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332、第三百一十八训

　　一片死寂。
　　布满硝烟的战场上，一阵阵的铁锈味和血腥味扑鼻而来。
　　满地的尸骸，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状，啃食着腐肉的乌鸦。
　　面前，带着宽宽的笠帽，完全遮住了面容的天人俯视着自己，用宛如嘲讽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这就是你逆天而行的结果！无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都救不了一个人！你救不了任何人！”
　　就像是宣告死刑判决那样，尸骸们开始蠕动了，并且抓住了他的脚。
　　那空洞的眼神一遍又一遍的在复述着那人的话：你救不了任何人……

　　银时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过于真实的噩梦竟压得他透不过气，只能不断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醒过来了吗？”
　　看向身旁已经做起来的桂，银时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我们都还活着啊……”
　　“啊，毫无疑问是来修行以来最危险的一次了。”桂整张脸庞都陷入了阴影之中，语气里满是浓浓的自责，“也是有史以来最不甘心的一次。”
　　银时没有说话，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一片黑暗。
　　银时想着撑起身子坐起来的时候，一股钻心的近乎撕裂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哀嚎起来。
　　见状，桂皱眉道：“不要乱动了。你的左手臂骨裂得非常严重。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的手臂也脱臼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条……”
　　“确实如此啊！！”
　　黑暗中慢慢的出现了一个人，说道：“这次你们真的是死里逃生啊！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们给拖回来你们就真的从此沉眠了！”
　　银时瞧了他一眼就不想再看他了。
　　见到他这个样子，那人非常无奈：“别这样无视我啊，坂田氏！你这样子又不是我弄的！”
　　“吵死了！说到底都是你无缘无故的把我们丢到这里的错！”银时面无表情的控诉着。
　　洞爷湖仙人不好反驳，不过还是说道：“不是我把你们弄去那里的啊！因为隔壁BLECH的终极boss随意的出现导致扭曲了时空让你们回到了过去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友赫巴哈之所以会出现完全也是因为他去兼职的原因，对此，说出反驳话的洞爷湖仙人完全没有底气。
　　不过，对于他所说的话，桂产生了反应：“你刚才说我们回到了过去？”
　　洞爷湖仙人道：“没错啊，这里跟你们上一个世界是同一个地方，只是时间不对，大概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吧。”
　　桂的眼睛亮了：“也就是说白飞飞她真的是阿飞的母亲了？”
　　听到桂的话，银时的眼神也认真的几分。
　　“那老爹是……”
　　闻言，洞爷湖仙人摇摇头。
　　“基于规定，我无法告诉你们太多。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们的，那就是你们关心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你们认识并且熟悉的人。”
　　切，我就知道……银时腹诽着。
　　这时，洞爷湖仙人叹息道：“你们很努力了啊！而且这次毫无疑问已经超出了原本的修行范围了，所以如果你们要求回去也是没问题的。”
　　银时发了呆，问道：“回去？”
　　洞爷湖仙人道：“你不是一直渴望回银他妈的吗？如果你们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们回去。怎样？”
　　银时和桂都晃了一下神。
　　可以回去了。原本应该很开心的，但是银时根本高兴不起来。
　　许久，桂问道：“如果我们回去了，那这里……”
　　洞爷湖仙人道：“不用担心，我会进行一些修整的，绝对不会给这里造成什么影响。”
　　银时和桂沉默了一下。
　　叹了口气，银时挠了挠后脑勺道：“放我们回去吧。”
　　洞爷湖仙人点头道：“那么……”
　　“不是银他妈！”银时说道，“是回去那个世界。”
　　洞爷湖仙人惊愕了：“你……”
　　“回银他妈是好啦，不过……”回想起在背巨石掩埋的最后一个画面，白飞飞那狰狞的、疯狂的却分明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银时只感到非常烦躁。
　　“居然给我看到这样的表情，还怎么让我安心回去啊……”
　　看着这样的银时，桂也赞同的点头。
　　“不错，身为武士，怎么可以做事半途而废？让我们回去完成这个任务吧！”
　　洞爷湖仙人深深的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看来有所成长了啊！如你们所愿，完成这次的任务吧！坂田银时君，桂小太郎君！”
　　一阵炫目的光线下，银时和桂吞噬其中。

　　再一次醒过来是在一个哭声里起来了。
