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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之绿竹 ...

  •   番外之绿竹
      1
      “夕阳无限好,天色已黄昏,本想去凭爱,去换最灿烂一生。”
      耳机里的那个声音一遍遍重复冲击着耳膜,每次却都是不同的节奏,耳根有些疼痛感。
      远处的那个金黄色圆盘,每抬头看一次就会换一个位置,慢慢隐没入地平线以上,却是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有时候我会想象它在我看不见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又变成了白天,给那边的人带来另一个崭新的一天,而不是我看到的这般凄凉景象。
      黄昏很美,在高中三年时光全部结束的那个夏天,在那个房顶的天台上,我已经看过无数个太阳下山的时刻,那些烂漫无际的云彩像是它弥留给这个人间的礼物,盛大而凄凉,我的心就会在这片太美好的云海里浮浮沉沉,看着每一片云彩失去了那耀眼的色彩,被无边的黑暗渲染成靛青色,淡灰色,深灰色,最后是全部的黑色。那些太早出现的星辰被天上的工匠细心的镶嵌在无边的黑幕上,遥远而明亮。
      2
      每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是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外表当然各有千秋,却是无一例外的新鲜美好,里面或多或少都封存了一些小秘密,或许是某个转角的转眸,或许是晚自习时投递到课桌上的纸条,或许是唇畔辗转的那一抹笑容。
      在那个敏感的年龄段,我才明白属于一个女孩子的特权跟外貌有很大的关联,当你成绩优异,长相突出,性格又合群,就理所当然成为了老师和同学心目中的最佳花季少女;要是你成绩不怎么好,性格也不怎么讨喜,但是有一张超然脱俗的脸,虽然无法成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却照样可以赢得一些男生的青睐;而剩下的大多数,像我一样,戴着眼镜,坐在座位上,偶尔认真,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说话和看小说上,那整个青春期剩下的就无关学习了,更无从谈起所谓的倾慕。
      直到那天晚自习,教室外喧闹了一阵,不专心的视线立马跟着转过去。
      那个时候的我们总无法把视线从好看的男生身上移开,仿佛他是转世的阿波罗,背上会乍现出金色的光芒。其实是那张属于青春的姣好脸庞有一种青葱岁月的魔力,让任何人都无法摆脱。
      一件很普通的白T恤,黑色裤子,清爽的短发,偏偏那张脸一侧,教室里的议论声就泛滥开来。
      “长得好帅哦。”
      “好像是刚毕业的学长耶。”
      窗外没有了白天的蝉鸣,燥热的空气里只有头顶上声音不停转动的电风扇掀起的风浪,教室里的白炽灯亮堂堂,简直像是白天一样,那些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讲台上的那个身影,看他慢慢转身,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竖着写下三个字。
      他一定不知道,中间第七排,有个头发蓬松,戴眼镜的女生,那双眼睛里像是伸出了无数看不见的触角,抵达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字前,谨小慎微的吸取养分,像是就此找到了整个青春所有的光芒。
      3
      爱一个人的力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想要见到他,想到努力站到他的身边,想要了解关于他的一切。那个时候的陈绿竹无忧无虑,靠着睡觉和小说度日,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人,他只是在讲台上说了几句话,就攫住了这个不上进少女的心脏。
      就当做他是天上遥不可及的太阳,我仔细的把那些道听途说整理成一本记忆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翻出来仔细观摩,好让那个身影更加真实而详细。
      那天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捧着饭碗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播放着一个电视剧,重播了很多遍,就在我快要换台的时候,那句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那个有点矮,有点笨,甚至并不是很漂亮的女生,笑起来的时候有股不做作的傻气,眼睛里全是一个人的身影,闪闪发光。
      “有些事,不做,永远不知道结果。”
      在屏幕这端的我,心被狠狠的触动了一下,那种勇气像是有种可怕的传染性,一下子让我周身都动弹不得。
