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柠》折曲

51、第五十一章 祭祀

　　风声猎猎，云翻雾滚。
　　两界对立，一南一北。天帝站起最前面。他是一个威武庄严的人，站在他的左边的是衠，右边是鬼君。君沂向前一步，靠在了衠的身边。我想了想，也跟着向前，靠在了君沂的身边。
　　君沂的神色很冷，他对我跟来祭祀这件事很不高兴。在我向他靠近的时候，天帝略略扫我一眼，神思不明。反倒是站在另一边的君长靳狠狠地冷哼了一声。
　　衠对我笑笑，一如他声音的冰冷。他望向对面的人群。那里，并肩而立着千里，我的父君，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男子，应该是妖君。仔细看了看，竟然没有发现玉丹裳。可能是他明知千里去送死，拦也不好，不拦也不好，索性就不来了吧？
　　蘅在我的身体里潜伏了起来，生怕外溢的气息会被衠发现，毕竟他离我很近。我焦急地在对面的人群中寻找着蘅的身影，只有我和她的距离拉近，才能让蘅的灵魂和现在的自己交流。
　　南芙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和君沂的身后，我瞥见她之后，自动地让了位置，让她站在了我和君沂之间。
　　风愈大，一股浓郁的压抑氛围包住了这片天空。我特意换了一身的红衣，红衣乌发，当真好看。七万年来，我只穿过两次红衣，一次是为了试探君沂，一次是为了……应景。因为云锦冰雾里的我，穿的便是红衣。
　　君沂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时地瞥我一眼，却总在我迎上他的视线时，又装作不经意地转开。
　　我没有和他解释清楚如何救千里，以及为什么救千里。但是他已猜到我这样做，一定会很危险。因此，从答应带着我来参加祭祀开始的那一刻起，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看。
　　祭祀似乎开始了。
　　天帝举起手，对魔君示意，魔君亦举手回应。稍后，他们两人一起向东冲去。身边的衠紧随天帝之后，还有鬼君。这时，我终于看见蘅从魔界的人群中现身，她深深望着衠，冰蓝色的眼眸波澜不断，跟在父君和妖君的身后向东方奔去。
　　有缭绕的雾升起，渐渐淹没天帝、父君、衠和蘅的身影。
　　蘅在我的身体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问道，“你想清楚了吗？”
　　“嗯。”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很危险。”
　　“我知道，现在不光是为了千里，也是为了天道。”我低声道，“如果我不到祭台边，你就无法接近自己，如此一来，辛辛苦苦回到这里便白费了。所以，我必须去。”
　　蘅不说话。
　　我时刻注意着对面的千里。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向从人群中冲出来，直向东方而去。我立刻上前一步，准备跟上去。君沂却越过南芙蕖，拉住了我的衣袖。
　　“柠儿……”
　　我看向他，黑沉沉的眼眸犹如漩涡，让我忍不住沦陷下去。
　　“你真的一定要去吗？”
　　我点头，见千里已经快冲到父君他们的身边，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君沂松开拉住我衣袖的手，满脸凝重地望着我，问道，“可以为了我不去吗？”
　　我没有想到君沂会这样问我。我经常会做傻事，但总有我做这些傻事的理由。上一次，我不惜逆天道而为，只是为了挽救泽老太太的生命。这一次，我可能会以生命去换千里的命。
　　我必须去。
　　“不可以。”我回答地决绝。
　　君沂静默，眼眸里的光芒黯淡不少。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他的眼睛让我不敢直视，余光看见千里已经接近父君的身边。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君沂，也许我一直都忘不了你，我喜欢你。但是，没有你，我依然可以过得好好的，可是，没有千里，就没有我。”
　　千里这个长兄，虽然表现地很混账，却是真心地对我很好。他教会我许多道理，尽管这许多道理都是歪理；他爱欺负我，却从没让外人动过我一根头发；他告诉我，不能吃亏，特别是哑巴亏，不能给别人背黑锅，特别是背仇人的黑锅……
　　长兄如父，他这个长兄当得很好，很称职。这个世间，若是没有千里，便不会有我七柠。
　　我撇过脸，不去看君沂灰白的脸色。用尽全力，我向东方冲去。在极致的速度中，我听见蘅在我的心间嘱咐道：“小七，我会留一半的魂力在你的眉间，它可以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待会你拦住千里，尽量避开祭祀的中心。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包括千里。你要想清楚，一旦冲过去了，便生死有命吧。”
