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柠》折曲

52、第五十二章 我没有骗你

　　这一次，我死定了。
　　我告诉自己，作为魔界的公主，我生得不伟大，却死得伟大。
　　我是为了祭祀天道而死，是为了救我的哥哥而死，不管救不救得下来，至少我努力了。应该算是救下来了吧？明明千里看着我从一岁长到了七万岁。
　　无数种念头在我的心间闪过，最后定格为君沂的一张脸，沉静、肃穆、冷清，乌黑的双眸，乌黑的发，一如初见。
　　我想，我这一生没有白活，我有宠溺自己的哥哥千里，有疼爱自己的师父凉美人，有关照自己的好友羽衣，还有生命里不可缺少的翟墨和玉丹裳。更有我爱的人，君沂。
　　现在想想，我和君沂之间的情，错过了时间，错过了空间。一段情，跌宕在时空的变幻中，怨不得君沂另娶他人，我们只是遇见了对的彼此，却总是错了时间和地点。
　　无数次说忘记，无数次假装忘记，在这个濒死的时刻，看到了君沂真真切切的这张脸，我便知道我再不能骗自己，我从未忘记，君沂一直都在我的心底。
　　我伸出手，去摸一摸自己幻想出来的君沂的脸。触处温暖，细腻滑润。下意识地望向天界众人的方向，正好看到南芙蕖双手拦住的君沂，被君长靳给打晕在地。还好，只是自己幻想的他，比较真实而已。
　　原来，在最后的时刻，我与他之间，只能远远地望一眼便缘尽于此。
　　能量的波动迅疾到了眼前，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千里被我死死地护住在了怀里，如果我们只能活一个人，我希望是千里活着。如果天要绝我们，那么千里一定会反对和我死在一起，幸好，我打晕了他。
　　乱七八糟地想着，我却被拉进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一双强健的手臂紧紧的环抱着我。我睁开眼，对上一双深情沉沉的乌黑眼眸。
　　“小七，我没有骗你……”
　　浓郁的能量波浪汹涌而来，面前乌黑眼眸的主人护住我，我护住千里，我们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到了半空中，天与地开始倒转。
　　清朗的天空暗下来，云聚集到一起，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血红色的雨倾盆而下。似乎，这雨并非是雨，因为在鲜红的色彩下，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那是无数为天道而牺牲的人的鲜血，天帝，父君，妖君，鬼君，蘅，衠，还有以往无私奉献生命给祭祀的前辈们。
　　我的鼻尖，仿佛也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它们飘散在天地间，洗刷过每一寸的土地，每一片的白云，每一分的空气。云翻雾滚，雷声越来越大，风声呜咽，是在悲戚，也是在诉说。天道，似乎要醒了。
　　“小七便是柠儿……”
　　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话，我努力睁大眼睛，透过血红色的雨幕去望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脸，君沂的脸。他是君沂。七万年后的君沂。
　　父君和天帝他们设置的屏障被能量冲碎，我们三个人被冲散开来，我伸出手想去抓住君沂，他却生生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他掉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血红色的雨水浸透了他的发，他的衣服。渐渐地，他整个人都被血红色的雨水淹没了。
　　我难过地想哭，却只能毫无办法地看着，因为我和他虽然隔着万重的雨幕，其间却是六万年时空的跨距。
　　君沂，你不是已经娶了别人了吗？为什么还要为我牺牲生命？或许，你只是为了唤醒天道而来？
　　血气上涌，张口我便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的机能陷入昏睡状态，意识断断续续的。
　　我知道，我依旧存在于六万年前。蘅留存的一缕魂力依然存在于我的眉间。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君沂找到了我，他抱着我回到了天承殿，将我安置在天承殿的主殿内。我确信是这里，这里的味道我很熟悉。
　　时间悄然流逝，我的意识渐渐清醒，眼睛却始终无法睁开，毕竟在对天道的祭祀中，我的身体损害太大。念及此，我愈发悲痛。我尚且如此，挡在我和千里前面的君沂，他会怎么样？不回到属于我的时空，我便不知道这个答案。可是，我又怕知道不好的答案。
　　君沂很忙，他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休息的时间很少。而照顾我的，基本上都是空明。空明对着我，经常自言自语，从他的自言自语中，我知道天帝和父君均在对天道的祭祀中，身受重伤，他们如我一样，一直处于昏睡中。而千里，则无碍，魔界的一切事物都由他主持。
