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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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在凉亭里。
他面朝后山，也许是在看山林里的梅树，也许是在看天上的云彩，也许是在思考剑法的精义，也许他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他白衣胜雪，面色也如雪一样苍白。
失去了叶孤城这个对手，他仿佛更冷漠了。他将对剑的领悟全部熔铸于心，锻己成剑，再不理人间。
他眼里有无边的寂寞，这寂寞就像海上生出明月，无垠的暗蓝色，苍寂的圆盘。
微风拂过，飘来寒梅的清香。
但万梅山庄的梅花还未开。
他回头，一怔。
汉白玉的石桌上，泛黄的宣纸捧着一枝红梅，花儿开得近乎落败。
两片红得发黑的花瓣娇软地散在一旁，一片打着旋儿落下来，袅娜地唱着歌。
那歌谣正是花香。
他拾起那枝红梅，仿佛还留有送花人的温度。他将红梅贴近，于是仿佛不堪重负，艳红的花瓣纷纷扬扬掉下枝头，像是被溪水盗走。
唯有一粒缱绻地粘在他如雪一样苍白的指尖。
红得像血。
他轻轻吹落这滴血。
他无边的寂寞仿佛随着滴落的血淡化，他的双目亮如寒星。
西门吹雪拿起宣纸，首页赫然写着：独孤九剑。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
玉罗刹翻开了一叠宣纸。
他从正午看到深夜。
“……是故本派武功，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天下武功无不为我所用，犹之北冥，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是名【北冥神功】。”
小岛上。
苍鹰盘旋不去。
伤痕累累的男人伸直手臂，鹰疾冲下来，半空中倨傲地扔下宣纸。他信手接下一张。
“……碧光欲环，龙吟初现，游走天地，功诸关节，筋力易换……一光未通，虚化三花，阳气乍露，日之初升，所谓【乾坤挪移】也。”
一个小贼笑嘻嘻地摸怀里偷来的玉佩，却摸出一本装订拙劣的书。
“此凌波微步、梯云纵、草上飞……莫不为天下轻功之首……一则方寸不得近身，一则如登天梯，一则趋退若神……”
与此同时，全国上下无数家酒楼。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抑扬顿挫地念：“凡行外壮功夫，……每行一式，默数四十九字，接行下式，毋相间断……行第一式自觉心思法则俱熟，方行第二式……此炼力炼气，运行易筋脉之法也。”
应情坐在咖啡馆角落。
这是一家欧风店，浅棕色纱帘，金属灯罩，桌脚钢铁的枝蔓缠绕。
距离上一个梦过去了好几天，她解下黑纱，返校，正常上课，没人能从那张脸上窥见丝毫不同。
她比以前更安静了，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她减少了本来就少的参加活动的次数，愈发乐意一个人待在家里；她读书时偶尔会忽然出神，望着某个标点发呆，又霎时惊醒；她以前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今她岂止是拒人千里之外啊，她是斩人于千里之外。
她的美沉积下来，不那么锋利和耀眼。有时候你很难从人群中看到她，尽管她的美鹤立鸡群，她总能躲在无人关注的地方。
门一开一合，风铃发出声声脆响。
一个女孩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应情对面坐下，小心翼翼地整理额前的空气刘海。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情姐。”她细声细气地说，“我和他分手了，我不喜欢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女孩个子小小的，肤白眼大，樱桃口涂着粉色唇膏，坐下来后只到应情的肩膀，仰着头殷殷切切地望着她，乌发全散在背后。她紧张地攥着手，眼里一派天真甜蜜。
应情：“……”
卧槽。
“你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了，情姐，你不要不理我啦。”薛文筱急急忙忙地说，很怕她不相信的样子，“你在我心里最重要了！”
……姑娘！有病要治啊姑娘！我才认识你几天啊姑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姑娘！
应情冷静地喝了口咖啡。
怪得很，自重生以来，她身边老发生类似的事情。路上走着有人来搭讪，收情书收到手软，被人表白更是家常便饭……她长得好看，受欢迎是应该的，重点是来的都是女孩子，相较起来异性比例低的惊人。
