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寸血

2、同孤

　　她从深眠中转醒，下意识摸了下还湿润的唇角。
　　她知道自己是葛清霏，是衡道众的葛统领，但她不记得自己的机械臂因何损坏了。
　　葛清霏在轮椅上坐了会儿，环视卧房，并无他人。她不习惯左侧空空如也的感觉，走到柜子前查看了一下被某人束之高阁的机械臂，多处破损，需要修理一番才好重新接上。
　　为何损坏如此严重？葛清霏心中疑惑，慢慢回想，方才回忆起自己被鲲鳞砸中的事情。
　　也不知像这样昏迷了多久，小媛该多担心，御界枢又忙成什么样了……心里想着许多事，她快步往卧房外走。
　　葛清霏刚要出去，就见那帘幕微动，某人低着头一掀，兀自进来了，两手还稳稳的端着一碗棕色液体，浓重的药味在屋内散开。这人来的莽撞，也没看见她，幸亏葛清霏反应迅速，无声的站到一侧避开，两个人侧身而过。
　　葛清霏盯着那人的背影，熟悉的服饰，利落的男子装扮，不是那昙华洛家的洛家主还能是谁？她怎会出现在驭界枢？
　　洛昭言将柜格之松熬成的汤药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一抬头，才发现轮椅上的人不见了，心尖一动，转眼就看见葛清霏正站在门边静静打量她。
　　洛昭言见她好了，自是欣喜，直道：“你好了么，葛统领？有没有觉得不适？”
　　“……多谢洛家主关心，我已好多了，只是不知为何洛家主会在此地？其他人呢？”
　　“看来你好多了……啊，我是跟着小媛姑娘来的，她屏退了下人说要亲自照顾你，只是临时有急事出去了。我们是在找神木柜格之松时相遇的，说好了先用一半神木治愈你，治好了的话我就可以带走剩下的柜格之松，如果治不好……”
　　“如此，多谢洛家主了。”想必柜格之松就是令自己苏醒的解药，葛清霏看了眼桌上的汤药，再看了眼一脸喜悦的洛昭言，莞尔一笑，“洛家主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请说。”
　　葛清霏走到架子上取下机械臂摆放到桌上，轻车熟路的从卧房抽屉里找出修理工具，对洛昭言道：“麻烦洛家主帮我扶稳这手臂，我单手不太方便。”
　　洛昭言一口应下，走到葛清霏身边扶好那只机械臂，而葛清霏则低头专注的修理手臂，偶尔凑得近了，洛昭言会和她肌肤相触。两人呼吸相融，属于女子的幽香淡淡环绕，这般亲密，洛昭言有种异样的感觉。
　　葛清霏全神贯注于机械臂上，无暇顾及身边情况，几番功夫后才长舒口气，放下手中工具，看向一旁的洛昭言，倒像是比她还紧张一样流着汗水，一动不敢动。葛清霏见她呆愣，忍俊不禁，轻启朱唇唤道：“洛家主？”
　　“啊……啊？”
　　“抬一下机械臂，我这里要接上去了。”
　　“啊、好的。”
　　洛昭言亲眼目睹了葛清霏是如何将那机械臂连着□□衔接上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幸亏她手稳，手术过程中并无差错。
　　葛清霏试了下手臂，尽管还有不适的地方，勉强能正常使用了，便谢过洛昭言，又问了关于柜格之松的事，洛昭言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是这样……洛家主，这汤药你喝了吧，我不需要了。这药能治好我的病，想必洛家主的病也能治好。”
　　“啊、不要紧，柜格之松还有一些，葛统领你大病初愈，不知有什么后患，还是再喝一碗预防一下吧。”
　　葛清霏见她推脱，双眼微眯，却并不多言，径直掀帘出去了。洛昭言对她的举动浑不在意，只是望向那碗汤药发呆，半晌后挠挠头。
　　怎么感觉她不高兴呢？
　　葛清霏一走出去，便收到驭界枢人民惊讶的眼神，那些手下见她醒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上前道贺，此时绮里小媛归来，见她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再也不是死气沉沉躺在轮椅上的样子，尤其是机械臂也在，仿佛她从未受过伤一般，惊喜万分，扑到她怀里好一番磨蹭，卸下统领的身份，她们只是家人。葛清霏安慰着她，对其病中的生活关切询问了许多，正要遣散众人，眼前一花，昏了过去，这下人们大惊失色，而洛昭言听见外面的嘈杂赶紧出来查看，见葛清霏晕倒，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抱起她进了卧房，小心谨慎的将她放在轮椅上，端起药来喂她饮下。
　　葛清霏这一晕又是半宿，谁也不知她这病到底好没好，洛昭言在药房里握着剩下的半把柜格之松，犹犹豫豫。
　　绮里小媛彻夜守候在她大姐身边，葛清霏昏迷后，再也没有人为她承担一切，她总是处理驭界枢事务直至深夜，现已成习惯。
　　洛昭言端着汤药走进来，看到小姑娘黑着眼圈趴在那里，心里无声叹息。她坐到葛清霏另一边，小心着将药喂给她，最后仅剩的柜格之松如何处置是她的事，还轮不到驭界枢的侍从处理。
　　汤药滑过朱唇，将其润泽的晶莹水嫩。饶是洛昭言再慎重，还是有几丝药水顺着唇瓣流了下来，她拿过巾帕仔细擦拭，不想葛清霏突然睁开了双眼，接触到那目光，洛昭言手下一顿，有点拿不准自己的行为。
　　自己是在照顾病人，有什么不对劲的。洛昭言摇摇头劝慰自己，继续擦拭，刚要对葛清霏说些什么，对方抬起机械臂，用冰凉的食指堵住了她的唇。她的眼睛看向一旁睡着的绮里小媛，洛昭言明了，便低头擦干葛清霏肌肤上的水渍，然后坐回一侧不再讲话。
　　葛清霏缓缓放下了机械臂。
　　两个人在寂静的氛围里看着彼此，明明心中有很多话想问，又说不出口，只怕惊扰身边的女孩。这一夜便在恬淡的静谧中过去了。