　　千里没事，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活着便好。
　　天道依然沉睡。对于这一结果，我很诧异。躺在床上，我不停地想着，后来终于想明白，祭祀是失败的，改变祭祀的结果是七万年后的事情，所以，天道是醒了的，不过却是醒在七万年后。
　　君沂和千里，他们不知道祭祀为什么会失败，便继续了天界和魔界的战争，为祭祀奉献更多的牺牲。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我想醒来，我想阻止天界和魔界的战争，不让无辜的人无辜的死去。每天，我都和自己的身体作斗争。时间，一晃过了一万年。身体的损害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照这样的情况来看，我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弥漫于天地间的丧钟敲响，将我的意识惊醒来。
　　空明在我的耳边絮絮地说道，“天帝仙去了，魔君也仙去了。唉，他们两人竟然在同一时刻消逝，昏睡了一万年，最后的时刻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伟大如他们……”
　　父君死了，天帝也死了，巨大的悲哀在我的心间缠绕，泪水从禁闭的双眸滴落眼睛，涓涓如流水。空明没有发现我的变化，他只是不停地叙述说，声音很哀伤，我知道他并不是指望我能够听见，他说只是为了排遣自己心底的悲痛。
　　“天帝和魔君都消逝了，天道却没醒。天界和魔界死了那么多人，难道都白死了吗？”
　　他对我说道，“柠儿，你还是赶快醒来吧。我真怕你和天帝，就此魔君他们一样……太子殿下很伤心，若是你醒了，他会很高兴的……”
　　我哭得越发厉害，泪水铺呈而下。我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便听见空明惊喜地说道，“柠儿，你醒了？”
　　手顿了一下，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眼睛慢慢睁开，空明白皙略带红晕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空明。”
　　我唤了他一声，嗓音嘶哑。一万年未开口说话。
　　“你醒了就好。”他激动起来，在我的床面前转起圈来，“我应该去告诉太子殿下……”他一拍脑袋，就要奔出门外去。我急忙喊住他，“空明，我和你一起去。”
　　空明先是不解，而后笑得释然，“对对，若是太子殿下见到你醒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微微一笑，并不赞同他这样的说法，我醒来却是会让君沂高兴，只是天帝刚去，君沂悲痛是必然的。我只是想陪在他的身边，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我愿意与他一同承受悲伤与哀痛。
　　下了床，我活动了一下身体。如我估料一般，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出了主殿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天承殿的大门前闪过，看着是南芙蕖。她来这里干什么？
　　空明并没有注意到，我见南芙蕖并没有现身，因此便假装不知道。
　　君沂此时在大泽殿中，我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着见到了君沂，我该如何安慰他。一路行来，许多仙官仙娥看见我，眼中隐隐都带了一抹惊喜。他们曾经都不喜欢我，如今天界死了这么多人，连天帝也消逝，有逃过一劫的生命苏醒，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幸事，一种希望，即使我是他们眼中的“妖女”。
　　宏伟巍峨的大泽殿，殿门禁闭。
　　空明问守候在殿门前的两个仙娥，“殿门怎么关了？”
　　其中一个眉眼清秀的仙娥行礼回道，“太子殿下说他要自己静一静，谁也不见，便让我们将殿门关了……”她悄悄地看我一眼，“刚刚芙蕖公主偏偏要进去，奴婢们拗不过就让她进去了，结果太子殿下很生气地将她赶了出来……”
　　“我要进去。”我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能够缓解君沂多少的悲痛，此时此刻，我只想看到他，确定他好好的。握住他的手，陪在他的身边，仅此而已。
　　“但……”仙娥有些忐忑。
　　“太子殿下现在最想见的人便是柠儿，你们快将殿门打开。”空明威严地说道，声音里含着不容置疑。
　　能够待在君沂的身边，空明自有他的威慑的一面。
　　我从没见过空明这副模样，不由地多看了两眼。空明接触到我的眼神，耳朵慢慢地红了。他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开殿门！”
　　“是。”两个仙娥急忙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