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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三 ...

  •   重建青木堂,是一个花费颇大的工程,找地买地装修筹募后勤经费,都得自己先掏着药包。等总舵报销这一块费用,不大可能,因为陈近南,也穷。

      我在天桥盘了一个摊位,干起了江湖骗子的老营生,蹲了一段时间,跟左邻右舍都熟悉了,生意也渐渐步入了正规。

      天桥人多热闹,来来往往,本地外地什么人都有,客流量如此庞大,生意自然每日都是红红火火。

      同在天桥做生意的,还有几个弟兄,有的卖膏药,有的卖字画,有的卖猪肉,有的摆象棋摊。

      大伙这段时间,似乎都在忙着赚钱,对于杀鳌拜争香主的这个决议,到好像谁都不愿带头去当那只出头鸟。

      也许双儿已经告诉了他们鳌拜的可怕之处。

      明知去了就是送死,那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别人上吧。

      恩,青木堂能活到现在的,基本都算是些个人精了。

      至于鳌拜那边,事隔近一年,似乎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那人把苏州闹了个鸡犬不宁,朝廷居然不管不问,先皇驾崩没多久,现在的皇帝还是个孩子,面对鳌拜这么可怕的怪物,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已经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咱们也就别为难一个孩子了。

      我抄着怀靠在椅上望天发呆,思考着鳌拜那个金刚不坏之身的相关事宜。

      不自觉的动动手指,在袖中掐算这人名姓之中透漏出来的天机,怎么着都觉得这个名字,绝对没有隐含任何跟妖魔鬼怪挂钩的因缘。

      一个凡人,有咒师随身,还被铸了不坏金身,他是想学秦始皇长生不老么?

      我一捻胡须,指尖微顿,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凌乱,扰乱了深入的探寻。

      这是,变数?

      我一皱眉,就着桌上的八卦,落下龟甲,测出了变数的方向,抬眼间,只见一个白衣的女子,抱着一株兰花,从变数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有那么一刻,我只觉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成了浑浑噩噩的背景,模糊不清,唯有她真实而清晰,如一尘不染的画中仙,从天而降,坠入凡尘。

      我垂下眼,不再掐算,拳头握紧,又松开,十分不甘的确定到,这个变数,居然会是缠绕过来的因缘。

      人在红尘,终还是逃不出爱恨情仇的纠缠啊。

      我叹了一声,无力而又无奈,却正好被经过的白衣女子听到。她驻足片刻,竟真的在我摊前坐了下来,有些难为情的说道:“道长,我方才求了两支签,你能帮我解一下吗?”

      我伸出手,说道:“签给我看一下。”

      她依言取出两支竹签,递于我手中,收来阅过,均是护国寺的签,并且是两支一模一样的下下签。

      这是什么手气连抽两支下下签,这姑娘你是不是出门的时候踩狗屎了?

      我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这样美丽的女子,却又如此朴素的打扮,与这弥漫着灰尘粪土气味的平民集市,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对女人来说,美丽是资本,但美得过分了,那就是灾难。

      红颜薄命啊。

      “姑娘所求为何事?”我淡淡的询问,她有些担忧的说道:“求平安……”顿了一顿,又低下头,小声道:“求姻缘……”

      我放下签,捻着胡须,说道:“五二,中签子宫,太白醉捞明月。所谓水中捉月费功夫,费尽功夫却又无;莫说闲言并乱语,枉劳心力强身孤。按照这签文的解释,就是贪求费力之象。凡事劳心费力也。说难听点,你所求之事,无论如何努力,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啊?”女子惊呼一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把竹签推到了她面前,说道:“依签解卦,便就是如此。但签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与人不同,同样的卦,应到不同的人身上,自然也会有所不同。姑娘也不必太过在意,所谓的信则灵,无无所牵挂无所畏惧,这卦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女子低头道:“我连抽两签,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命吧。道长,你可否帮我再看看,这卦象对我来说,应是何解?”