“情姐，你和我说说话啊。我错啦我错啦……”薛文筱小声央求，“你不要生气了。”
应情冷静地喝了口咖啡。
她是个开明的人真的，太多同性表现得对她痴心不改，说不定是她自己无意识地散发百合气息……慎重考虑之后她觉得和女孩子生活也不是不能接受，相反她还蛮期待的，她身高一米七八，走高冷御姐风，怎么想都是攻。
“情姐……”薛文筱哽咽着说。
她哭了，眼里满是小动物一样的无措。
应情冷静地喝光了咖啡。
她想起小学的邻家姐姐，短发，单眼皮，阳光灿烂，搬家前的周末约她去游乐场，在摩天轮上哭着要跳下去说“死也不要和你分开”；初中那个笑吟吟的女学霸，作为班长包庇她迟到早退代写作业，毕业典礼结束后两人一块走，路过江边时痛哭流涕，非要跳下去，因为“无法忍受未来没有你”；高中铁面无私的口语老师，每天都给她买早餐，义务补习，她的作业永远满分，结婚前那个漂亮的女人夜妄图割腕……
要不是及时阻止，她们都死翘翘了。
应情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一点也不介意百合真的……然而她对她们稍微好一点，她们就会哭着为她寻死觅活……
“不许哭。”她说，“太吵了。”
薛文筱把哽咽掐在喉咙里，抬头仰望她，眼中盈满哀伤。应情垂眸与她对视，女孩儿被泪水粘连的睫毛长长地拖出迤逦的水渍。
够了，真是太够了。
应情自以为相当崩溃，但她没想到还有人更崩溃。
周斯年很苦逼。
这话说出来没几个人会信。
他作为学生会会长能力卓越，带领一群学生举办校庆，拉到了百万赞助；繁忙的工作下成绩优异，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绩点让凡人献上一地膝盖；作为辩论社骨干，辩论赛发言录音风靡全校；公认的校草，长得好不说，宽肩细腰大长腿，多臃肿的棉袄都能穿成时装走秀；家境优渥，豪车座驾，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摆出去就是京大门面。
但他还是很苦逼。
他是学生会长，可学生会不是每一个人都服他。有时候大家伙儿吵得不可开交，就得副会长出面调和，一说一个准儿，等着人出场似的，再出挑的刺头都像成了狂摇尾巴的狗。
他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可一等奖学金名额有三个，副会长年年拿特别奖学金，名额只有一个。
他能言善辩，有他在的场合从不冷场，和渣男同桌时小三女友找上门来也能巧妙化解干戈。副会长基本不说话，舌头给鸟叼走了……副会长眼神镇压。
他长得帅，不少男的看他不顺眼，这是正常现象，可副会长颜值逆天，男的看她顺眼，女的也看她顺眼！比方说上述事件，要是发生在副会长身上，小三女友绝对联手踹了渣男，挤过去哭诉求安慰！
他家里有钱，豪车华服，副会长不遑多让，人直接买房子住。
这种事事都被压一头的感觉太让人气得吐血了，周斯年不是心胸狭隘，副会长也不是张扬跋扈的人，只是压你头上的人还摆明了不把取得的成就放在心上——这就不能忍了！
周斯年心里不痛快，话里话外难免透出点意思来，发令做事难免有点偏颇，这下子众人全炸了！大家都觉得他小人！他处处找副会长麻烦！流言四起！
什么会长的职位全是副会长不竞选才轮到他啊，什么副会长哪儿哪儿不比他强啊，什么副会长花容月貌遭人妒啊，什么会长暗恋副会长久不得手由爱生恨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前两个还是普通的勾心斗角，后两个是什么乱入？！
……总而言之，意识到自己的喜恶表现的太明显之后，他努力纠正了，尽量视副会长于无物，尽量不偏不倚。
因为和副会长的交流减少，他和学生会助理的交往就多了起来。助理是个可爱的小学妹，软软糯糯，上下楼梯会蹦蹦跳跳的，空气刘海老是乱，小学妹就老是停下来理，黑发上素白的手指细细嫩嫩的，他想学妹拧瓶盖拧得很辛苦吧？
周斯年留心，小学妹果然拧瓶盖的时候常常勒到手指，胖乎乎的手上红痕好一会儿才消，又不肯叫人帮忙。
后来碰到拿水的机会，他就拧松一些再给她。
再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再再后来小学妹甩了他。
毫无理由好吗！妹子我做错了什么！你明明很舍不得的样子！
周斯年想不通啊！他痛苦地找了个平时不会去的咖啡馆，点了一杯苏打水，默默舔舐伤口。
他目睹了小学妹拼命向副会长解释的全程。
所谓命中注定的对手，所谓既生瑜何生亮，所谓有你无我，所谓你死我活，所谓宿敌……嘤嘤嘤嘤……
周斯年：好累，再也不会爱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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