又咳出了一缕血红。

      我抱起她回到屋内,小声道:“我不是告诫过你,不要跟鳌拜交手吗?”

      双儿道:“我回来的时候,被一个红衣的大和尚发现了,他不知施了什么妖术,让我怎么都跑不出去,这才跟鳌拜打了起来。”

      说道此处,她忽然抓住我的袖子,皱眉道:“义父,那鳌拜简直不是人,他居然刀枪不入!我明明刺中他的要害,却像是刺在钢板上,力道全部反弹了回来,到伤了我自己!他好厉害的,你可要小心!”

      我柔声安慰道:“别怕,有义父在,这口气,我帮你出。”

      双儿紧张道:“我只怕,他是故意放我回来的。义父,咱们赶紧走吧。”

      我一捻胡须,说道:“我这屋子四周,设有阵法,他们找不到这里来的。你安心养伤,我这就去找那大和尚算账。”

      说完,我扶了双儿躺下,掩上门,来到院中。

      外面的官兵,搜来寻去,惊动了一条街的看家狗,不住狂吠。

      虽然我于院外设有结界,用以阻隔咒术,但若咒师真的循着双儿来此,必然会发现院外的结界。

      等着你过来堵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一拂袖,圈住了微风中的灵光,聚于指尖,而后推开柴房,将这点灵光凑近了被捆成了粽子的青年。

      搜寻的咒法,寻到了咒术的源头,想要钻进青年的额头,却被我的法力所阻,反而将青年体内的咒法吸了出来。

      微红的光芒,自他额前不住溢出,我于此时化出一道剑气,埋在了不住聚拢的灵光之中。

      下咒,是为了找人,现在人已找到,这些法咒,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待那青年身上的咒术被全部吸出,我将这一大团灵光,直接扔出了围墙。

      灵光一出结界,立即携着剑气,冲向某一个方向,我掸掸衣袖上残余的灵光,重新关好柴房的门,进屋去给双儿疗伤。

      除掉了鳌拜身边的咒师,苏州目前的局势应该会稍有变动,按照传说中鳌拜的行事作风,他应该会稍稍收敛一些,背着地的赶紧搬救兵。

      依照双儿所说,鳌拜不仅刀枪不入,还能反弹所有的攻击力道。

      这种武功,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教了双儿十年的武功,她的身手我十分清楚,就算金钟罩铁布衫也挡不住她的剑气,区区一个满人的武将,怎可能练成如此蛮横的罡气。

      一定又是咒术搞的鬼。

      红衣和尚,喇嘛?

      我坐在双儿的床头,给她接了骨,顺了气,等她安稳的睡着,开始认真的琢磨破解鳌拜这金刚不坏之身的方法。

      在太一观的经楼里,我也看到过关于密宗咒术的书籍,但毕竟非我中原产物,语焉不详。

      听闻厉害点的咒师,根本不需要得到对方的任何信息,只需要不停的念咒,哪怕不知道对方姓名,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将对方咒得七孔流血死相凄惨。

      人,作法,需借天地万物之气,通死物之灵,方能呼风唤雨,解前因后果,观宇宙真谛。

      不论何方神圣,只要有法,皆离不开借力。

      咒法如何修炼,我没有研究过,但这几日稍稍的接触,已知那些法力的灵光,借的并非是死物之灵,而是生魂之气。

      蛊与咒,向来总是联系在一起,与凡人的蛊不同的是,施咒用的蛊,多为妖魔。

      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妖蛊皆为邪术,为正派不齿。

      那这么说来,我也可以大大方方的,铲除这些插手人间事的邪魔外道,匡扶中原天道正义了?

      手指微动,挂在墙上的桃木剑上,灵犀乍现,水波由剑身当中的一滴,荡漾流转,迅速扩散笼罩整个剑身,剑气涨而又消,锋刃才刚刚恢复曾经的剔透,又被我压制了回去,重新化成一把平平无奇无锋无刃的木剑。

      我看回双儿,拂去她额前的冷汗,又将方才的那一重杀意压回了心底。

      庄家的仇,该由庄家的后人去报,插手过多,难免会与庄家纠缠过深,实非上策。

      还是继续等吧。

      等到机缘到来之时,该由我出手的,一个也不会放过。

      至于鳌拜,就再让他多活几年吧。

      抬头看着窗外的天幕,一夜没下雨,明日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雨过天晴,可以走了。

      雨后的苏州,像是一副初成的画卷,水墨未干,薄雾蒙蒙,四处皆是水的味道,走在街上,像是走在画中。

      鳌拜在苏州城里惊扰百姓,封锁城门,已经闹出了不少人命。时至今日,那些被打死的吓死的气死的人们,也该要出城下葬了。

      作为苏州城有名的半仙,送葬作法事这种赚大钱的场合,怎可能少的了我。

      于是,当眼熟的街坊小心翼翼前来找我帮忙时,我大觉机会已到,欣然同意。

      养了两天,双儿的伤已不会阻碍她的行动,打扮成道童与我一道唱经作法,送灵出城,只是在城门口被人检查了一下真假,便顺利的混了出去。

      那咒坏了脑子的青年,早被我扔去了犄角旮旯,鳌拜忙着研究那孩子出现的意义,以及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咒师的高人,已没心思管束被逼得快要狗急跳墙的苏州百姓。

      于是乎,这一次的围城战,天地会,算是大获全胜。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被当成鱼饵的无辜兄弟,可他毕竟已经成了鳌拜的眼线,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留存于天地会了。

      出了城,完成了街坊的委托,结了账之后,我扔了作法事穿的袍子,带着双儿直奔城外驿站,买了马迅速的逃之夭夭。

      远离了苏州,缓下劲来,为了双儿的身体,放慢了行进速度,边走边骗钱的磨磨蹭蹭,总算是在半年后,来到了京城。

      青木堂依然还是一团乱麻,那一群老混蛋依然还是在忙着争抢香主的位置,于是到我顺着暗号找到临时分舵的所在地时,发现留在这的兄弟,只剩了那么一丁点人。

      唉!