      蜗居在一个小小天地的陈绿竹开始努力的往上爬,想要知道那个更广阔天地是什么样子,那个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的自己超越了一切的努力,拿着厚厚的练习册去问班上的学霸,午休的时候就对着那些枯燥的题目细细看,一遍遍的解,有时候从座位上站起来,脚都会长久的发麻没有感觉。临到考试前,心底会涌起一阵紧张和激动,仿佛这是一场难得的考验,捧着发下来的成绩单的那一刻,我傻乎乎的笑了很久,别人都不知道就那么一点名次的进步有什么好值得兴奋的。可是在我眼底,那一点点就足够了,我很清楚自己不是个一点就通的人,学不了举一反三,总是要不断的重复才能理会其中的奥妙,但至少那只盘踞在下面的蜗牛还是慢慢往上爬,也许步子不大,总有一天,总能抵达我想要的地方。
      很久之后,同学回忆起我那时的拼劲,我只能不置可否的笑,那其中的缘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些酸甜苦辣,我一个人守着就足够了。
      4
      填志愿的那天,我按着键盘上那个太过熟悉的大学名字,脸上扬起一抹太大的笑容。他当初站在讲台上随口说出的那句话,被我从时间的罅隙里打捞起来,妥帖的安放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毕竟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恋。
      整整两年,我就凭着那个只在台上短暂闪过的身影和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的声线,支撑了过来。所有的期盼都只为了能够到他的大学见上一面,能够站到他面前,笑着喊他的名字,甚至有一天,站在他身边,成为并肩的人。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迫不及待的收拾行李,去到那个城市,走在那个大学的街道,心里像是有一只雀跃不已的鸽子,不安分的动着,快要蹦出心口了。
      大学这个天地像是一个展开在我眼前的新世界,眼花缭乱的社团和活动,让人分身乏术,我在各个不同部门之间打转,揽了一身的活,只期望能在哪个地方碰巧的偶遇上他。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所在的专业,甚至还弄到了他们班的课表,有时间就去他们教室门口晃荡,只能在很少的时间点碰到他。
      他的衣服全都是黑白灰三个色系,没有太鲜艳的色彩,他也许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不想要参杂太多的东西。头发剪短了些,比很久之前我见到的精神了很多,我躲在旁边,仔细对比回忆中的影像和眼前的这个人,好在,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松了一口气。
      在我的印象里,他已经是一个我很熟悉的人了,简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我差点就要大声喊他的名字,好在理智的阀门及时的关闭,才没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5
      他们低头看着宣传纸,好像那是什么专业笔记,脸上认真至极,我这才敢大着胆子去看他,浓眉秀目,冷峻的唇角,黑色的围巾随意的搭着。
      那双眼睛眼看就要抬起来,我的心开始快速的跳起来,根本无法挪开,就这么盯着他。
      掐了下自己的腿才算是反应过来,笑着喊出了两个字,“学长。”
      我知道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不可能成真,他不可能记得一个很多年前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茫茫人海堆里,甚至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人,可是那个构想过无数次的画面还是蹦了出来。
      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他自身的原因,那双眼睛的外层有薄薄的冰,却足够坚固,一般人都无法轻易的靠近。眼见它们微微闪起一些光亮,却疏离得很。
      从那以后,我努力靠近他的身边,加入了他在的足球社,对足球一窍不通的我看了无数场比赛,了解那些原本显得陌生的词汇,知道除了贝克汉姆之外的一些东西。远远看着那个站在前锋位置,眼神总是飞快找准球的位置,射门总是能引来一阵欢呼的身影,一次次按耐不住的站起身来,寻找那个背后有数字7的白色球服。
      原来他喜欢踢足球,那么高的个子站立在宽阔的绿色草坪,像是一面风向标,让人根本无法挪开眼睛。
      在他身边围着的人很多,我想他高中的时候也一定是这样,众星捧月般,更多的时候却还是有种脱离开人群的孤傲,眼神里藏着猜不透的东西。
      现在,他还是那么耀眼的存在,真好。
      6
      在学校大铁门到校门的那一段路边上,墙上有很长的一面光荣榜,每一年考上大学的人都会在那面红色上出现。我在最前面那张榜上看了很多次,如果它是一本我能够随意翻阅的书,页边角一定早就被翻烂了,那两个名字并排列着。