      我问道:“姑娘,就当真如此在意这两只竹签吗?”

      她一抿唇,掏出了十几枚铜钱,置于桌上,说道:“道长尽管解吧。”

      我都已经表示我不想做你的生意了,你怎么还是如此纠缠不休?唉!命也!

      叹了口气,我收下了钱,说道:“若想知晓的清楚,还请姑娘告知你的生辰八字,以及,你所求之人的生辰八字。”

      “所求之人?”女子柳眉微蹙,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的生辰八字。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八字。”

      我看了她一眼,再度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师父是出家人,你是孤儿?”

      她点点头,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回答,又问道:“既已出家,便该知道,红尘俗世,皆是泡沫幻影,为何还要求姻缘?”

      女子脸上一红,低头道:“我……”她话未说完,一群红衣的大喇嘛走了过来,老远就哄笑着,以十分不标准的汉语喊道:“小娘子,你是在问姻缘吧,怎么?春心动了?那正好啊,不如就跟佛爷爷们回去吧。”

      我一扶额,心里槽的真想直接钻进人群里不参合这档子麻烦事了。然而,人家在我这摊子上表演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我就算想躲,也没法躲啊。

      这是逼着我自己往那乱七八糟的因缘里滚吗?

      正苦恼间,女子跳了起来,寒着脸冲那群喇嘛呵斥道:“哪里来的野和尚,真不要脸!”

      喇嘛们已经将我这小摊围了起来,将那女子挤在了正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人伸长了手摸上女子的脸蛋,笑道:“小美人难得的标志,脾气到也不小。”

      女子嫌恶的躲开,抓着我桌上的砚台便朝那动手的喇嘛砸了过去。她动作不慢,练过几年的样子,然那些喇嘛的动作更快,在她砚台尚未脱手之时,便已被喇嘛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领头动手的喇嘛再度朝她脸上摸去,笑道:“小妞居然还会武功,不错,我喜欢。”

      我手中拂尘挥出,缠上那胖喇嘛的手腕,将他这一掌,往旁边带偏的几分,直接撞上禁锢那女子的喇嘛,并且力道精准的冲击了手腕。那人手腕受击,手一松,女子挣扎的溜了出来,反手便给了两人一人一巴掌。

      一群三个喇嘛愣在了原地,那女子趁此机会,冲了出去,钻进人群,逃了。

      我松开拂尘,朝那大喇嘛恭敬的施了一礼,规规矩矩的说道:“无量天尊,几位高僧当街欺负一个小姑娘,就不怕对佛祖不敬吗?”

      大喇嘛脸上肥肉不住颤动,使劲撑上了我的桌子,瞪着我喝到:“臭道士,多管闲事,我让你不de好死!”

      他目中玄光一闪,红芒乍现,口唇微动,低沉的咒文传进耳内,有如无数的毛虫蠕动,令人心寒的悸动。

      我微一皱眉,并不做声,拢于袖中的手指,捏出一个法诀,真气顿时盈满血脉,将他传入我脑内的蛊咒,全部聚拢于一处,由重重的法力,包裹的密不透风。

      他并不知我已化解了他的蛊咒,吟唱完毕,冷笑一声,不再多嘴一句,带着另外两人,扬长而去。

      我目送那三人离去,将蛊咒逼至掌中,看着手心肌肤下隐隐流动的红芒,心中升起一个对付鳌拜的绝佳方法。

      心念定下,我连忙的收拾摊子,瞥见白衣女子留在桌上的那盆兰花,想了想,还是一并打包收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回家。

      对于我的提前手工,双儿并没有什么疑问,只是看到我手中的兰花时,略略有一些好奇。

      我放下花盆,朝她招招手,说道:“你的短剑呢?”

