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蜃哥儿

1、重逢

　　【习惯】

　　“带火儿没？”她把烟叼在嘴里，瞥了我一眼。
　　我从大衣兜里拿出打火机，递给她。
　　她接过火机，打了几下。

　　起风了，火苗被刮灭了好几次。她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拿手捂着火苗儿。
　　她吐出一阵烟，又深深往回吸了下，而后瞥了我一眼。
　　“不抽？”
　　“戒了。”
　　她淡淡笑了下，又抽了一口。
　　“就你？”
　　我的确是戒烟了，带火机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改的习惯。就像忘记带火机，也是她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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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晖！”
　　我朝天桥下看去，阿健正抬头冲我挥手，脸上挂着傻笑。我也朝他挥手，但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
　　“男朋友？”
　　“未婚夫。”
　　我侧过头，看到的是她手中那支留了大半截烟灰的香烟。我冲她做了个弹烟灰的手势，她直接将烟头扔到了天桥下面。
　　“像这样，那年冬天。差点烧了你的头。”
　　我有些尴尬，转头朝天桥下的阿健喊话。
　　“马上来！”
　　他冲我使劲点点头。
　　“你，该不会真要结婚吧。”
　　我牵过鬓前的头发，朝她晃了晃。
　　“都这么长了。”
　　她看着我的头发，再没说话。

　　当我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能活在太阳底下了么？”
　　“我爱他。”

　　我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朝阿健跑去。

　　【有雪】

　　而今，这都不过是些之前的事了。
　　除夕当夜，下了好大的雪。我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看房顶的一角被间或过往的汽车照亮又暗下去。翻身拿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整。

　　所幸也不睡了，草草披了件羽绒服就出了门。
　　街道上满是鞭｜炮燃尽后留下的灰烬，空气中除了潮湿还有股淡淡的硝｜味儿。这是过年最能令我兴奋的地方，我爱这股“年味儿”。
　　点了支烟，路过工人大街，我走了很远。本想遛遛就回去的，哪知还上了瘾，竟想就这么一直走到新年去。

　　“诶，烟！”
　　我被寂静中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就见一个烟头掉到了自己眼前，落在雪地上还冒着白烟。

　　我朝天桥上看去，那人也正朝下看着我。
　　她冲我挥手，脸上挂着笑。
　　“诶，没烧着脑袋吧？”她朝我喊话。
　　“没事儿！您没烧着脑子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只记得当时被这家伙扰了清静，挺生气的。

　　“你带火儿没？我火机坏了。”
　　她好像是没听清楚我的话，继续朝我招呼着。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朝她晃晃。她笑了一下，朝我快步走了过来。

　　“这么晚，自己一人瞎晃什么呢。”
　　她用手护着打火机，把头凑到我手边点燃了烟，深深抽了口。我也就着火点燃一支，徐徐吐出烟雾。

　　“睡不着。”
　　我说的是实话。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我瞥了她一眼，笑了下。
　　“你呢？”

　　她吐出烟雾，深深往回吸了下。
　　“睡不着！……实话！”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吃饺子了没？”她问。
　　我摇头，别说饺子，我连晚饭也没吃。
　　“上我那儿吃去？”她朝我凑近了些，顺手揽上我的肩。

　　我侧目借着白色的路灯打量着她，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好看。高挑的身材，短短的头发衬得人干净而精致。尤其是眼睛，虽然带着一种散漫却也难掩其深邃。
　　我用手夹起自己的一撮短发，示意她看清楚。
　　“都这么短了。”
　　她松开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感觉这东西跟头发长短又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睡不着的人，交个朋友呗。”

　　看着她散漫的表情，我竟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不禁点了点头。
　　“我就怕跟你走了，万一你把我肾割了怎么办。”
　　她夸张地哈哈大笑，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到底在哪儿。
　　她边笑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挥挥手，径自向着夜色走去。
　　“走啦。”
　　“等下。”
　　她停下，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意料之中甚至夹杂了玩味。但却不知自己已陷在了那一瞥里。

　　【饺子】

　　她住在一个老旧的家属院内，墙上满是爬山虎的残骸。她用不大的声音一层层喊亮声控灯，并没顾及我的独自向前走。

　　她打开客厅的灯，这才回头示意我进去。她家很旧，却比我想象中的要整洁很多，啤酒瓶整整齐齐的在墙边排成一道直线，烟灰缸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你是先吃饭啊，还是先洗澡啊？”她不怀好意地冲我笑了下。
　　“吃饭，就不洗澡了吧。”

　　她挑挑眉，转身进了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看向对面墙上的中国地图，那里被她插满了红色的小旗。
　　“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啊。”
　　“是啊，我写字的。没灵感了就出去跑。”她在厨房那边应着。

　　空气中开始弥漫食物的香气。
　　她系着围裙，端了两盘饺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去把醋和辣椒油拿出来放桌上。”
　　她像招呼熟人般的使唤我，纵使我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饺子入口的那一瞬间，说不满足那是骗人的。我赶忙又夹了两个放在碗里。
　　“你不怕我给你下蒙汗药啊？”
　　我边吃边摇头，含糊不清道：“我没钱没势，就一条命。你想要就拿去吧。”
　　反正我也活的挺没劲的。

　　“钱和命我倒是真不稀罕，倒是这皮相还……”
　　她边说边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
　　“少扯蛋，我是t。”
　　她的眼里满是不屑，轻蔑地哼了下：“我看对眼的连男女都不论，还管你是不是t？”
　　我心想倒也对，连性别都跨越了，哪里还有这么多界限。当即继续埋头吃我的饺子，不再言语。

　　“欸，你叫什么？”
　　“晖。”
　　“我叫茧，蚕茧的茧。”
　　“哦，你饺子做的不错啊。”
　　“多吃点儿，蘸醋啊……”

　　【纱窗】

　　吃完饭帮她收拾了碗筷。和她一起在厨房里的时候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家了。
　　“要天明了，在我这儿睡会儿呗。”
　　“什么意思？”我的手不自觉顿了一下。
　　“睡觉啊！就是睡觉。”

　　觉察到我半天没说话，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正在愣神，无奈地摇摇头。
　　“你别乱想，我不喜欢□□、□□，喜欢□□但前提也得你愿意不是？”
　　我被她的话逗乐了，加上吃饱饭还真的有点犯困。反正这个年我也没处去，所幸就这样吧……

　　躺在她的床上，随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静静包裹了四周，灯罩上一只灰色的蝴蝶轻轻落在一朵鸢尾花上。
　　我听着暖气管道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沉。

　　卧室的门被推开，她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袍走了进来。我看到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取了干毛巾使劲擦着她的头发。
　　“你也要睡么？”
　　她好笑地瞥了我一眼，把毛巾挂在一边。
　　“这我床。”

　　我没回话，往旁边躺了点给她留出个位置。
　　床轻轻陷了一下，她在我身边躺下来，身上还带着一阵温热的湿气混杂着沐浴乳的幽香。

　　“关灯了。”
　　“好。”

　　房间暗了下来，而窗外的天却已微微露出了亮光。
　　“我一般只有到了这时候才能睡过去。”她说。
　　“我也是。”
　　“哎，两个可怜人。”
　　我点点头，而后侧目看向她家那扇老旧的绿色纱窗。

　　黑暗中，我感到一双手从身后轻轻环上了我，从颈部传来温热的呼吸。
　　我闭上了眼睛，并没有拒绝。

　　“你猜刚刚我进房间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觉的我们上辈子就该认识，而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年。你知道么，我一直在找，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现在，感觉找到了。”

　　身后的手将我箍的更紧。
　　而我，就在这样的力度与温度中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