      宋佛罗。宋清扬。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很惊讶,那张墙上的照片和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生比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笑起来很美,像是有花跟着盛开。心底也松了一口气,那根吊在半空中的神经也慢慢的松弛了下来,原来是她,原来她只是清扬的妹妹。
      开始,清扬看她的眼神让我分外不安,就好像有尖利的小刺扎进了肉里,那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东西快要被人抢走的强烈不平,尽管他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一样物品,而他的视线似乎也没在我身上做过多的停留。
      关于他的过去,我一无所知,即使是站在他身边最靠近的位置,仍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有些怀念还没来到这里的那些岁月,那种不顾一切的努力,为了一个目标往前冲,满心都被无来由的希望给填满。现在真的实现了,我却开始怀疑那些让我无比期待的东西会不会只是一个个迟早会消失的泡沫。
      守得云开见月明、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人有很多这样的诗句,我信以为真的去实践,傻乎乎的去靠近那个耀眼的太阳,以为电视剧里的情节都是真的,迟早有一天他会看到站在身边的我,会注意到我的付出。到那个时候,我再把他曾经是我青春里最闪烁的光芒这件事说出来,一定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
      我总是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不至于被他推开,也不会触犯隐私惹他心烦。看他一次次拒绝别人的好意,看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看他依旧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澜,我好像始终都站在他所规划的范围之外,身份终究只是一个学妹,或者亲密一点的说,朋友。
      这条路好难,每当我快要被那种看不见的距离挫败,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又会被一丁点的希望给绕回原路,继续往前走,其实我很清楚,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从来没能靠近他的心一丁点。
      7
      偶然听到那部电视剧的主题曲,那种怀旧的情绪促使我再去看了一遍那个改变我人生的电视剧,那些让我鼓起无限勇气踏上那条路的画面。
      袁湘琴还是很傻很笨,江直树还是很冷很腹黑。每次看到她那双亮晶晶看向他的眼眸时,脸上全是梦幻,脑瓜里一定是些不着边际的脑洞,我心脏就会不由得抽紧,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捏住,血液都不能自由的畅行,那是每一个卑微喜欢一个人的女孩子都会感同身受的滋味,无助的张望一个遥远的方向,等待一颗永远不会掉下来的星辰。
      可至少,直树看得到湘琴的付出,被那个执着坚持的笨蛋打动,变成了一个更真实的人。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眼神,脱口而出的充满醋意的话,那一句句的“笨蛋”全是亲昵。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江直树,可是没有那么多的袁湘琴。
      她能够在那么多人面前递出情书,能够始终如一、明目张胆的喜欢他,能够应付一个又一个太过优秀的情敌,能够一直站在直树的身边,能够看到一个更真实的他。人生有多少个五年,能够付出给一个不一定会拥有的人?
      我佩服她,也知道自己不如她。
      一开始,我就输给了她。我根本不敢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总感觉它们像是一柄摸了蜂蜜的匕首,看起来带着偶像剧的梦幻色彩,却会得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事实结果,打破眼前平静的场面。我认命的持续这一场暗恋,甚至很多个深夜,我都能明显触摸到那隐隐跳动的结果,它知道无疾而终的必果,明白那些毫不犹豫的转身代表的意义。
      可是,我愿意赔上青春去赌一个可能。
      也许某一天,他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会感动,转身牵起我的手。那些场面在我的脑海里上演了一次又一次,可是那个原本青春活泼的女孩子逐渐变成了一个逢场作戏的人,那些太浪漫的桥段已经不能唤起她内心的悸动,反倒是那些伤感的画面时时刻刻都能让她热泪盈眶。
      该说她依然天真,还是不再年轻?
