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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重生 ...

  •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幽怨的戏曲在耳边响起,该冉便在这嘈杂声中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看着青色的帐顶上一圈一圈的花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不是死了吗?猪粪的恶臭味,人们脸上的麻木,死亡前的剧痛,一切都那么熟悉,如同刚刚发生的一般。

      他抬起双手,当看到两只小手时,该冉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怪诞的想法。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穿鞋,便赤着脚走到了镜子前。

      古铜镜中映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童,一头黑发,长长的睫毛,下巴尖尖,苍白的小脸之上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

      该冉知道,这是七八岁时的自己。

      该冉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情绪翻腾。

      这怎么可能?

      圣人书中,可重来没有这重生之说?抑或是自己的一场梦?

      该冉或掐脸,或掌掴,最后都未曾从这梦中醒来。

      该冉呆愣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真的再活了一次。

      上天待他,确实不薄。

      该冉走到门前,打开门梢,推开门,就看到门外的院子中,男人一身红衣,黑发披散下来,那张脸白的像恶鬼。他翘着兰花指,涂得红艳的唇开开合合,那些幽怨恐怖的戏曲声便是从他口中唱出来的。

      这个男人叫该御书,是该冉的亲生父亲。

      父亲,这个词离该冉是十分遥远的。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就像一层阴影,令他整个童年都蒙上一层阴郁。

      他的父亲和母亲,最开始是从一段佳话开始的。

      他的父亲是汝城名伶,他的母亲是官家小姐,这样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却是一见钟情。他的母亲为了爱情,执意下嫁,最后被赶出了家门。

      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汝城名伶,当他们成为了最普通的人,柴米油盐都成了困难。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些困苦而相互埋怨,相反的,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而该冉的出生则令他们更加恩爱。他的父亲在外面找了一份木工,他的母亲在家中织布,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那个粗暴狂妄的男人带着一身伤和血气闯入了这个本该平静的三口之家,挟持了该御书的妻儿,令他顺从自己。他的父亲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这个男人,只求妻儿平安。那是相当难熬与提心吊胆的一段日子。后来,那个男人身上的伤终于养好了。他的母亲松了一口气,以为男人终于要离开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一场噩梦。

      他的父亲跟着那个男人私奔了。

      这件事说起来都有些可笑,断袖之癖本就十分可耻,而他的父亲居然抛弃妻子!只因这件事,便足以令该冉恨他一辈子。他难以想象,在该御书离开的那段日子,他那柔弱的母亲,是如何带着他活下去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报应很快来了,那个男人终究抛弃了他的父亲。一个男人跟着另一个男人私奔也就罢了,最后还被抛弃了,这件事令他们至今仍然活在邻里的指指点点当中。而他的父亲,因为受不了打击,成了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于是所有的耻辱和痛苦都由他的母亲背负了。

      这些事都是都是该冉根据邻里的议论和母亲的话拼凑起来的。该冉一直是恨他的父亲的,但是他的母亲却似乎并不恨他。

      他始终记得,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晚上,他的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道:“冉儿,别恨你的父亲,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令他和一个男人私奔?什么苦衷可以让他的妻儿替他背负一切?该冉只觉得可笑,所以固执地不去想那个男人。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他的脑海中,父亲的容貌都已经模糊了,他只记得他的母亲,只记得那些恨。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重新面对这个他恨了几十年的男人。

      于现在而言,那件事发生已经四五年了,该御书也疯了四五年了。这四五年,都是他的母亲养着他。

      小小的该冉便这样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多活了二十年的该冉,再看着这个生他之人,心绪却是有了些变化。该冉想,即使他无法改变国家大势,是不是可以尝试着改变这个家呢?至少让他的母亲好过一点。

      他的母亲……

      该冉的眼睛突然瞪大,那平静如水的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该冉八岁便入了私塾上学,十二岁又转到了当朝太傅亲自办的书院中,十六岁那年,他于琼林宴上被皇帝夸赞,没过几日,圣旨下,他成了大成数百年来最年轻的礼部侍郎。这八年时间,该冉一直潜心学习,与母亲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不过十次。

      那时的该冉胸怀大志,想着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而到了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回来面对的竟是一方冰冷的墓碑。

      “少爷,夫人从今年二月便病了,为了不扰了您科考,便一直瞒着没有告诉您。”

      这是管家的原话。

      当他在琼林宴上风光无限的时候,他的母亲正在缠绵病榻;当他戴上那顶乌纱帽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气息孱弱了。当他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又是如何不舍!

      没有为生他养他的母亲送终,他该冉简直枉为人子!

      该冉此生最大的遗憾不是国破,而是等他功成名就想要好好赡养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了。

      该冉突然往外跑去。

      如今已经是清晨,冷清的大街渐渐热闹起来。该冉瘦弱的身躯在其中穿梭着,身体最终停在一家店铺前。

      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老娘不可能卖假货的,你们要退货可以,首先要证明这布是从老娘这里卖出去的!”女子的声音如同河东狮吼,方圆几里之内,都可以听得见她的声音。

      该冉的身体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大悲与大喜。当他得皇帝赞赏时,抑或是当他被贬谪寒冷难当时,无数个夜里,他的睡梦中都会响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陪着他度过了无数次人生的大起与大伏。这是他母亲的声音,这一次不同于睡梦中,是真切的,真实的。

      他站在那里,惨白的小脸因为激动和惊喜显得有些扭曲。

      再后来,吵闹声渐渐没了,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些低声的议论声。

      “这该柳氏还真是个母老虎,难怪她丈夫要跟别人跑了。”

      “是啊,就是母老虎的命格,克夫又克子,丈夫疯了,这儿子也是个傻的。”

      该冉听着那些议论声,一张惨白的脸紧紧绷着,双手也握成了拳。等人群彻底散去,该冉便看到叉腰站在门口的女子。

      如芙蓉向晚,如弱柳扶风。

      刺史之女柳禾容是汝城有名的才女,晓诗词,通六艺,手若削葱根,一首琴曲令天下男子皆仰慕,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如今却成了普通的妇人,穿着普通丝绸,面无粉黛,头无饰品,双手叉腰,状如恶妇。

      然而,她仍然是该冉心中最美丽的女子。

      该冉心中混杂着酸涩与喜悦,当看着那女子的时候,便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如豆子一般,大颗地落了下来。

      柳禾容杏眸扫过,一副恶容,而当扫到了那瘦弱的小身躯时,身上的恶气顿时消失,叉腰的手连忙放了下来,迈着小碎步便走了过来,将该冉搂进了怀里,语气温柔,充满担忧:“崽崽,你怎么在这里?娘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是不是肚子饿了?”

      该冉的眼泪落得更加狠了,多少年了,他都不曾这么嚎啕大哭着,眼泪很快浸湿了女子的衣襟,也将女子的心哭乱了。

      柳禾容有些不知所错,又有说不出的喜意。她的崽崽出生后就很少哭泣,等到四五岁的时候,便再也不哭了,他的嘴巴彻底闭上,不和任何人说话,成了哑巴,也成了众人口中的傻子。他唯一做的就是看书。

      柳禾容突然有些激动:“崽崽,你叫一声娘,快叫一声娘。”

      该冉抬起头,嘴巴张了张,叫出了无数次梦中叫过那个词:“娘。”

      那被称为母老虎、以凶悍出名的女子,在听到该冉的叫声后,不禁痛哭出声。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帅紫的地雷X3,赵子浅的地雷,蠢梦的地雷,杠杠的火箭炮~
    这是新坑,饭饭写得不太顺手,先发出来看看有木有人看,有人看就会继续写下去哒😄快来鼓励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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