      双儿放下手里正在淘洗的白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腕一抖,即从袖中划出一把寒锋光锐的短剑。

      这剑是我送她防身所用,自小带在身畔,鲜少出鞘。是以我问她要剑,她便真的弄不明白了。

      “义父,你要做什么?”双儿揉着围裙擦着手,一脸茫然。

      我握住剑刃,微微划过剑锋,血红顿时在剑上晕开,顺着指缝滴落于地。

      “你这是干嘛!?”双儿一惊,连忙抓住我的手腕,想要夺剑。我闪身避开,一边催动法力,将血中包裹着的蛊咒化入剑中,一边温和的说道:“时机已经到了,他的金身,可以破了。”

      “啊?”双儿一怔,问道:“谁啊?”

      我松开断剑,就这掌中的鲜血,凌空化出一道封印的符文,拍进剑身之中。留在剑上的血迹,随符文一道渗入剑身,片刻之间,已不留半分痕迹。

      将短剑还给双儿,我舀了些清水,冲净手中血迹,说道:“你若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就当知道,你们庄家最大的仇人是谁。只不过,死在他手中的人太多,你能否亲手报仇,还是未知。找个机会,再去刺他一次,这一次,保证他弹不开你的剑了。”

      双儿睁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剑,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奔回屋内,翻腾了片刻,出来时,手中已捧好了伤药纱布,红着一双眼默不作声的拿过我的手,细细的包扎起来。

      我看着她垂着的头,视线落于头顶,总觉得那一头秀发,还应是十年前软软细细的小黄毛。庄家的仇若是能报,我与她的缘分,也该到头了吧。

      “双儿,等到你们庄家大仇得报,你也该要回湖州,祭拜一下你的亲人们了。”我轻轻拍拍她的肩,对十多年前的那群冤魂,至今依旧感慨。

      双儿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低着头恩了一声,不再做声。

      这一天,她心事重重,面色忧郁,眼里时不时能挤出点泪光,可怜的莫名让人心疼。

      幼时的记忆,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幽深暗黑的噩梦,好不容易忘却了,而今却又逼着她想起来。

      那半人半鬼的日子,有什么好想的,但为了了结这一桩大仇,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必须清楚的知道。

      我就着晚饭后的闲谈,把庄家过去的事,全部抖搂了出来,双儿安静的边做家务边听故事,依旧还是一言不发,表情悲伤。

      她这个模样,十有八九是在表示,她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好吧,我这个干闺女,脾气性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生气则以,一生气就爆炸。

      要么连着十天半个月的不说不笑,始终一副哭丧脸。

      要么就会忽然的消失不见,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非要等她气消了,才会自己回来。

      脾气么,人人都有,女人的脾气尤其多,一生气就杀人的我都见识过了,这种打冷战打的如此持久的,还真让人没法应对。

      今晚上,也许大概,她又会玩一出离家出走了吧。

      唉,随她去吧,天天跟我这个只会满嘴因果天道的杂毛老道凑一起也没什么意思,出去玩玩,散散心也好。

      一觉睡醒,双儿果然失踪了。

      鉴于那大喇嘛放话要让我不de好死,这几日,我只能乖乖的猫在家里,足不出户。

      手上的伤,过了两天,就愈合的差不多了,吃空了家里的菜,我对着仅剩的那点大米琢磨了许久,最终还是抱着兰花,拎着菜篮,出了门。

      一路与街坊打着招呼,散步一般溜达到自己的摊位前,桌上落了一层灰,有点乱,却并没有被谁动过,可见那些喇嘛完全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这样最好。

      一直在周围晃悠着卖膏药的徐天川,与我打了个招呼,凑了过来,问道:“你这几天跑哪去了?双儿呢?”

      我答道:“姑娘家,总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徐天川很是了然的一笑,说道:“怎么,又怄气了?又离家出走了?”

      我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问道:“这几天,可有一位姑娘来此找她的兰花?”