      我得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羡慕的心情那么自然而然的涌现出来,虽然没有非凡美貌和天赐智商,但是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拥有。每个女人都想要的婆婆,无数女生都梦寐以求的江直树,痴心绝对的阿金,明白疼惜她的父亲,帮助活泼的闺蜜,只是缺少一个陪她成长的母亲。
      也许直树缺少一些表达,也许湘琴有那么一点黏人,无法脱离直树为中心的生活。但至少在这个故事里,他是爱她的。他们彼此相爱。
      我又把这个电视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任何一个细节都未曾放过,那些让无数人眼红的细枝末节,让眼泪在夜里无声的流淌,像是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间。
      爱一个人就像是一场不知道尽头的冒险,有数不清的荆棘和陷阱,有无数次想要就此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却总觉得那前面会突然出现一丝亮光,脸上就会乍现笑容,之前那些一个人熬过的孤独和漫长就一笔勾销。多么容易满足的人心,却又有多少开花结果。
      8
      在我看向宋清扬的时候,眼界也变得狭窄了,只能投出一个小小的范围,那之外的世界,反倒被忽视了。苏河的告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我站在楼上,看着下面那个蜡烛摆成的心形,心底竟是无尽的苍凉。
      世界上最稳定的三角形,我们始终在追逐一个不会回头的人,可是心底的爱那么少,少到全部都泼给了前面那个人的背影,以至于到了后来,她耗尽了全部,再也没办法爱上一个人。
      对不起。
      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似曾相识,这三个最无力的字眼像是一剂安慰药,它虚拟成爱的模式,却包裹着一片虚无的粉末,撒在心口上。开始那短暂的一瞬间,我们也许会有种被治愈的错觉,之后却是深入骨髓的绝望,一寸寸的滋生,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已是病入膏肓。还不如从来不知道它的意义,把它当成爱来接受。
      欺骗也会成为一剂良药。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在那个瞬间,从苏河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以说是之后我可能会呈现的样子。我害怕的躲避,梦境却不会放过我。
      有一次,比赛赢了第一名,社团聚餐,也可以说是毕业前最后的聚会,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实习,考研,毕业,工作。那个未来和我们只有一墙之隔。
      清扬是社长,自然是逃不了敬酒的命运,透明的玻璃杯里,清泉般的液体晃荡着分不出是水还是酒了。那天有没有喝一千杯我不知道,但在最后他倒在了桌上,四下的人都散了,整个桌子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陪着我们的是,残羹冷炙。
      我坐在他旁边,明明滴酒未沾,却像是被那空气中弥散的酒精给灌醉了似的,头脑都有些不清醒,视线慢慢落在那张侧着的脸上。
      没有不耐烦,没有冷淡,那层一直包裹在他身上的膜也褪去了。黑色的发搭在眼睛下,眼帘遮蔽了冰冷和梦境,光线顺着鼻梁打下来,极度好看的阴影,抿着的薄唇。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薄唇的人,最是无情。
      几乎是受到了往昔所有幻想的蛊惑,它们在我耳边低声絮语,扰乱了任何一条控制理智的神经。我慢慢的凑上去,虔诚的靠近,还差几毫米的时候,我垂着眼看着那张太靠近的脸,停住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比熟悉这个人,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穿衣服的搭配,却从不了解他眼中的自己,当他看向我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无动于衷,抑或是也有不一样的触动。
      覆水难收的感情一下子冲击过来,唇边尝到了略微苦涩的味道。
      可怜的陈绿竹,在这种时候献吻,乘人之危,卑微至极。
      “清扬。”这个名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都要柔。