　　靠近之后，我才发现，在天帝和父君之间有一个很小巧的祭台。青色的底座，犹如一朵怒放的莲花。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缓缓形成，将这片天地隔离开来。他们看见千里和我，皆讶异皱眉，但是屏障已经形成，也没奈何。父君望着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嘀咕道，“情之一字啊。”
　　“还需要靠前吗？”我问蘅。
　　“不需要。”她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快速和站在父君身边的自己合并。“你自己小心。”
　　我走到千里身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事凑什么热闹，竟然抛下我，学别人殉情，关键的是那个别人还另有所属。
　　在这么凝重的气氛中，千里一如既往地似笑非笑，对我的怒气完全无视。既不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我来这里做什么。
　　祭台开始发光，青色的光芒愈盛，将这一片的天空映照地如碧翠的上好的玉。
　　妖君和鬼君，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彼此微笑。他们走上前来，轻轻在手腕上一划，鲜血便喷涌着向祭台内倾落。不过片刻，两人身体里的血便统统被祭台吸进。鬼君和妖君的身体，一瞬间消逝。
　　血祭。两条生命就这般永恒消逝。
　　青色的祭台慢慢转换颜色，从青色变成了血红色。通透的红色流溢，红光蜿蜒。
　　天帝对父君说道，“听说昨天魔君又新添了一个小公主，真是可喜可贺！”
　　“是啊，看着就很可爱。”父君的声音很浑厚，他略显遗憾地说道，“可惜，还没给她起个名字呢。”
　　父君一指千里，摇头说道，“原本还指着他照顾我的小公主呢，谁知却是个情痴。我家娘子又是极依赖我的，真不知我死了之后，她会……唉。”
　　原来，我是出生在这样的日子里。
　　天帝不说话，他定定地看着我，他突然道，“你就是君沂口中的心上人吧？”见我点头，便转身对父君说道，“有没有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了我们几个，谁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父君顿住，惊讶地睁大眼，“你，你……”他深一口气，激动地肩膀微微发抖，“孩子，你是谁？”
　　我的眼睛湿润，嗓音带着哭腔，“七柠，小七的七，柠檬的柠。”
　　父君仰头望天，再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带了一点湿意，“七柠，好名字。千里，这次你若活着回去，就给你的妹妹起名为七柠。”
　　千里略显惊讶。
　　“这是天道要醒了吗？”父君和天帝对视，他们“哈哈”大笑出声，而后同时向祭台出手，将毕生的功力全部灌注进祭台之内。一直沉默的蘅，眼眸晶亮，她对衠灿然一笑，和他一起，也同时对祭台发力。
　　蘅这是想明白了。不管是为了天道，还是为了衠，这一次，蘅必死无疑，连一缕的灵魂都不会留下。可是，她将会和衠在一起，他们之间将没有任何阻碍。或许，他们的命运不是为天道而生，为天道而死，却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殉情。
　　我转身向君沂的方向望去，君沂正死死地被南芙蕖拉住。以他现在的虚弱，一个南芙蕖足以制止他。
　　在祭祀前，我便告诉南芙蕖，若是她还想嫁给君沂，就一定要拦住他靠近祭台。否则，她不出嫁，便是寡妇一枚。
　　千里举步，准备靠近祭台。
　　我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粗木棍，又快又狠又准地对着千里的后颈挥下去，毫无防备的千里应声而倒。
　　真没想到，这根粗木棍会派上这样的用场，感谢翟墨，还是感谢翟墨，既给了我这根粗木棍，还让我拿着它做了实验，如此，我才能这般容易地搞定千里。
　　祭祀已经达到了高潮，雾色越来越浓，浓得我已经看不清祭台周围的人和景。回头凝望一眼依稀的人影，那是我的父君，君沂的父君，衠和蘅，他们即将消逝，在这个世间，将永无痕迹。
　　我擦一擦眼泪，他们为唤醒天道而牺牲，很伟大。我无法替代他们，此刻，我要做得就是保住千里的命，还有我的命，不管多难。
　　拖着千里的衣襟，我向屏障的边缘走去。离祭台越远，我便越安全。以我这点不够看的功力，打开屏障是妄想。我只能揽住千里，紧紧地靠在屏障边上。
　　“轰”地一声，祭台里的能量浓郁到一定地步后，蓦地爆发。余波绵延，这一片小天地完全地被波及。我抱住千里，尽量地护住他。
　　望着能量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向我袭来，我苦笑道，这一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