　　睁开眼，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丽脸孔就出现在眼前。
　　银时没精打采的眨了眨眼。
　　“大小姐？”
　　朱七七见到银时醒过来了终于破涕为笑了：“阿银！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时，旁边的桂也坐起来了，朱七七见了更加的高兴了。
　　“你们两个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银时疑惑的看着她，问道：“等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话说，你……你居然认出了我们？”
　　“是我告诉她的。”
　　天籁般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迷人的麝香气息传来，昔日的云梦仙子，如今的王夫人嫣然道：“你们还真是大命呢，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没死。“
　　银时看着她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王夫人轻轻道：“就连怜花都没有发现，我其实一直都跟在背后。若不是我也来了，你们大概真的就此长眠了呢。”
　　“你一直跟在背后？”桂怀疑的问道：“为何你要特地跟过来？难道，你知道白飞飞……”
　　王夫人嫣然一笑，道：“难不成你们认为我会随便采用一个人？更何况对方居然会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小丫头？这一点上你们也太不谨慎了。”
　　闻言，银时和桂都噤声了。确实，细心一想却存在着太多的漏洞。不管是当初被限制自由的王怜花突然就可以将白飞飞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还有白飞飞答应去对付快活王的事情。然而对银时和桂而言，白飞飞不仅仅是白飞飞，她还极有可能是阿飞的母亲，这一身份让他们两人都对她放松太多了。
　　而事实，她的确是阿飞的母亲。
　　见他们没有说话，王夫人的神色缓和了一点。
　　“其实不需要多番调查，她就已经把她的身世告诉我了。她有着与我……不，甚至是比我还要浓烈的仇恨，也正因为这个，我选择了她。”
　　吐了一口气，王夫人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顿了一下，桂突然道歉了：“抱歉，结果没能完成你交付的任务，而且，你的儿子……也被带走了。”
　　“我知道。不过怜花的事情我没有责怪你们的必要。从以前我就跟他说过，做每一件事都要深思熟虑。如今的下场只是他的够由自取罢了。”王夫人那过于冷漠的话让银时和桂都皱起了眉头。
　　“喂，”银时瞪着她道，“你有把他当作你的儿子吗？”
　　王夫人笑了：“他是我生下来的，自然是我的孩子。”
　　银时道：“我可看不出来啊！不知道的人根本就会以为你是后妈吧？”
　　银时紧盯着她问道：“难道你也跟白飞飞的老妈一样把自己那个混账男人对自己的残忍都归咎在自己的子女身上吗？”
　　王夫人的眼睛深处有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往里一看甚至会有种会被吸进去的感觉，令人颤栗，但是银时却毫不畏惧，直视她的双眸。
　　缓缓的，像是无奈的，王夫人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丫头，”王夫人轻启朱唇道，“你应该也有痛恨过什么人吧？不管是谁都曾经有过恨过的对象，只是有大有小罢了。你说不要因为仇恨而忘记如何去爱人，或许你是对的，但是却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
　　“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刻意的与怜花保持着近乎冷血的母子关系吗？”
　　没等银时开口，王夫人便幽幽的说道：“因为我不希望被束缚。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我不希望被这所谓的‘爱的枷锁’给束缚着令我忘记了那仇恨的感觉……”
　　顿了一下，王夫人淡笑道： “开始懂事的时候所接触到的感觉只有怨毒，她的生命已经被这种深入骨髓的憎恨岁浸染了！你们认为她真的还可以被拯救吗？”
　　“当然可以！”银时和桂居然毫不犹豫的坚定的说道。
　　对于他们如此自信的回答，王夫人扬了扬眉：“当然可以？为何你们会如此坚信着？”
　　银时自信的笑道：“因为我们相信未来的可能性啊！”
　　“未来的可能性？”
　　银时和桂没有回答王夫人的问题。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回答。总不能告诉她他们认识白飞飞未来的儿子吧？
　　阿飞的存在就是白飞飞还能被救的最好的证明。一个心中只有怨毒的女人是不可能教育出一个像阿飞这样善良正直单纯的孩子的。
　　王夫人看着他们，好奇的问道：“我调查那女孩的时候自然也有调查到你们的事情。你们是被怜花无意中救回来的，之后也就断断续续的与那女孩有过相处，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你们会对她如此执着，哪怕她几乎害死了你们你们还是一样要去拯救她？难道就是为了那无聊的同情心吗？”
　　“‘哎呀，她从小就被虐待，都没感受过爱，真的好可怜哦！我要用爱来感化她！（娇音）’啥的，难道你真的认为银桑是这样同情心泛滥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么？”银时挣扎着，坐了起来，用还能动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嘟囔道，“我只是去讨债的而已。”