      “我喜欢你。”
      这个仪式一点也不庄严,可是我依旧微笑着,对着眼前这个正确的人,说了出来,尽管他闭着眼睛,尽管他并不知情。
      9
      如今再想起那些往事,就仿佛是上天在十六岁那年在我的头顶上方悬了一颗璀璨夺目的钻石,却有着伸手也无法够到的距离,于是我一步步的往上爬,妄图摘星辰。其实在一开始,上天的意图不过是给我一个引子,好让我站在现在的位置,能够看清楚更广阔的天地,而不仅仅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冷酷少年。
      “陈护士。”
      眼前的风景一晃,我慢慢转身,那双潋滟的丹凤眼像是未展开的横斜花苞,弯起的薄唇恰如嫩绿的柳叶,满室皆是春色。
      这个伤残病人可是我见过的最能闹腾的人,吊在半空的腿像是一只巨大的茧,明明有人抢着要来照顾他,他却拒绝得一本正经,病房里的花篮和水果没少过,护士站的按铃却响得格外勤快。
      开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护士隔三差五去了几个,过了一阵她们就看出了名堂,直往我这边使眼色。
      这位在马路上飙车住院的大少爷像是习惯了这种被服侍的生活,一丁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按铃,我被众人推着只好往火坑里跳,伺候着某人喝水,看风景,穿衣服,洗水果,上洗手间,换药瓶。时间久了,我都觉得自己成了他的丫鬟。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把床摇起来了些,他老人家靠在枕头上,好整以暇的吃着水果。其实他这腿早可以拆石膏了,可每次医生一来,他就开始嗷嗷直喊疼,硬是说没好利索。每天都看见有人送来的排骨汤,也没见他倒啊,那这些钙都长哪儿去了,难不成全长进脑子里了?
      他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刚住院进来的时候,那拥护者都站不下了,清一色的女生,后来又来了一堆的男生,却没看见过他的父母。护士站经过集体商讨得出一个结论,他可能就是个家里挺有钱却缺少爱的富二代。这当然也是我对他的印象,占用着优势资源的病房,每天还有专人送餐,却偏偏要按铃来骚扰护士站,简直是把我们当成了免费劳动力,每天围着他转的时间占了大半。
      “昨天李护士还让我多待一段时间呢。”
      他这张脸倒是很讨人喜欢,把一些妹子迷得七晕八倒,再加上他还特别会说话,简直成了团宠,护士站的人有时间就来这个病房门口串一下。
      到了我这里,却变成了负面效应,首先,我对富二代的印象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长得太好看的男人总有一种太过风流的感觉,最后再配上他那些甜言蜜语,这个人在我眼里的打分实在太低。似乎是我这种比较冷淡的态度引发了他的不满,或者是他本性里自带的那种征服欲在作怪,他就是不放过我了,这个病房的按铃就成了我的常事。
      “其实你的腿早好了,根本没必要再打着石膏。”我对上那道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垂眉一笑,依旧是轻佻的态度,“可我不想走啊。”
      “住院费是你的,随你便。”我转身走了出去,不再和他多做废话。
      第二天早上,那个病房就空了出来。
      护士站里惋惜了一阵也就消停了,像是我们见过的无数个病人中的一个,他也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只有我们被留在了这里。
      10
      那天的聚会,当清扬拉着另一个女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一声轰雷在心底炸开,那一身精心挑选的衣服霎时间沦为了尘埃。
      她和我那么不同,穿着素色的衣服,纯粹至极,笑起来那么温婉可爱,说话却很机灵。更突出的一个特点是,清扬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脉脉春水,流淌不尽。明显到我在沙发的这边都感觉得到,我的视线一次次不经意的扫过那个方向,却禁不住更深层次的失望。有些东西结束了,在心底完全的画上了休止符,不会再被复活。
      我一直笑得那么开心,惟恐有人看出我心底的失落。反而发现,愈是盛大的欢喜,愈是深切的悲凉。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宇宙,感觉到自己快被那个时间黑洞给吸进去,再也无法逃脱,借着酒精的力量在麻醉自己,整个世界像是颠倒了过来,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一张相似的脸,我踉跄着走到洗手间,伸出手指着镜子里面的那张脸,她一定不是我,陌生得有些可怖。