　　翌日。
　　葛清霏完全病愈的消息在驭界枢传开，上下一片喜悦。
　　对于衡道众来说，他们的大统领终于能管理大局了。对于绮里小媛来说，葛清霏活着比什么都好。至于洛昭言，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他们欢天喜地，觉着没自己什么事了，收拾收拾包袱想离开了。
　　她刚在卧房里把东西装好，转身就看见葛清霏堵在门前，目光犀利。
　　“葛统领有什么事么？”
　　“昨夜你将剩下的柜格之松全部熬药来治疗我了？”
　　“……是的。”
　　“那药也许能治你的病。”
　　“能不能治好我的病，很难说，但柜格之松一定能治好葛统领，这是我确定的事。”洛昭言此人，便是如此耿直磊落之辈，确认过的事，绝对会做到底。
　　葛清霏的眼神变得柔和：“洛家主，你实在是个单纯固执到有些可爱的人。”
　　“……请别再唤那个名号了。我早已不是什么洛家主。”
　　“呵，是我失言了。也好，洛昭言，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什么洛家主，再也不用背负家主的名号，只要活出洛昭言的样子就好。”
　　洛昭言一愣，不容她犹疑，葛清霏接着道：“你且在此住下，无论如何，你是为了治好我失去了一次可能的机会，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你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我已派手下去全国各地寻找长生之术，驭界枢人手众多，总比你独自一人去寻找快得多。”
　　“葛统领，我……”
　　“记住，我欠你的，便是整个驭界枢欠你的。”葛清霏微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洛昭言见她笑靥如花，心里一暖，回想起一年之前自己对她并无多余感觉，现如今这是怎么了？总之她是推脱不过了，便直接应下：“既如此，多谢葛统领相助。”
　　葛清霏颔首，离开了房间，只剩洛昭言一个，回忆着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