　　银时无畏的笑着道：“那妮子居然把银桑弄到几乎残废的地步，不好好的整一下她我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怨气啊！论怨毒什么的，银桑也不比她少啊！”
　　看着似乎振作起来的银时，桂悄悄的笑了。
　　“确实，工作做到一半被强行中止了，确实总让人有种不痛快的感觉呢。”桂笑着说道，“夫人，让我们完成这项工作吧。另外，等完成之后，可以请你忘掉过去，好好的来一场与如花殿的谈话吗？”
　　王夫人愣住了。
　　桂叹了口气，说道：“如花殿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同样的他也不是一个坏人。我觉得他似乎一直在徘徊着、寻找着出口，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还可以赶上的。修补母子之间的裂缝，现在还不晚。您并非是一个人，您还有你的儿子，同样您的儿子也还有您。”
　　“这件事情你说错了。”王夫人冷漠的笑道，“怜花他其实一直都在惧怕着我，甚至怨恨着我。虽然你说他并非一个坏人，但是同时你并没有否定他是个性格扭曲的人吧？因为他痛恨着我，连带着也就痛恨着天底下的女人。他喜欢听别人哭，他喜欢看别人痛苦。他若瞧见别人欢乐幸福，他自己就会痛苦得受不住。因为他在嫉妒，他看似很骄傲，却实际在心底充满了自卑，因此他对任何人都怀恨，嫉妒。别人都有家庭，父兄，为什么他没有。别人的母亲都是那么慈祥和气，为什么我不是这样？大概他从前就一直有在考虑这些问题吧。毕竟我这个儿子，委实太聪明了，聪明过头有时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他只要见着女人，就要报复。他喜欢别人也被折磨并因此失去幸福，自尊。他喜欢别人家庭离散，无父无母。他希望自己所痛苦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加注在别人的身上来获取快感。但是即使知道这个，我也没有去尝试对他进行怎样的开导……我早已经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了。”
　　“不过啊，他对你们的态度却出乎我意料呢！”王夫人紧接着突然道，“明明是痛恨着女人的怜花对你们的态度却与众不同，我从没有见过一向喜怒哀乐不现的他会露出如此直白的表情，这一点让我对你们两人很感兴趣。一开始我以为他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可是细心观察却完全不是。与其说他喜欢你们，根本就是讨厌你们，但是明明应该是讨厌的却不知为何一脸的无奈，就像是妥协的那样，有种‘算了，随你们吧’这样的感觉。”
　　银时和桂都呆呆的看着王夫人，只见她竟然露出了非常和善的笑容道：“你们真的很厉害啊，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怜花变成这样的，原本在他身上也存在着极其危险的气息的，在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居然都被吹散了呢！是不是被你们身上那独特的吊儿郎当的风气所感染呢？你们可以称得上是他很特别的人了！也难怪自从你们出发去快活林之后他就一直念叨着你们的名字，说什么‘一定会被白飞飞出卖啊’、‘会不会惹怒快活王啊’这类的呢！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干脆跟着沈浪一起过去找你们了。也许怜花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似乎已经开始认同你们了。”
　　银时和桂完全说不出话了。王怜花被他们虐出感情来了吗？
　　王夫人轻轻的笑了。
　　到底是因为一直以来以虐待别人寻求到快感的王怜花在被银时和桂那近乎恶作剧一般的虐待后反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而开始形成了依赖感呢，还是因为从未有人认真的注视过自己的王怜花终于被人看在了眼中，并且被他们以一种强迫的姿态硬闯入了他的内心世界里而开始尝试以最真实的姿态接触外界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王夫人自己所没能做到的事情。想到这里，她再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你们确定要去吗？就凭你们现在的身体能做什么？”
　　“最起码我还有一只能动的手臂，还有两条可以行动的腿以及……”银时认真的看着王夫人，一字一句道，“没有折断的灵魂！”
　　威严的、强大的，王夫人可以感觉到从银时身上所散发出的坚强不屈。
　　“你们两个果然很特别……”王夫人喃喃着，问道，“那么你们准备如何去说服那个女孩？”
　　“说实话还没有想好。”
　　“不过什么话都好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必须要阻止她跟她的父亲的婚事！”
　　银时与桂开始着手与身上的行装，不带一丝迷茫的说着。
　　看着她们的背影，王夫人忍不住心想道：
　　像个小孩子一样蛮狠不讲理，却也毫不犹豫朝着自己选择的方法奔跑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绝不放弃。说不定她们真的可以将她的怨恨给化解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