      可偏偏,在我这个平行世界里,那就是我,他也还是他。
      这时我才明白,醉生梦死并不快乐,它是和魔鬼进行的一场时间交易,整颗心都被泡在一片虚无里,拥有得越多,失去得更多。
      那之后我继续笑着喝酒,拿着话筒不知道唱着什么歌,眼皮酸涩的看着屏幕,周围的世界像是失去了声音。
      第二天早上,头疼欲裂的从床上爬起来,清楚记得的事情只剩下在路灯下走远的那两个身影,羡煞旁人。旁人,原来自始至终这只不过是一场独角戏,自己编排和表演,甚至观众都是我自己。世事凉薄,冷暖自知。
      去上班的路上我一直都处于恍神的状态,差点连包都忘了拿就下了车,还走错了科室,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护士长在叫我,有人关切的问我怎么了,我除了苦涩的微笑却根本无法说出口。
      失恋?不,从来没有得到过,从何谈论失去。
      电视屏幕里那个人笑着露出一口很白的牙齿,“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摘下来闻;我喜欢风,难道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
      他像是一座移不动的山,像是一颗触不可及的星,像是某个夜里依稀隐约的梦境,像是藏在我血液里的秘符。
      “他长得很像张国荣。”
      “真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我的视线慢慢从电视往下滑,那个人倚墙抱手站着,依旧是一副微笑的神态,腿倒是好利索了。
      我正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却见他直接往这边走过来,白炽灯的光影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张宛如天赐的面孔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我这才领会到她们说的话,他们确实很像。
      他把双臂放在台面上,往周围随意的看了下,再看向我时,眼睛里增添了一种我不熟悉的东西,闪烁不定,像是被磨得光亮的钻石。
      “你有什么事吗?”
      他垂眉,拉扯开一个颇为魅惑的笑容,“我来接你下班。”
      拧起的眉头无法轻易松开,刚想反驳他,他一抬手,一个耳机就塞到了我的耳朵里。
      那个声音转为电流,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是我自己的声音。
      昨天晚上的记忆慢慢的复苏,在玩数字炸弹的时候,我运气极度不好的频频中招,打了无数个电话,说了很多无底线的话,而这个号码竟然是他的?
      取下耳机,按掉闪烁的按铃,站起身,走出护士站,那个人却跟着走了过来,“为了避免你事后反悔,我特地录了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身影从旁边侧过去,很快的站定到我的面前,伸出手,微微弯起的眼睛像是有迷离的桃花,“你好,我叫季子祺,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男朋友。”
      走廊的尽头,窗外那棵树上全是嫩绿的枝桠,葱翠到整个视野都是绿色。
      白色衬衣,牛仔裤。
      笑起来的脸。
      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11
      “你就像一株仙人掌。”某人瞥了我一眼,发出了这样的一句感言。
      冲动怎么会是魔鬼,酒精才是魔鬼。
      我闭着眼睛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如果我那次没有喝醉,如果我没接那个电话,如果我没说出那句关键的话,也许身边这个极度缠人的家伙就不会出现,就算心情会有些低落,但至少自由自在,现在我感觉,自己被误认为时特殊时期的地下党,而我身边这个人就是一个高级特务,想要从我这里窃取关键的情报。可实际上,我真的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更何况,从小被各种狗血电视剧熏陶,我明白了一个至深的道理,一入豪门深似海。
      虽然不知道他家富到什么地步,但那些谈吐和气质,绝不是小富贵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难道这是所有富家公子哥的怪癖,喜欢征服?