      尹香主要是知道这好好一个青木堂,被你们这群败家玩意折腾的分崩离析,非被气活了不可。

      我站在分舵里,看着比以前小了一圈的大堂,看着灰尘满地的脏乱差,把自己脸上写满了不甘与落寞。

      守着堂口的徐天川看我这幅模样,似乎是有些心虚,想说什么却没说,只是杵在一边,跟着一起发呆。

      我看似悲戚的站了许久,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道:“其他的兄弟们呢?总舵主,还没到吗?”

      徐天川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大伙的家业都在苏州,这初来京城,要扎根,总得找活干不是。鳌拜把苏州的总舵给抄了,什么都没留下,有的兄弟被抓了,有的兄弟失散了,有的去投奔了其他分舵,留下的只剩我们几个了。总舵主那边,到是已经联系上了,他在台湾抽不开身,只让我们有什么事,跟你商量着来,不要再鲁莽行事了。”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在青木堂呆了十年,不破杀戒,从无斗气,又有谁把我当回事。我说的话,你们谁能听得进去?这一次若非鳌拜真的跟来了,你们又真的能放弃苏州,另寻出路?”

      徐天川不好意思道:“道长,你也别生气。咱们弟兄,都是跑江湖的,都是粗人。你天天在那说什么乾啊坤啊天啊地啊的,咱们听不懂,也没那个耐心去听。你说,都是在外面混的,谁不知道那些算命的半仙,都是靠嘴吃饭的骗子,就算你算卦准,大伙也都是半信半疑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天地会行事全靠算卦,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你放心,往后大伙有事,一定跟道长你先商量,只要有道理,咱们一定听你的。”

      我冷笑一声,说道:“听我的?你说的算吗?”

      徐天川笑道:“咱们都听你的来京城建分舵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我一抄怀,摇摇头,说道:“我一个算卦骗人啊,何德何能让你们什么事都听我的。只要你们在做什么大事之前,先让我占上一卦,算个吉凶,我就算对得起尹香主和陈总舵主了。”

      徐天川笑道:“一定一定。”顿了顿,他凑近了两步,小声问道:“道长啊,你在青木堂呆了这么多年,你觉得,谁能接任尹香主的位置?”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这都半年了,你们还在争呢?”

      徐天川连连摆手,说道:“这可不是争。青木堂连老家都被人抄了,元气大伤的,总得有人领头把这事给扛起来,重振咱们天地会的威风吧。我觉得吧,要能撑起这事的,总得是个兄弟们都信得过,都服气的人,你说是不。”

      我点头道:“你说的有理,那你觉得谁能来当这个香主?”

      徐天川道:“你觉得关夫子怎么样?”

      我捻着胡须问道:“除了他,还有别的人选吗?”

      徐天川道:“有啊,风际中还推举你了呢?”

      我轻咳两声,问道:“我跟他又不熟,他推举我算几个意思?”

      徐天川小声道:“他说,你是总舵主亲自派来的人,咱们青木堂危急的时候,又是你给咱们指了条明路,说你当仁不让。”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把他说的这些,就这么告诉了我,你是在出卖他,还是在试探我?”

      徐天川笑道:“哪有的事,大伙都是兄弟,能有什么秘密。其实吧,你要真想挑这担子,我也肯定一百个赞成!”

      “拉倒吧!”我摇摇头,说道:“咱们好好一个青木堂,被鳌拜那老东西折腾的跟一群丧家犬一样,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青木堂如想重振雄风,找个有能力,能让兄弟们服气的人来当香主,势在必行。但到底大家兄弟一场,为争这个香主的位置,天天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伤感情不是。要我说,不如立的约定,谁能杀了鳌拜,给尹香主报仇,咱们就认谁当香主。”

      徐天川一拍巴掌,说道:“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

      他这一巴掌拍的极响,我揉揉耳朵,还待说话,他已重重的拍着我的肩膀,兴奋道:“咱们今晚上,就把这事定下来。不管是谁,只要能杀了鳌拜,就是咱们的香主!”

      徐天川兴高采烈的奔出去扩散通知去了,我揉着耳朵深深的叹了口气。

      总算把他们的注意力从争夺香主上面转移出来,反正鳌拜的厉害,他们见识过,不从长计议,报仇一事就是个笑话。

      管你陈近南是不是有意想让我先把这个烂摊子扛下来,贫道就是不干,能拖就拖,拖到你从台湾过来,亲自教训这群乌龟王八蛋为止。

      “义父!鳌拜是杀不死的!”双儿牵着我的衣袖,惴惴不安。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他只是还没到该死的时候,时候到了,想不死都不行。”

      双儿眨眨眼睛,问道:“真的有人能杀的了他吗?”

      我肯定的点头道:“有!而且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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