      徐天川道:“哦,有。不过看你不在,就走了。”

      我把花盆塞到他手里,说道:“这几天,我不在摊上,那位姑娘若是还来,把这花还给她。”

      徐天川捧着兰花问道:“那你呢?”

      我掂着菜篮,说道:“买菜,做饭,等闺女回家。”

      采购了满满一篮子食材,全都是双儿爱吃的东西,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心情难免有点抑郁。
      女儿大了,迟早要飞的,我本就是一个人,从何处来,便要回何处去。红尘里的一切,并不是今生的我能够染指的,收伏她的亲人,便要将她养大,帮她报仇。因果一了,便是天涯路人了。

      她跟了我十多年,应该也已想到这一层了。

      牵绊太深,对谁都没有好处,人情啊,最是牵肠挂肚,无法控制。

      心累。

      打着坐,发着呆,无所事事的,这一天就算熬过去了。

      半夜正打着瞌睡,灵异的气息陡然在城中某处爆发,惊得我浑身一紧,几乎跳了起来。

      奔出房门,立在院中,从微风中捕捉方才那一瞬的爆炸,只瞧见,夜空中残余的红芒,零落成无数细小的碎屑,紧紧一瞬,就被黑夜完全的吞噬。

      看不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依稀还是可以推算出,那法术碰撞后的爆炸,来自于以妖物炼成的蛊咒。

      双儿这便去行刺鳌拜了?

      看来她这一次的火气,不小啊,居然直接就去找鳌拜算账撒火了。

      这小丫头片子,当真可怕。

      我有心想去鳌拜的府邸看看情况,有些担心双儿又会在那些大喇嘛无声无息的咒术上吃亏。但转而一想,她从三岁起就跟着我进了天地会,不说朝廷追捕江湖仇杀,就连妖魔鬼怪都见了不知多少了,若没有点自保的本事,她便就不是我玄贞养大的孩子了。

      行了,我还是别去参和她报仇的事,安心等着她气消回家吧。

      第二天,双儿总算是回来了,对于昨晚的事,她提都不提一句,除了依旧不怎么搭理我,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好像她生气离家到行刺鳌拜,全都是我无端的想象。

      双儿心情不好,我也不不会自讨没趣的跟她没话找话,在买下她向往已久的那块翠绿衣料哄她开心之后,她哭丧了许久的脸蛋,总算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行了,这件事,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双儿的行刺,就单独的这一次来说,算是失败了。

      据天地会的小道消息透露,鳌拜虽然没死,却似乎受了伤。京城各处的眼线们一连几天没瞧见鳌拜露脸,旁敲侧击的从他府上下人的嘴里,得到一点点不甚详尽的口风,说是他跟皇帝请了病假,在家休养。

      以双儿的身手,如果只是对付鳌拜一个人,简直是不要太轻松。

      但鳌拜毕竟是个手握天下兵马的大人物,随身保镖众多,又有旁门左道的高手在暗中相互,能伤了他就算是大功一件。

      西域的喇嘛将蛊咒封存于他体内,铸就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

      我自然也能以喇嘛们的蛊咒,蚕食他的血肉,毁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

      能成功给我下咒的喇嘛,颇有道行,想来足有能力对付鳌拜体内的蛊咒,如若对付不了,双儿的剑上,亦封存有我以血凝成的咒文,得以化解一切妖邪之力。

      若是鳌拜已经成了一个会伤会死的凡人,以他这辈子犯下的杀孽,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等着报应吧。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十天之后,我觉得真没什么大事了,才扛着家伙,继续出门骗钱。

      白衣女子再也没来找过那盆兰花,徐天川便将之又退还给了我。

      变数啊,终究还是躲不掉。

      这盆兰花,被我丢进了院落最不起眼的一角,无所谓养或不养,由着它自生自灭。

      管他以后会如何牵扯,反正现在时候还没到,我还是先顾着眼前的事再说。

      鳌拜的死期,该要算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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