      我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决定无视这个人。
      “仙人掌以前也是枝叶植物,只是落在了无水的沙漠里,才把所有的叶子都变成了尖利的刺。”那个声音轻飘飘的传到我耳朵里,心上慢慢泛起了涟漪。
      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那个一派天真的姑娘,还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如果没有变数的话,她会一直那么生活下去,可她被一道海市蜃楼给迷惑,去到了那个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她收敛了外在的天真烂漫,努力去变得成熟懂事,却长成了一株披着坚硬外壳的仙人掌,没人能轻易走进她的心底,而当初她期盼的那个美丽幻境终归是泡沫堆砌的城堡,转瞬即逝。又或者该说,它从来都没真实的存在过。
      于是,她就这么习惯了那些尖利的刺组成的盔甲,即使再到了温暖适宜的地方,她也变不回来了。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
      那份爱耗尽了我全部心力,我太累了,根本无力再去和这位公子哥游戏人间。
      希望他会早些意识到这只是徒劳无力的一句玩笑话。
      这个城市最近的雨天总是来得蹊跷,天气预报不准确得很,医院门口站满了避雨的人,像是有人从天上一盆盆的泼水,台阶上站着的裤脚都能被水花给溅湿。
      迷蒙的雨雾,这个场景本该悲戚哀伤,却被周围的高楼大厦给破坏了美感,除却给这冰冷的钢铁森林增添了一点人情味。这雨明明下得这么大,却并不急,像是慢慢减速了似的,撒满整个城市上空的雨云像是某个姑娘蒙在脸上的面纱,始终见不到背后明媚的面容。
      人群开始慢慢骚动起来,有人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从雨帘里走过来,成了一座移动的避雨亭。
      那个人慢慢停在我面前,雨伞边缘滴落的水成了一串串断续的项链,现出那张最近出现得很少的脸,我还以为他放弃了。
      眉如墨画,鬓如刀切,眼如星坠,唇如粉染。
      上天在分配人的外貌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不知是这天气的缘故,还是那绝色的容颜,我的心脏有些不争气的漏了一拍,仿佛这个世界都是他设下的一个太大的温柔陷阱,只要我踏出一步,就会掉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场景很不真实,我退了一步,才从潮湿的雨气里脱身,避开那视线规定的范围之内,被从边上冷风吹醒了快被攻陷的思维。
      季子祺看着我的行为,不置可否的挑起嘴角,他递过来一把伞,“这只是选择,决定权在你。”
      透明雨滴在红色雨伞布上撒开,像是不知名的眼泪,廉价的钻石。
      要在这个世界上经过多少风雨,才能得到一份至真的感情,还是说,穿过的行廊越多,越难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了?
      我抬起的手有些发抖,像是被那些寒气给沾染,深入骨髓。
      我在努力说服自己的心,再去相信一次。
      12
      最近流行性感冒很严重,医院也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们严严实实的戴了几层口罩,却还是有人接连中招。
      我靠着买的一袋板蓝根硬是在一片狼藉里支撑了下来,因此我更加觉得板蓝根是个好东西。
      可是,今天我却有些晕晕沉沉的感觉了,四肢无力酸痛,好像成为了一个大头娃娃,只想要好好睡一觉,可偏偏今天人手就少,不可能再请假,只好支撑下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感冒了?”小洁隔着口罩,不知怎么就下了定论。
      我奇怪的看着她,却见她指着走廊那边走过来的一个人,面色苍白得很,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看来你的板蓝根不能阻挡爱意的传递。”她笑着弯起了眼睛,我刚作势的抬起手,她就飞快的逃离了案发现场。
      季子祺趴在台面上,闭着眼睛,虚弱得像是一个脱水严重的人。我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倒不高。
      正巧有人来顶班,我就拉着他去吊点滴,昨天看他咳嗽就应该注意到是流感的先兆,却被他一记吻忘了本来的意图。
      这个人就是有本事颠倒事情的顺序,不过好在,这一副皮囊拥有的是一颗不太坏的心,能刚好的包容我周身的尖刺,甚至还耐心的等我放下沉甸甸的过去。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一室光华都被比了下去。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是在这样的天气。”
      外面是阴沉的天,背后却有烂漫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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